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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人走茶半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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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盘曲在地上的姿态一定像极了苗疆各种扭曲的小虫,眼睛里的仇恨在慢慢积累。苗家女儿讲的是爱要爱的彻底,恨要报复得痛快,当初慕容府积累多年的委屈,如今的羞辱,我想我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这般匍匐在地上忍受这样的侮辱,脑子一热,直起身子来手一扬,清脆的一耳光就打了过去。
清晰可见的指印蓦然出现在一张狰狞的脸上,我心中的火气一缓,就知道做错事了。
响铃草和十二味草药还未到手,我的萧放,怎么办?
大夫人被打了一巴掌,不可思议的样子,站在那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金珠先跳起来叫了一声,“反了你了!”过来撕扯我。随后我看见大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只会指着我道:“你……你……”
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认错和不认错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分别,我心里念着萧放,恶狠狠的把眼睛里的怒火压下去,跪在一边,等着属于女人的暴虐手段到来,我想了想,还是叹口气,说道:“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确实,意识尚存的话,不会做这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大夫人听完我的话,惊恐的望着我,她尖叫了一声,上前,一脚把我踹翻在地,然后发了疯似的狠狠的踩,我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护住头,压住紫金曼陀罗根,让她踩踏,脊背,腰部,腿都疼痛得厉害,最后,她一脚踩在我右手上,使劲的碾了碾,十指连心,我终于忍受不住疼痛低低的呻吟出来,她冷笑了一声,跳起来再使劲的踏下去,我听见自己低声的呻吟终于变成惨叫,我发着抖睁开眼睛,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骨头已经碎了。
她基本上已经疯了。
宝珠和银珠抱住她的腰,向后拖,一边一叠声的劝:“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看她们苍白的脸色,显然也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
我趴在上,想动一动手指,然后发现除了剧痛,手指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发现一半嘴巴里的泥土塞着,微弱的呻吟声发不出来,在我昏过去的前一刻,心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丑时,还有七个时辰。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辰时,脑子里一片模糊,听得春兰高兴的叫:“她终于醒了!”
蓝色的床单,苗家刺绣的枕套,在身边的春兰,一切陈设都是以前的模样,我仿佛忘记现在是何时,心中习惯性的往前望,一边叫,春兰,他还没回来么?
春兰愣了一下,我伸出右手想揉揉脑袋,剧痛袭来,不禁惨叫了一声,才想起来手上的骨头已经碎了,习惯性的想叫景轩,睁开眼,才发现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丹凤眼,略微上挑的眉毛,红色浓烈的装束,凤瑾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转头对春兰说:“身上外伤很多,脸基本上全肿了,但是都无大碍,最重的地方在右手上,骨头碎了,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和那边的人再接触。我跟老夫人说了让她先在这房做事,学一点规矩,学好了再看哪个主子喜欢她。景轩对这里一直护得厉害,你给她排一点轻巧的,打扫前少夫人屋子的活计什么的,那边就不敢那么张扬的动她了。虽然需要休息,但是也别全让她躺着不做事,不然那边说闲话太多,我也护不住。”
我一直怔怔的看着凤瑾,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不过脸肿成那样,也看不出来了,春兰用胳膊拐了一下我,我才垂了眼睛轻声道:“多谢少奶奶解救,少奶奶的恩情我来日再报。”
凤瑾叹了口气看着我,说:“你是我招进来的,我自然怜惜你些,已经进了大户人家,姿态要懂得放低些,我以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只是为了那个人,脾气都被磨得差不多了,你在这里虽然是受点苦,日后乖觉一点,还是能得到太太奶奶们的欢心的,总好过永远得不到一个人的心。”
春兰在一旁不忍道:“少夫人,你别说了,少爷对夫人这么好,定然是喜欢你的。”
我突然心口一疼,喉咙里一阵腥甜,强忍下去了,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凤瑾笑了笑:“景轩要是真的全心喜欢我了,你怕心里头也是难受,前头那个确实也是好的,我来的迟了。本来放低身段嫁进慕容家,我当年的脾气也已经做到极限了,谁知道还有个比我更傲气的,一个情蛊把景轩折磨得基本上不成人样了,转身就走了,若这个事情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还颇欣赏,其实有时候想想,我和她算是一类人。”
“你们两个都是好人。”春兰默默的看着窗外。
“我倒是羡慕她,人走了,茶却凉不下来,这杯苦茶还得我自己饮。今天说多了,这些话你别说出去,我也该走了。”
春兰应着声送她出去,回来感叹了一声,又叮嘱了我一回别把话说出去,拿药给我喝了,扶着我看能不能下床走走。
除了右手钻心的痛之外,行动倒是无碍,虽然跌跌撞撞,倒还是走得,只是一动弹,全身都疼,这才醒悟得女人的手段有时候比男人厉害得多,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的折磨,比死的痛苦要真切得多。
春兰抱怨我脾气太倔了:“你呀,要不是凤少奶奶来救,你就死在那里了。”
其实我宁愿死在哪里,也不愿意让凤瑾看见我出丑受侮辱的样子。
还好我现在并不是青衣,而且还好,我的傲气被踩在尘埃下面的样子,没有被景轩看见,否则我真的生不如死。
问了时辰,已经是辰时,还有四个时辰。
我马上挣扎着要做活儿,春兰不让,叫我回床上休息,说要是那边房的大奶奶来找茬,她来顶着,况且少爷下过死命令,她不敢进来这间屋。我道,还是不要落人口实的好。
我态度很坚决,春兰无法,只得一一给我介绍屋里的摆设,哪些动得,哪些动不得,哪些的位置必须放正,哪些的位置必须要斜着放,哪些窗户要开,哪些窗户要半开。我听得头大,问:“怎么这么麻烦?整理整齐不就好了?”
春兰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砚台一边讲解:“千万不能全放整齐,这间屋子的全部摆设是按照前少夫人的习惯放的,一点都错不得。比如这砚台一定要放在右上角的这里,放各色颜料的碟子要这个青花瓷的,别的花色都不行。桌子上只能摆这个画了一半的《赏梅图》,稍微斜一点,当初少夫人学画画的时候画纸不习惯摆得太正,她走的还没画完。少爷交待这边的窗户一定要半开,少夫人的身子不是特别好,全都开了会染风寒……”
我愣在原地,一动都动不得,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过我突然在想,要是走之前把我的这个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的话,不知道景轩会是什么表情。很少见到他勃然大怒的样子,一定会很有趣。思绪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警告自己收回来。这个男人在乎谁,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挣扎着不去想和过往有关的事情,把注意力放在当下,后园的响铃草不知道还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