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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戒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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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右手中指根部的那枚戒指很好看。
那晚酒吧遇见的时候,壹柒就这样觉得。一小块铁皮打磨过来的,七毫米宽,一毫米厚,上面没有刻任何花纹和字母,中间镂空了一个长方形的形状,宽两毫米,一直到掌心,只剩了两毫米连接;极简小众,是南安的风格。
至于为什么好看,壹柒找了很多理由;或许是因为她银色的戒指泛着的光,和盛了酒的玻璃棱杯交相辉映;或许是银白色的戒指,和身上的黑衬衫碰撞;又或许是她推眼镜时,银白色的戒指和金丝边眼镜融合出了不同的韵味。
总之,她把那夜黑衬衫的南安,带给她的另一种微妙的感觉,都归结到那枚戒指上;至于那种与之前不同的感觉是什么,她还没有总结出来。
蝉鸣是夏季用声音做的时间刻度。通常清晨是听不到聒噪的蝉鸣的,若蝉鸣随着烫人的阳光弱下来,就表明这一天也快要过去了。
处理完最后一点工作,窗外的蝉鸣已经安静下来;壹柒合上电脑,总觉得之前被聒噪填满的房间空落落的。
她拉开窗帘,客厅白炽灯的灯光落到,只有从别家借过来的零星光亮的阳台上;半晦半明的,像白纸上开出了一朵淡墨色的枯萎的花,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
炽热的阳光照得人火辣辣的,再加上白日里没完没了的嘶鸣,就算晚间清凉的月光和星光照在身上,也总觉着那股燥热还在身体里穿梭。因此这时,超市里的冰西瓜和路边大排档的冰啤酒,成了爱不释手的宠儿。
壹柒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电视机依旧放着综艺节目,不过吵闹的声音并没有为这个房子添一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生机,反而将她的形单影只放大,把落寞、孤寂和冷清一点不落地映在了墙上。
或许这夏日的夜晚缺点什么。壹柒边吹头发边这样想。
她将头发吹至半干,打量着要不要为房子添一点生活气息。
八九点多钟的样子,外面的余热已差不多散尽;两两结伴,三五成群的路人散着步、遛着狗,远处路灯下的推车旁摆了几张小方桌,稀疏坐着几个人,冰的、热的,几个一次性食盒,总归是冒着气;再热闹一点,就是广场那边和步行街周围的大排档了。
壹柒简单换了一下衣服,拎了一袋垃圾,随手拿上手机钥匙,便出了门。
小区外面超市的大姐依旧摇着蒲扇,看见壹柒过来,依旧笑眯眯地夸了两句“漂亮”;一口纯正的老渝州话,愈发显得真挚和朴实。
壹柒杀了半个瓜,老板娘切瓜的时候唠了两句家常;她突然就觉得,超市门口看到的万家灯火和楼上阳台看到的很不一样。灰蒙蒙的烟火尘埃,每一种颜色,每一种声音,每一盏灯,都是温馨的味道。
人行道上的老大爷奋力蹬着三轮车,岁月雕刻的年轮在他脸上叠起来,汗水淌下去,单薄的衣裳快遮不住突起的骨瘦如柴;但壹柒仍觉得温馨,因为大爷的目光坚毅有力,他看向的前方,一定有位和蔼慈祥的老奶奶,烧了再普通不过的晚饭,留了一盏老旧的拉绳式的灯。
即便是四面八方而来的阖家幸福,不留余力地冲击她苦苦支撑的独善其身,她仍不敢轻易评价“家庭”和“爱情”。
上了瘾的赌徒会押上财产、性命,却没有发了疯的赌徒把感情当做赌注,丧失理智的人宁愿剁掉一只手,砍掉一条腿,丧失自理生活的能力,也没有疯子说过:我愿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偏偏婚姻是一场豪赌,壹柒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两个赌徒;他们在几十年,甚至是几年中消磨掉对生活的热情,麻木地过着打印机一样的生活;即便是脱离了那个牢笼,叹惋的也只有青春和付出,却从来没有人怜惜自己已经失去重新开始的勇气;他们任由陈旧腐烂的教条鞭笞自己的不完美之身,任由一次婚姻剥夺自己再爱一个人的权利。婚姻不是在考验爱情,是在考验不同情境下暴露出来的人性。
那么,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站在宣誓台上的新人是无比伟大的,他们敢于挑战自然界都不敢评估的人性。
但显然壹柒不是一个伟大的赌徒。
因为人宁愿在一瞬间死去,也不愿意长久地麻木而痛苦地等待死神在下一秒降临。
壹柒去走了一走,到江边走一走。
江边的空气总是要湿一些的,吹到身上的风,也感觉要凉一些。水里倒映着的霓虹灯和高楼大厦还是前年的样子,中央那艇大游轮也没换样式,倒是江边的鹅卵石小道多立了几个路标,又多了几个打卡的名头。
壹柒走了一百来步,除了提醒小孩子注意安全的话,听得最多的是,“你爱不爱我?”
小道的尽头是陵江大桥,日复一日挤了半桥拍照的游客。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壹柒走到了桥上去。
有结伴出行的挚友,有相拥,亲吻的情侣;有汽车的喇叭声,有相机的“咔嚓”声,还有歌声,笑声。
像壹柒这样独自漫无目的闲逛的人很少。
桥边有卖气球和小吃的,当然还有卖花的。
她想买束满天星,又觉得和今晚随意穿的热裤不搭;纠结许久,买了一朵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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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这个词,壹柒一直觉得是从青苹果上面衍生出来的。硬邦邦的,尝起来微涩带甜,很适合用来形容邹枫。褐色五分裤灌了一半的风,看起来胀胀的,又不太鼓。她右手贴在裤子中缝处,想伸手指去够叶沐的手。
但又不敢。
手指往外试探几厘米,感觉要够到了,又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收回来。
邹枫垂着头看高帮板鞋前的地砖,又时不时偏头看向叶沐,桥上有些昏暗,看不清五官,但壹柒仿佛看清了邹枫羞赧的脸。
“爱”这个字好抽象,人为什么想得到爱?为什么渴望被爱?又为什么会对喜欢的人毫不吝啬自己的爱?
夜色中没有答案,但传来了风声,人群落在风中的热闹,有关于南安的名字。
看台的木质栏杆上,有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宽大的黑色短裤,板鞋在空中交错晃荡,脖子上有一对白色头戴式耳机。
她坐在她的下风向,时隔几月终于等风传来了她的风声,心声中有一问,是关于她的名字。
她问她:“你的戒指有名字吗?”
“有”
“南墙的花”
于是她在风声中,将吻献给了南墙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