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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烟色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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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追枫爱的人不是你?那他为什么娶你?”西风睁大了眼睛不解道。
西风这话问得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摸样,大约是她从小接触到的人只有叶舟的缘故。相爱和相守本来就是两件不同的事情,况且,相爱本身便有着许多的变数,想起来我和景轩的境况,突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苦涩感。
柳紫韵抬起头看了看西风认真的脸,突然笑起来,她笑着摇了摇头,理了一下耳鬓边的乱发,风韵极好。她埋头摆着香烛道:“你这话问的太……这个世界上,除了相爱,还有更多的理由让两个人走在一起,也有更多的理由让两个人分开,不过……”她手中的香微微晃动了一下,细细的香灰抖落了一点在石板上,“不过我是爱他的,很爱他。”
萧放在一旁嗤了一声,翻个白眼道:“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和放走彼此相爱的女人,都是懦夫行径,偏生能找到一堆狗屁不通的理由,废物还要给自己找借口。”
萧放说话向来嘴巴甚毒,一句话把天下大半的男人都骂过了,我想了一下,景轩也在此列。柳紫韵凉凉的苦笑一声:“算是吧,你们师父靳寒烟,”顿了一下,凄怆的笑了一声,“来找我家人发泄算是瞎了眼,枫他和我结婚不过是为了和我一起练出来双人合璧的功夫向靳寒烟报仇罢了,他喜欢的,并不是我这样会武功的女人,而是小鸟依人善解人意又柔弱无依的女子。那个女人,是他捡到的一个孤女。”
“是谁?”叶舟抱着剑冷冷的道。
“你想继续给你师父造孽么?”柳紫韵冷笑中带着点嘲弄,“自从枫死了之后我就没再看见她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叫夕颜雪。”
夕颜雪,我心中突然一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终于忍不住问。在这个绝世而血腥的故事里,这个没有被传说记录下的女人让人觉得神秘而好奇。
“是一个单纯淡然到让人嫉妒的女人。”柳紫韵淡淡道,她柔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好笑的很,那个女人傻到什么都不懂,还牵绊着我爱的男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恨不起来,她的名字是枫起的,据说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捡到的,容颜似雪,我见过她,确实长得很美。她仿佛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枫一直手把手教她武功,给她讲江湖故事,心心念念的照顾她,护她周全,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看起来单纯无害需要人保护的妖精,而我有些许武功可以自保,于是他的心便不用牵系在我身上?”
男人都喜欢那种单纯无害一心一意依赖他们的妖精?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萧放,萧放立即换了单纯无辜的眼神望着我,仿佛他自己才是个单纯无害的妖精。那边厢西风也在望着叶舟,叶舟只是紧了紧握着西风的手,却没说话。
月娘在一旁却缓缓的说:“每个男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欣赏倔强善良的女人,比如苍火,爱上的都是些不好惹的,若他喜欢单纯美好的女子,怕如今也不是这个结局。”
一旁的萧放出声了:“靳姨应该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瞥了柳紫韵一眼,“你以为我靳姨能跟你似的蠢?那个男人有喜欢的女人了还要嫁。”他懒懒的抬了抬剑柄,指着墓碑道:“喏,寒烟似雪,夕颜如梦,靳姨的墓碑上一点没提柳紫韵三个字,而提了夕颜雪,说明你还不够分量,那个女的估计早被靳姨料理了。”
“我不够分量,七百多条人命不够分量,好的很,好的很!”柳紫韵神色悲凉之极,看起来极其痛苦。萧放淡定站在一旁,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我突然才明白过来,他和叶舟为靳寒烟复仇的方式,到底不同,叶舟不过是毁灭生命,他是毁灭人心。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醉追枫是什么样子的人,能够让靳姨这等绝代的人物甘心为之而死,我怎么看他的事迹,都觉得不符合我欣赏的标准。”萧放叹口气,一点一点的数落,“武功又不怎么高,在江湖上勉强混得下去,但是对比靳姨天下第一杀手的武艺,明显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脑子又不是很好用,靳姨杀了段苍火,连飞天娇舞都没见要报仇,他却跳出来了,段苍火结交他那样的人,只能说是物以类聚;有情有义?按照靳姨的一贯观点来看,他的作为应该是又蠢又傻;他的样子长得好看?什么样好看的男人靳姨没见过?就像我这样好看的脸靳姨也见识过嘛……”
柳紫韵脸色煞白,我在一旁无奈又好笑,这个话痨又自恋起来了。
“因为看过你五岁时候团子一样的大花脸之后,觉得天下男人的脸都很好看。”叶舟面无表情的说。
萧放正要扑过去找西风做外援,黑暗中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却传来了,叶舟的师伯颤颤巍巍的晃出来,手里拿着一坛女儿红喝着,让人觉得他下一步就要摔倒了。实在是不敢相信刚才大家隐蔽的时候他一晃就没了人影,轻功绝对不输给萧放和叶舟。
“为什么会爱上醉追枫?因为她累了。”苍老的苦笑的声音从沙哑的嗓子里传出来,有一种别样的苦。
他从黑暗里渐渐显出身影来,步履蹒跚,满头白发,一脸沧桑。暗夜里走出来的更像是一具失去了爱恨的枯骨,他缓缓走到墓前,细长的指节摩挲着墓碑上的字:寒烟似雪,夕颜如梦,叹道:“如梦的一生啊,寒烟,你怎么这么傻?”
“师父累了?”叶舟若有所思,在一旁沉吟。
“我好像读过靳姨的一本手札,里面却是有说她对江湖生涯疲累了的话。”西风跟着叶舟叫靳寒烟师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唤,直呼姓名不妥,只好跟着萧放喊靳姨。
“师父在里面说了什么?”
“乱世之下,人命贱若刍狗,余命亦然。余杀人无数,只待某年某月某日他人前来取吾之性命。杀人,抑或为人所杀,余忽然兴致寥寥。余身在苦海,不觉其苦,只觉其乏。”我对那个序的印象很深,脱口便背出来。
“这便是她当年建竹里馆的原因,本来我亦准备陪她隐居,可惜世事难料,天意弄人,她却遇上那不懂珍惜她的醉追枫。”师伯又喝了两口酒,咳嗽得惊天动地,“你们那七百来口人杀完都不足以泄寒烟之愤,而又有谁能体会她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