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71、烟色醉（3）

　　“她的悲伤？”柳紫韵有些凄切的冷笑着，“只要她爱上一个人，就有资格去将那个人和妻子灭了满门，然后再说一句，自己是多么的悲伤？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杀了夕颜雪？月姐姐是不是可以去杀了飞天娇舞和云青桑的乱世满门呢？恃强凌弱你们偏偏还要去找理由，真是有趣的很。”
　　师伯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只是慢条斯理的在墓碑前抱着酒坐下，喝一口女儿红，又倒一点在墓前，慢悠悠的说：“我和寒烟都是杀手，你知道什么是杀手么？就是先杀死自己内心，再去屠杀世人。一个杀手内心若不冷，绝对无法做到顶级。寒烟已经做到很好了，只可惜内心里依然还有爱，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死的原因。”
　　我有些忐忑的望着叶舟和萧放，叶舟的内心不可谓不冷，心中唯一的暖意留给了西风，而萧放，冷热之间，我却分不清楚。萧放看起来热烈得如正午的烈日，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其实他的内心亦可以如寒冰，幸好他还不算是杀手，可是我能够成为温暖他内心的那一个角落吗？
　　“十六年前，寒烟对杀戮生活开始厌倦，秋水虽无痕，人心却是有痕迹的。我在竹里馆陪她隐居，日子过得甚好，直到有一天，她出去采药，便再没有回来。”
　　“没被人杀了么？”柳紫韵冷笑。
　　“没有，被人救了。”师伯的声音依旧水波不兴。
　　谁能救得了秋水无痕靳寒烟？
　　众人眼神都有些惊诧，师伯看了我们一眼，笑了笑：“估摸着是个自以为救了寒烟的家伙吧。三个月后，寒烟才回了竹里馆。”
　　“老酒鬼你居然不去找靳姨？”萧放瞥了一眼他道。
　　“你这个混小子知道什么？你靳姨最讨厌别人束缚她，她若主动消失自然是有不想出现的理由，我若冒失去找，指不定找到的时候就是挨她一剑的时候。”
　　“还好阿青不会武功……”萧放嘟囔。回想起他不择手段的寻我，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立马还我无耻一笑。
　　“寒烟回来的时候给我说遇见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个男人用拙劣的武功自以为从悬崖上救了她，还自以为是的照顾了她三个月。给她包扎伤口，给她购买衣物，带她去看灯会，甚至还教她习武，她笑着说原来正道的武功是如此不好练的，一招一式于杀人全无益处，难怪那些人一杀一个准。”师伯自顾自的缓缓说着，我心里却莫名的冒过一个个猜测来，那边看柳紫韵，亦是眼睛瞪的极大了，而萧放眉毛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来我以为她玩玩就过了，没想到在竹里馆待了三天，她又走了，这一走就是半年，直到半年后，发生了一件事，寒烟突然得知段苍火的住处，于是追到那里杀了他。”
　　“是在哪里？”一旁的月娘突兀问道。
　　“我也不知道，寒烟习惯单枪匹马行动，也没告诉我。这之后，事情就有些微妙起来。”师伯咳嗽了两声，眼神看起来有些恍惚，山洞外瀑布哗哗的水流声做着这个故事的微小背景，听起来有些沧桑：“再之后，江湖上就流传醉追枫追杀寒烟的传闻，我奇怪于姓醉的居然敢追杀寒烟怎么还没有死，直到有一天，我在酒楼上望见醉追枫和寒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寒烟崴了脚，醉追枫便背着她往前走，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半年前寒烟遇上的男人就是他。寒烟平素习惯带面纱，江湖上除开我没人知道她的模样，其实寒烟长得很美，像是九天上皑皑的白雪，只是可笑醉追枫那个男人自以为能追杀她为七杀报仇，若不是半年前他那个可笑的举动让寒烟不忍心下手，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从未看见寒烟笑得如此单纯幸福的模样，想来她真的是很喜欢那个男人吧，可是那个男人心心念念要不自量力的杀了秋水无痕，真是好笑的很。那段时间偶尔约寒烟出来喝酒，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心道这又是何苦，只是我也帮不上手。我早想把那姓醉的杀了，不过我知道结局定然是寒烟杀了我给他报仇，也就没动手。就这么纠结了半年，终于发生了变故，醉追枫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为了杀寒烟，要娶另一个女人，”师伯努努嘴，“就是眼前这位。”
　　我们心里头大约都明白过来，我心底只是长叹，看那边柳紫韵，已经是脸色煞白。
　　“我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活到如此窝囊的境地，只可惜爱一个人说不清楚缘由，也不是用世间的价值来论斤算两，我始终觉得他是真配不上寒烟。那日寒烟约我在屋顶喝酒，突然给我说很庆幸遇见我，女儿红的味道她会一直记住。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她的神情冷漠凄切，带着戾气，我拉住她，问她要干什么，我记得那时候她的笑容绽放得仿佛天际缓缓盛开的莲花，她说，我平生杀人无数，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那时候有种错觉，觉得这怕是这辈子我最后一次和她喝酒了，果然之后就传出寒烟和醉追枫双双身亡的传闻，她究竟还是选择了自尽。我不知道当她杀过无数人的秋水无痕剑饮却自己鲜血的时候，是什么味道，苦涩，还是甜蜜？我只希望她来世做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遇上一个不顾一切爱她的男人。”
　　师伯把手中的酒都倒在地上，柔声道：“寒烟，我的女儿红全都是为你而酿，你这执拗的性子，可都改了罢。”
　　原来“寒烟似雪，夕颜如梦”却是这样一个故事，我看着墓碑上的字，这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夕颜雪的一生便是靳寒烟的一个梦境罢了。”萧放轻轻叹口气，“靳姨你又何苦……”
　　叶舟沉默着没有说话，西风却静静道：“不过我想醉追枫应该是最后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否则不会在墓碑上刻这样几个字‘烟色醉，长相思’，即使夕颜雪就是靳寒烟，他应该是不悔这一生爱上师父的吧。”
　　这个故事听得人跌足叹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事，叶舟和西风神色一直有些郁郁，萧放则是偶然叹气，偶尔看着我，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师伯的眼神有些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柳紫韵则完全木然了，估计是承受不来这个真相，月娘叹口气，走过来对我说：“青衣姑娘，阿九他们没和你们在一起么？”
　　“恩，他们没来这里，去采药了。”我道。
　　“阿九把一个东西落在我这了，我们一起去找一下他们吧。”月娘低低叹气道。
　　“恩，好。”我想都没想便答应道。

作者有话说

　　福利来了。
- -0我讨厌醉追枫，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