38、33、近乡情更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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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我又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咝——”疼！长长地舒了口气，靠在软枕上，闭上眼睛，渐渐陷入一个梦境……
光怪陆离的幻影，一张张似是而非的脸，隐约看出一个轮廓，却又不真切，他们一一从我面前经过，然后越走越远，我急着想追想喊，却似被人钉住了双脚、扼住了喉咙，只能站在原地无声地大哭……
醒来，软枕洇湿一片。我坐起身来揉着压得酸麻的胳膊，扬声朝外问了一句：“顺儿，咱们到哪儿了？”
路顺儿的声音里带着喜气：“回主子的话，前头就是景陵了。”
三天前来宣旨的太监叫张起麟，后来听说他在宫里是相当有地位的，人家大牌，传达完领导人的指示，连口茶水都没喝就走了，说给我三天时间准备，到时候有人来接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三天后见到的居然是路顺儿！看见我的那一秒，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叫了声“兰主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惹得我陪着他哭了好久。
哭过之后直到现在，他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中，甚至比我还要欣喜，我问家里的情况，他就滔滔不绝地跟我数了一遍：“大格格听说您要回去，头半个月就回府来住了，格格有了身子，额驸不放心，也跟着来了……翠柳儿姐姐执意留在主子的院儿里，福晋做主把小玉配给了爷的一个侍卫……大阿哥的媳妇儿是皇上钦点的，骑都尉瑟尔敏家的小姐，爷见过，说是性子颇有几分像主子您，只等您回去，年内就把婚事办了……爷的腿这些年都不大好，裴姑娘留下的药也不吃，谁劝都没用，这下好了，主子回去总算能劝劝爷了……”
他说的话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晞儿竟然已将为人母，昌儿也要娶妻生子了……我究竟错过了多少？十五年的光阴，荏苒的是容颜还是心境？又或者，每个人都应运而行，只有我抓着十五年前的回忆不愿放手。
“主子，景陵到了。”路顺儿的声音让我醒过神来，我抹了抹脸上的水迹，让他把车停下。
他放好脚凳，扶着我下车，却没问我要干嘛，只说：“主子注意安全，奴才在这儿等您。”
我感激地对他笑笑，沿着入口往西岔的一条小路，熟门熟路地走到两座紧挨着的小砖房前，犹疑着敲了敲左边那间的门，“有人在吗？”
开门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妇，荆钗布裙难掩其青春风韵，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好半晌，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兰姑姑？”
我笑着点头，“秀儿，难为你还记得我。”
“兰姑姑，秀儿怎么能忘了您呢，快进来坐。”刘秀一边招呼我进去坐，一边忙着找茶叶。
我拉住她，“不用麻烦了，我只能坐一会儿，马上得走。秀儿，怎么只有你在？你爹娘和哥哥呢？他们可都还好？”
刘秀在我对面坐下，腼腆地一笑，“哥哥早几年就去了京城，在五王爷手下的一间当铺做工，然后在那儿成了亲、安了家。前年我嫁人之后，哥哥就把爹娘接去了，所以现在只有我和我丈夫还住在这儿，他现在干的就是我爹以前干的活儿，这会子巡山去了，不然姑姑还能见见他。”
我看着她眼中的甜蜜，感慨道：“真好，你们都是好孩子，让父母省了不少心，姑姑看着也高兴。”
“姑姑这是要回京了？”
“嗯，要回去了，可有什么要我捎给你爹娘的？”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继而眼里隐隐闪现泪光，“姑姑终于要回家了，当年我爹和我娘没少替姑姑惋惜，说姑姑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坎坷呢？现在好了，姑姑总算熬出头了……”
“命该如此吧……秀儿，当初，我的事儿你们知道多少？”
“头先除了我爹，我们都不清楚原委，只是知道五爷吩咐我们多照顾着姑姑，后来您走了，我爹才把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讲了，不瞒姑姑说，一开始我娘还以为您是五爷的……”她的脸突然红了，支吾着没再往下说。
“以为我是五爷的相好？”到底还是老脸皮厚，我打趣道：“就算是‘藏娇’，也得弄个‘金屋’吧，就旁边那间漏雨透风的屋子，什么娇花还不都给折腾死了。”
刘秀“噗嗤”一笑，“姑姑说话还是那么逗。”
我笑着站起来，“知道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回京城安顿好了，找机会去看看你爹娘和哥嫂，聊了这半晌，我也该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来京城的时候别忘了到姑姑家坐坐。”
“好好照顾自己，这话儿也是秀儿想对姑姑说的，既然您不方便久留，秀儿就不勉强了，隔了这么些年，姑姑还记得秀儿一家，秀儿代爹娘谢过姑姑了。”
“没那么多谢来谢去的事儿，我当你们是自家人呢。”边说边往外走，秀儿想出来送，我摆手制止，“别送了，外头怪冷的，我还要去那儿看一眼。”
听我说要去“那儿”，她便没再坚持要送，却是倚在门口，伫立了许久。
天确实很冷，刚下过一场雪，厚厚地覆盖在敏妃的墓碑上，我用手拂了拂，跪坐下来，像很多年前惯做的那样，小声跟她说话：“额娘，孩儿又来看您了。孩儿有点儿紧张，十年没见了，我老了，不好看了，您说胤祥会不会嫌弃我？我还怕见到孩子们，如果他们生我的气，不认我怎么办？还有浅如，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从前我在她面前的那点自信，如今都没了，胤祥最难的十年，是她陪伴在身边，而我却在千里之外。还有皇上，他为什么会允许我回去……”
我打了个寒颤，忽然有种王宝钏出寒窑的感觉，不知道她当初会不会有这些顾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会不会如她那般……
十八年，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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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风雪兼程地赶路，好在这一路官道较多，拉车的两匹马也都正值青春年少，脚力十分的强劲，因此不到十天，便由崇文门进了京都。
新帝初登大宝，又值年关，到处一派喜庆繁荣，而我无心欣赏这繁华，只是紧紧地揪着裙子，手心里全是汗。马车逐渐减速，最终停了下来，我暗暗觉得有点不对劲，应该再过一个路口，到校尉胡同右拐，再走个二、三十米才到呢，怎么在这儿就停下了？难不成这么快就搬家了？
正思忖着，车门帘被挑开，路顺儿带着疲惫却依然神采飞扬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一打袖子，递过手来，“主子请下车，爷吩咐先让主子在这儿歇息，回头爷再来接主子回家。”
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搭着他的手下了车，看着眼前的一座顶朴素的小院子，似是随意地调侃道：“爷是怕我一下子太兴奋了晕过去，先让我在这儿缓冲一下呢？”
路顺儿没答话，“嘿嘿”地笑了笑，继续引着我往里走。到了内院，他停下脚步，躬身道：“主子，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您先歇着，爷明儿就到。”说完，不等我问清楚，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我抬起手没来得及逮住他，却听那边房门开了，转头一看，由里面走出来三四个仆妇，打头的是个眉目精细的嬷嬷，看穿戴就知道品级不低，我这边还发着呆，她们那边已经恭恭敬敬地福了下去，齐声道：“侧福晋吉祥，给侧福晋请安。”
我赶紧虚扶了一把，让她们起来，心想别再行礼了，我身上可没带几两银子。可是显然人家没我这么俗气，请了安，领头的嬷嬷便往前一步，又屈了屈膝，恭声道：“奴才姓佟，是王爷派来服侍侧福梳洗沐浴的，热水和午膳都备得了，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洗洗乏？”
当了王爷规矩多了？不洗干净不让进家门？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见到胤祥一定得跟他掰扯掰扯这是个什么理儿。眼下却只有吃饭和洗澡这两个选择，坐车坐得没什么胃口，便说：“先洗洗吧，不然又要麻烦你们重新烧水。”
佟嬷嬷扶我进了屋，指挥着其他人架屏风，准备毯子和换洗衣裳，又让其中一个嬷嬷把两个龛笼都拿到屏风外头，免得我受了炭气，边交代着，边想帮我脱衣服。
“有劳嬷嬷了，把东西放在我手边儿就行了，我自己来。”洗澡的时候被围观，是我最不能接受的富贵生活方式，翠柳她们都是知道的，但佟嬷嬷还是一愣，我笑了笑，说：“以前就是这样，你们去忙吧，洗好了我会叫你们。”
“是，奴才们就在外间伺候着。”佟嬷嬷应道，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试了试水温，顿时暖得一激灵，好几天没洗澡的我差点一个猛子扎进去，好容易还算优雅地泡进水里，心满意足地做了个深呼吸，困意随之而来……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洗的时间最长的一个澡，长到嬷嬷们手忙脚乱地把我从大桶里捞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洗过的、搭在外面的头发都干了，水冰凉，天都已经黑透了……
佟嬷嬷用毯子给我上上下下裹了个严实，几乎是把我拎到床上的，几床被子层层叠叠地压过来，先前放在屏障外的两个火笼子都集中在了床前，热气熏得我连打了几个喷嚏。
“主子，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不让奴才们跟前伺候，奴才们就没敢进去，可您怎么能在里头睡着了呢？”刚见面时还稳稳当当、有条有理的佟嬷嬷，说话已经带了哭音儿，“要是今儿给您冻个好歹的，王爷非扒了奴才们的皮儿不可呀！”
我自知理亏，忙安慰道：“不碍的，屋子里暖和，我也没觉着冷。”
“要不叫大夫来瞧瞧？您刚才打了四个嚏喷，不是着凉了吧？”说着便要叫人去请大夫。
我赶忙拉住她，“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刚才是冷不丁闻着热气儿，鼻子痒痒罢了。”见她仍是担心，我揉着肚子说：“我饿了，嬷嬷拿点儿吃的给我吧。”
见我还有胃口吃东西，佟嬷嬷似乎放下心来，笑着说晚膳早就做好了，要不是叫我用膳没人应，她们也不知道我洗澡竟也能洗睡着了，见我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好像觉出自己话多了，便福了福，退身出去了。
可我到底也没等来这顿晚饭，再一次抵不住倦意，昏睡过去。这一觉便直睡到了第二天鸡鸣时分，天刚蒙蒙亮，便被佟嬷嬷一声高似一声的“侧福晋”叫醒，我揉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几个嬷嬷就七手八脚地给我穿好了衣裳，架着我坐到梳妆台前。
当我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睛时，发现佟嬷嬷嘴里咬着一根麻线的中间，左右手分别绕在线两头，摆好架势就往我脸上招呼过来，迷迷糊糊地躲闪不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这座小院子里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3、近乡情更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