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汐彦

142、若耶木

　　我不记得昏迷了多久，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觉得是清晨，早晨的第一抹微光穿过窗户纸微微的透进来，睁开第一眼看见的是长长的蝶翼似的睫毛，萧放的头歪在我枕头边儿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清晨的微光淡淡的浮在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暖意，我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没曾想手一动，他就醒了。原来，我的手一直被他握着的。
　　“醒了？”萧放迷迷糊糊对我一笑。
　　“恩，醒了。”我也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阵叹气，不知道他这次又守了我多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他，我早已不用说谢。
　　“唔，我去给你倒点水，顺便把顾美人叫起来。”萧放拍了拍额头，还处于半迷糊状态。萧放平时警醒的很，难得见到他这么迷糊的状态，估计是熬了好几夜。
　　“不用了。”我微微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你等我，我换好衣服和你一起过去找他。正好也有事想给你们俩说。”
　　“唔。”萧放乖乖点点头，坐在原地。
　　“哎，把脸背过去。”我唤了一声，笑着看他犯傻。
　　“唔，唔。”萧放一转身，趴在了桌子上。按他平时习性，定要调侃几句捉弄我，今儿个还好没睡醒，反而乖觉的很，说一句听一句的。我换好男装，看了看旁边迷迷糊糊的萧放，心疼的紧，问他，要不要先再睡会儿，他拍了拍脑门儿，摆了摆手，握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赶紧给唤住了，把他凌乱的女装给理了理，然后出了门。
　　林大人的房子不算大，穿插过去斜对门就是顾倾城的房间，原本是林梓安的屋子，顾倾城那几日和萧放一起照顾我，也是日夜没阖眼，被林大公子死活劝去休息了，林梓安把自己房间让给他，自己睡柴房去了。
　　萧放出了门，被清晨料峭的寒风吹了吹，倒是醒了大半，我们轻手轻脚推开门走进顾倾城的房间，见他还睡着，帷幕半掀，容颜半露，侧躺着睡得很规矩，呼吸匀称，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的，和萧放那四仰八叉的睡法实在是差太多。
　　我忍不住捂着嘴一笑，贴着萧放的耳朵边轻声道：“你看孟卿睡觉的姿态，真有点海棠春睡的味道。”
　　萧放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顾倾城床边，对着他的耳朵低低的拖长声音道了一句：“着火了——”
　　只见顾倾城蓦然就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就要往外奔，一边喊道：“萧放，着火了，快带青衣走——”
　　萧放连忙一把拖住他给捂了嘴。顾倾城这才醒过来，见我俩在房间里，揉了揉脑袋，虚弱的笑笑：“差点还以为是做梦。”回头又说了萧放几句，怪他不该这么早把我带出来，怕着了风寒。
　　“阿青有事要说，”萧放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先前我没睡醒，我就过来蹬门把你扛过去听阿青讲话了，睡迷糊了当时。”
　　天色已经微亮，再晚便有人过来了，我便不再啰嗦，把我所想一应讲出。几句话道完始末，萧放沉思，皱着眉头问我：“会不会有风险？”
　　我道：“有。”
　　“不行，那我不让你去。”萧放立刻回答。
　　“虽有风险，但是这是最佳的法子，还可以医好林梓秀的毒。”
　　“她的毒我不管，我只管你。我们去找人，找不到就去西域。”
　　“若是还没去西域，我就死了呢？”我问。
　　萧放无言以对，他瞥了旁边的顾倾城一眼，抬眼看窗外道：“美人这种祸害得了那么古怪的病都没死，我家阿青肯定死不了。”
　　顾倾城无言看了看萧放，淡淡说到：“应该说萧大少主这种天下的大祸害都没死，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敢死在前头。”
　　萧放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一扬笑了笑，全当是赞扬，给收了。他难得没有回嘴，伸手戳了下顾倾城：“美人我今儿个不跟你吵，你快劝劝阿青。”
　　顾倾城沉吟片刻，看了看我，对萧放道：“萧兄你关心则乱，其实我倒觉得此法可行。”
　　萧放皱着眉轻叹，语气不再调侃：“我不懂医术，但是我不放心。”
　　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一笑：“你信我，今年春天这桃花开得那么好，我还没给你酿桃花酒，怎么能死？”
　　我跟萧放保证了许多次，孟卿也在一旁支持甚久，计划才终于得以实施。我用了一个上古失传已久的治寒毒的方子加以改善，将林梓秀身上的若耶木之毒转移至我身上，我猜想应该能够缓解我千山暮雪的症状。最好的情况就是以寒消热，两相缓解，最坏的情况就是寒热相冲，气流不畅，筋络受损，或残疾，或丧命。
　　萧放虽然勉强答应，依旧很不放心，我医病之前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怎么也不肯放，末了终于说一句：“阿青，以前我等了你很久，此番你欠我的桃花酒若是还不了，我只好等你一辈子了。”
　　“萧放，尘缘天定，你又何须如此执着？”
　　“我萧放说话一言九鼎，你看着办吧。”他对我一笑，“况且，还从来没人赖得了我的帐。”
　　“我欠你良多，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赖账的。”我微微一笑，向他轻轻点了点头，他眼睛深深看着我，亦微微点头，放手让我进去了。
　　这一点头颔首，便是生死的承诺了。
　　治疗之地乃是地窖。阴暗潮湿，温度较为恒定，亦不易被人打扰，比较合适。地窖里面已经放置好一个可容五六人的大木桶，里面盛满滚烫的药水，全部是昨日我开出的药草熬出来的，嗅起来有一些苦涩的清香。林梓秀已经在地窖里等我，这个活泼大方的姑娘如今看起来却羞涩紧张，满脸通红的问我：“萧大哥，我们真的要一起脱了衣服到桶里泡着吗？”
　　其实我很想说出真相来，不过林梓秀身份特殊，若是暴露身份，这武城关是断然过不去，我只好点点头安慰她：“秀姑娘你放心，虽则触碰难免，但我断然不会有非礼之念，此事只有你我两家知道，也不会泄露了出去，有辱你清白。”
　　林梓秀红着脸，也不说话。我道：“我将用银针封住你的七窍，蒙住你双眼，到时你能听声，能动念，却看不到，身体动弹不得，你可想好了。你若信我，我们便开始。”
　　她对我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全心交付的模样。
　　于是我除下两人衣物，皆进木桶药水之中，银针施为，渡劫蛊为媒，药水为引，热气为介，林梓秀体内之毒开始渡到我身上。暮色渐渐沉下去，许久，晨曦渐浮，东方微光乍亮，一切完成。当最后一缕若耶之毒渡至我身，我已浑身再无一丝力气。我强撑着取下林梓秀的银针，给两人穿上衣服，然后吹响了萧放硬塞给我的竹哨。
　　哨声甫响，萧放第一个就冲了进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的棉被，进来把我一裹，单手却抱不动，恨恨了一声，叫着顾倾城将我抱去了客房。林梓安、林夫人则将林梓秀抱去床上休息。
　　萧放将我放在床上就要运气疗伤，顾倾城连连喊停，他找了块干帕子，让萧放把我头发擦干，“否则风寒入体，本来就够弱了，再一折腾别的病都出来了。”他又道萧放内力过于凌厉，相较而言，他自己的武功较为温和厚重，比较适合用于中和我体内寒热二毒。于是我们这又忙着折腾了大半天，待到晌午已过，才基本运功完结了。我昏昏沉沉睡了，萧放在一边儿守着我，顾倾城去看林梓秀的情况以及同林家交涉。待到第二日，我才又醒了。
　　醒来又是凌晨，我却没动声息。一边儿的萧放握着我的手正迷糊的睡着，我没敢动，将被子挪过去给他盖了，撑到中午，待他醒了，才戳了戳他的手心，对他笑了笑。
　　萧放见我精神甚好，高兴的不得了，撩开我肩膀看那雪花印子，告诉我说那印子虽然还在，但是颜色浅了很多，应是毒性缓解了。他一高兴，就想抱我起来，右手一伸，神色又一黯，我见状对他笑了笑，自投他怀里抱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明显跳的很快的心跳，看着这个为我的安危和喜乐牵动的男人，突然有一种上天赐我良多之感。
　　“萧放，看来这桃花酒的帐，我是躲不过去了。”
　　“你欠我一颗心，这帐也躲不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有姑娘来空间催稿，心生愧疚，本来应该十一月下半旬才有时间的，挤时间更一章。
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