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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最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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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沐食指和拇指拈着酒杯,她皱着眉头,焦虑顺着那股酒气一起冲上了眉心。
记不清哪一任跟她说:有些内敛的人,害羞是真的从脖子红到脸颊的。
她当时只觉得他急于为自己冒昧的搭讪辩解,甚至觉得这个借口蠢笨。但今天眼见为实。那一浪红潮,是真的从南安脖子漫上去。通透的红色,甚至可以和衣领上的口红交相辉映。
南安好像真的动心了,叶沐确定她把自己玩进去了。因为她刚才问她,是怎么确定自己动心的。南安说:除去暧昧期正常的患得患失和踌躇不定,她觉得她那件红衬衫举世无双,无与伦比。叶沐那件气场全开的红裙,比不上壹柒举手在空中留下的余韵。
南安保持那个姿势僵硬了一分钟。寂静的氛围将她脸上的红晕稀释,空气都因羞涩凝滞了起来。
叶沐是真的没有想到南安会玩脱,她宁愿相信自己和邹枫有一场狗血虐恋。余光瞄到某个沉浸在吃瓜看戏的人,算了,南安玩脱的事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壹柒攀在南安肩上的手,顺着被整理的衣领游走,顺着下颌线滑到下巴。轻轻摩挲两下后,将人带过来。
南安的脸埋在她脖颈,浓郁的清香燥起来,打在脸上的热气和起伏的嗓音,让她连气息都不稳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南安声线不稳,“我和朋友一起回去就好”
“注意安全。”壹柒放开南安,转头看向了叶沐。
叶沐一口喝完酒杯里剩下的半杯酒,放下酒杯,嘴唇上的酒渍还没擦,利落地拿起包,一把提起南安的后领,“回见”
邹枫在她身后愣愣地看着。叶沐刚才喝闷酒,心不在焉地一杯接一杯,她看见她侧着身子看南安,那样的氛围下,属于壹柒和南安的主场,她直白的眼神却毫不遮掩。
壹柒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壁,邹枫才将目光从走远的叶沐身上移回来。
“嗯。”邹枫喝了一口。
“喜欢?”壹柒问她。
“很多人都喜欢。”邹枫回答得模棱两可。
“不打算追吗?大侄女”
邹枫差点被“大侄女”三个字呛住。她有些心虚地移开和壹柒对视的目光,“那要不,对对?”
“你要追人的话,就不对口径了”
“嗨,”邹枫摆摆手,“我还不知道她加我干什么吗?不都逢场作戏玩玩吗?”
壹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放开,像质问又像是提醒,“你真的知道她加你为了什么吗?”
“要不然呢?”邹枫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拍了拍大腿,“我还真的喜欢盛气凌人的那一款吗?”
壹柒睫毛垂下来,想了想,“你最好是”
出了酒吧的南安好像并没有那么手足无措,她拿出手机在路边打车,问叶沐:“要回学校吗?”
“不回去,好久没回家了。”她头疼地抓了一把头发,还是从口袋里拿了支烟叼着,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劝她:“你最好是想清楚了”
南安没答话。待叶沐走远了,她才到路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
凉意从牙齿缝一直钻到胃里。还是不够冷静。她拿着水从头顶浇下来,脸上的热意才全部褪去。
冬天路灯下的光都是零零散散的,风吹过去,浇湿的头发耷拉着,凉意顺着头皮渗进去,脑袋快要冻裂开了。
南安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坠,往下面堕落,正在朝自己从前最不屑的那种人靠近。明明只需要一点理智就可以将自己拉回来,但她在放任。
放任不该有的情绪滋生,放任不可为而为之,放任思绪杂乱,随波逐流疯长。
南安不可能玩脱,也不可能被撩拨到面红耳赤。她可以坐得像正在打坐的修行者,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能够扼杀情欲。她足够理智,能压下喜欢,隐藏情绪;能用绝对的冷静让一切为她的前程无忧让路,她的能力配得上野心,事业的成就感足以战胜孤寂冷清。
她不需要感情,不想要这个软肋。
但现在的南安不是南安。
真正的南安被尘封在时光隧道里,她站在尽头,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往下坠。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回想壹柒身上那些伤痕累累。南安想了很久,她说:你若要救她,就不能只站在悬崖上,看着她在暗无天日的深渊挣扎,要跳下去,感同身受她的苦难,告诉她:别怕,我带你走出去。
于是南安就真的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悬崖下的深渊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死诡谲,平静的水面浮着月光,波光粼粼,甚至有几分柔情。
她一只脚买进去试探,鞋袜湿得很快,微凉的温水没有浸骨的寒意,凉夜乘白露的氛围下,甚至有几分惬意。
南安往深处走。脚下没有难行的淤泥,水里也没有凶残的恶兽,她毫不费力地走到中央,却发现最深处的水也只够漫到腰际。浮在水面上,甚至可以看见天边夜幕画上去的那轮圆月。
没有乱石林立,没有穷凶极兽,没有暗流涌动和波涛汹涌;不必担心踏错一步万劫不复,不必步履维艰,不必如履薄冰。
她想不通。想不通这里有什么可以困住壹柒,或者说,壹柒为什么甘愿把自己困在这里。
巷子里的猫自由,可是晴雨中没有避风港;蒲公英喜欢远方,总是四海为家;但向往远航的人不会喜欢安稳;风雨和孤独才是归宿。
温室里的花朵不会欢迎狂风暴雨,墨守成规的人不会喜欢五颜六色,死水上面的人孤帆漂泊久了,便不会想绘制一片蓝天白云,在浩瀚蓝海中寻找晚霞落下的碎片。
不同频道的人,“感同身受”这四个字,永远都像同情和安慰。
南安尝试将自己封闭,将自己麻木,她关闭所有感官和触感,放空再放空,下坠再下坠;她发现,深渊不再是深渊,悬崖下面的夜幕群星和孤月,虚假得像一幅蜡笔画。
日复一日,月光从同样的角度照过来,浮在没有波澜和涟漪的湖水上;不会眨眼的星星,不会掠影的风,不会响动的声音。
这里没有生机。
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到。
长此以往,南安也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一个虚幻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用尽全力,在无垠的银海中,居然翻不起一片水花。
她开始厌倦窗外汽车的喇叭声,开始厌倦头顶刺眼的白炽灯,厌倦虚幻的承诺;厌倦虚伪,厌倦喧哗,厌倦突兀闯入的新事物。
她好像也不愿意走出去了。
如果我本身就是一潭死水,你是从天而降的花团锦簇,许诺的永久却像昙花一现,日后烈日晴空不再,我要怎么独自承受那些再也泛不起涟漪的日子。
南安再悲观一点。
或许壹柒从未向往过彩笔画里面的繁花似锦,红玫瑰、向日葵、白山茶,都不是可以用来形容她的代号。
她隔岸观花,无情地看着闯入她领地里面的人沉沦,化作一朵朵悲壮的花。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壹柒不愿意相信“一见钟情”,为什么排斥俗旧的告白和承诺。如果自己是壹柒,她一定开不出最自我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