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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5、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

  •   “我就在这儿等了,你去忙,不用管我。”

      十三个字,字字砸在我心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大门……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那个挺拔的身影依然在,原来这一次不是梦。他瘦了,发丝有些散乱,眼里有掩不去的倦意,嘴唇干裂出两道细小的口子,下巴隐隐冒出青色的胡茬,沧桑的气质似乎让他更有味道……如果他不笑的话,这个傻瓜,这种时候还愣在那儿傻笑什么?又不是做牙膏广告……我在心里偷偷数着一、一点五、二……数到三对面那个木头桩子还不过来的话,山不来就我,我可去就山了!

      他走过来,迈出第一步时,向前趔趄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探出手去,见他皱眉捂了下右侧膝盖,我又迅速地把手收回来,微笑地看着他稳了稳身,然后迈着大步走到我面前,张开手臂,将我揽进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知道我没做错,这几步路对他来说,可能比策马疾驰一千里从北京赶到这里更艰难,也更重要,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瑕疵,就像我努力找回那个完整的自己一样。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都是独翼之蝶,只有相携相依,才能翩跹长舞。

      良久的沉默之后,我在他怀里闷闷地说:“真讨厌,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今天都没化妆。”

      他“噗嗤”一笑,捧起我的脸,故作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点头道:“嗯,是不如以前好看了,我还以为你是天生丽质呢,敢情儿是画出来的啊!”

      我捶了他一拳,“嫌弃我了是不?”

      他翘起唇角,“是,嫌你不告而辞,嫌你擅作主张,嫌你行事鲁莽,嫌你……”他突然哽住,把我的头又按进怀里,低声说:“嫌你不要命地救我。”

      忍了多时的情绪瞬间冲破胸口,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哭得极没形象,生怕一放手他又不见了,就像这些年常常在梦里出现的情形一样。设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景,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再见时要对他说的话,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千言万语,都不及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不及我叫一声“胤祥”,他答一句:“嗯,我在。”

      许多年以前,在几乎被岁月抚平的记忆折痕中,有过那样一个惶恐的、不知所措的女子试探着喊出这个名字,然后,她听到了仿佛来自天堂的回音,那一瞬便成永恒。从此,这个名字便给了她奔赴任何劫难的勇气,支撑她挨过这五年凄怆而孤独的时光……

      “大老远地来了,也不打算让我坐坐?还是近来妹妹缺帕子用了,拿哥哥的苏绣擤鼻涕呢?”好好的悲情场面,被他的一句玩笑话打破,我抬头白了他一眼,戳着他的秃脑门儿嗔道:“几时变得这么贫了?要是脖领子后头别把扇子,手里再提溜个鸟笼子,活脱脱戏台上的纨绔子弟!”见他作怪地挑眉奸笑,又故意拈着醋意道:“老实交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到处调戏小娘子去了?嗯?”他大笑,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忽然凝神看住我,乌黑的瞳仁像能随时挤出水来,波光熠熠,着实好看得紧。

      正看得入迷,竟没注意到他的脸什么时候贴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闭上了眼睛……等到我们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才看见红豆和奉喜儿各自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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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可以产生无限的想象,想象可以派生出诸多的美好。相隔千里的时候,想念像常青藤一样爬满了整颗心,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如今又回到以前那种朝夕相处的日子,甚至比那时粘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我才发现“半糖主义”唱的不是没有道理。

      梳头的时候,某人在我挽好的髻子上不得要领地左插一根翡翠簪右插一朵牡丹花;洗澡洗到一半,某人突然抱着换洗衣服破门而入,不经我同意就往盆里挤;摆弄花花草草的时候,某人总算能帮上点“正忙”,可是有一天在一盆月季上发现一条青青软软的虫子,没等我尖叫,那位爷已经弹到三尺开外,一张俊脸吓得青白,我也顾不上膈应那虫子了,拍着他的肩膀调笑:“爷十来岁的时候不是徒手制伏过猛虎吗?怎么‘芳龄’二十有七了,倒怕起一条毛毛虫了?哈哈……”

      我走到哪儿,胤祥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搂搂抱抱也不分个时间场合,尤其在红豆和奉喜儿练就了在该消失的时候“咻”地消失不见的功夫之后,他更是任性恣意起来。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嗔怪他比孩子还粘人的时候,他突然不像以往一样耍赖地再扑过来,而是合掌包住我的手,无比认真地说:“兰儿,经过这一次,我终于明白了李白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意思。人这一生,得到的东西不多,能真正拥有的就更少,人们总是在追逐‘未有’的路上丢了‘已有’,到头来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争那百世流芳、万古英明有什么用,不如携手眼前人,抓住手边的幸福,只要自己知足,便不用管别人如何评说。兰儿,我不知道这一趟能出来多久,许是明日就会被一纸密诏召回养蜂夹道去,所以我十分感激皇父的‘法外开恩’,也倍加珍惜和你独处的时间,便理会不得那些个体统规矩了。你嫌我也好,厌我也罢,掏心窝子地说一句,我现在是个罪人,朝上有丁点儿风吹草动,可能就没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所以,我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能多看你哪怕一时半刻,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奢侈……”

      我抽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拼命地摇头,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还求什么呢?从前梦寐的,不就是这样相濡以沫的厮守吗?如果不能天长地久,那么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便都是地老天荒。

      然而甜蜜中也掺有隐忧,胤祥的担心从他的角度来看不无道理,但是我因为预知未来,所以注意力更多地关注在他的腿疾上。以前从网上查过一些关于鹤膝风的资料,隐约记得它是结核性关节炎的一种,因病后膝关节肿大变形,股胫变细,形如鹤膝者而得名。后来从裴洛阳那借了本医书翻了翻,得知此病由肾阴亏损,寒湿侵于下肢、流注关饰所致,初时多见关节疼痛、伴有发热症状,继之膝关节红肿焮热,或色白漫肿,疼痛难忍,日久关节腔内积液肿胀,股胫变细,溃后脓出如浆,或流粘性黄液,愈合缓慢。

      显而易见,胤祥的病情已是不轻,虽是初夏,奈何草原上夜里的风仍是寒得紧,有一次他逞强非要下湖摸条鱼给我,结果虽是捞到一条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青鱼苗儿,但是到了傍晚就开始发烧,起初还嘴硬不承认,可他有没有事儿怎么瞒得过我?没好气地让奉喜儿帮我把他架到床上去,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腿……

      “咝——”两个人的倒吸气声同时响起,我赶紧别过头去,迅速抹了两把脸,回头板起脸,恶声恶气地数落:“都成这样了还逞能,早晚疼死你算了,左右轮不到我心疼!”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他先还没心没肺地笑着,见我这样,慌忙伸手来给我擦眼泪,还不住地宽慰我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看着吓人罢了,不怎么疼,真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肿胀的膝盖,没敢下狠手,却也碰得他一激灵,“不疼?这叫不疼?还犟嘴!那好啊,既然没事儿,你走吧,回京城去,别在我跟前惹我心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口就是冲话,只觉得心被拧掰得烦躁到了极点,也想不出什么柔和的话来了。

      红豆端了我先前吩咐的东西进来,小声提醒:“主子,消消气儿,瞧您把好话都给说成气话了,听的人不好受,说的人就痛快了?”听她这话,胤祥讨好地使劲点头,红豆一笑,又故意拔高了声音说:“依奴婢看啊,十三爷也知道错了,先调伤要紧,等好了,主子再跟十三爷算账也不迟啊。”我听着,面色稍霁,胤祥忙不迭地搭腔:“是啊是啊,夫人莫气了,把我疼死不要紧,要是我没怎样,却给夫人气出个好歹的,家里头那俩小的还不把我这阿玛给拆了啊。”

      “噗!”定力不高的我在他的贫嘴下破了功,就算再恼他,到底多不过心疼,所以虽然还是冷着脸,下手却加倍地小心,担心用棉签掌握不好力道,干脆用手蘸着药泥轻轻地匀在他膝盖红肿处,然后用细棉纱布包扎固定,又端了碗闻起来就不讨人喜欢的黄褐色的热汤喂他喝下去。

      他笑问:“多咱学了医术?这药好像和我以前喝的差不多,你这儿怎么备得这样齐全?”我扶他躺好,严严实实地掖了被角,还在气头上,懒得和他多讲,便含混地回说:“洛阳姐姐教的,别说话了,闭眼睛睡觉。”刚要走,他滚烫的手一把攥住我的,涩声道:“一直备着呢?嗯?一直……在等我?”脸倏地发热,我没回头,语气依旧淡淡的,“湖边的滩涂地上丹顶鹤挺多的。”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拉着红豆跑了出去。

      站在冷风了做了个深呼吸,拍了拍脸颊,回头看到捂嘴吃吃笑着的红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过了十来秒,才听屋里传出一阵爆笑。

      只为这毫无顾忌的开怀,我的心情突然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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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他睡着后,我又回到屋里去,坐在床边守着,因为外敷和内服的药都是祛湿拔毒的,所以到后半夜,他烧得更厉害了,不能吃相冲的药,也不能用冷水激,只能不时地用酒给他擦拭身体,直到天际泛白,他的身上不再烫得吓人,我才和衣在他旁边躺下。刚眯了一会儿,就觉得嘴唇痒痒的,迷迷糊糊的以为有小虫子,便抬手胡噜了一把,没想到摸着一只手,我睁开眼,正看见胤祥水濛濛的眸子。

      “醒了?嗯,不烧了,我看看……”我试了试他的额头,又想起来看他的腿,却被他按住,“别动,我没事儿了,不那么疼了,你还睡得着不?”我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他笑,“那就再睡一会儿,我看着你。”我搂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好,你看着我,不许离开……不许……”

      到底身体底子好,到第三天烧就完全退了,七天之后淤肿也消了,不用天天换药了,只有泡脚和食疗在我的坚持下继续进行,又过了几日,在他可以自如行动的时候,我却病倒了。一向体寒的我,脖颈子后面长出大拇指盖大小的一个疖子,呼出的气都是灼手的,这一病来势汹汹,大夫说是一股急火发出来了,开了下火的方子,又让红豆把那颗毒疖子挑破、上了药,折腾了几天总算退了热,嘴里却是一点滋味儿也没有,苦涩涩的不想吃东西。红豆变着法地做我爱吃的东西,却激发不起我多少食欲,无奈之下,胤祥每天像哄孩子一样喂我吃饭,我不忍心看他自己还没好利索又为我担心,就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吃几口。好歹不是水米不打牙了,红豆夸张地抱拳作揖,念念有词地把天上地下的神仙都谢了个遍。

      这日刚吃完晌饭,正和胤祥摆着黑白子儿聊天解闷儿,奉喜儿突然在门外干咳了几声,听我扬声问了句“什么事儿”,便说:“回主子的话儿,程先生来看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5、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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