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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你不是男子 ...


  •   暑假出来一起见了两次面,一次在市内,一次去了市外旅游。
      南安今日照旧睡得很早。她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荒漠,久违的铃铛声像从时空隧道尽头传来的一般,幽深空灵,一声一声靠近得很慢。
      铃铛声很是催眠,南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荒芜生机的荒漠一转,几个穿着短打的孩童将风筝举过头顶,在繁华的长安街道穿梭,只从他们洋溢着幸福的脸上,仿佛就已经听见了无忧无虑的笑声。穿着胡服的人依旧耍着把戏,小贩却比前几日吆喝得更卖力了些,台上的戏子还唱着昨儿的戏,只是这样一副热闹非凡的画面里,却听不见该有的人声鼎沸。
      反倒是,细微铃铛声在嘈杂的景象中,愈发清晰了起来。渐渐地,身侧的景象模糊了起来,疯狂朝后奔去。
      “叮”
      “叮”
      “叮”
      清脆的铃铛声一下一下回荡在耳边。
      小道士身前,只剩下一座空旷的勾楼戏台。
      红漆重墨雕画的大楼只有墙角四处亮着几盏油灯,不知何处吹进的风不仅吹得人寒毛倒立,还撩动着帷帘,在昏暗的桌椅板凳上留下厚重的影子,窗棂外层层浮动的阴云,又给死气沉沉的大楼添了几分阴气,原本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戏台下带有余温的椅子,遍地的残骸、温热的茶水,都昭示着方才这里还座无虚席。小边处人影晃动,若不是此番场景如此诡异,都让人误以为即将上演一场拍案叫绝的好戏。
      琵琶的声音由小及大,从戏台两边传来,大幕被无形拉开,一排穿着素衣的女子跪坐在后面奏乐,随之上台的是伴随着乐曲羽衣蹁跹的舞女。
      翾风回雪,舞女的一颦一笑将人拿捏得恰到好处。可身后奏乐的乐伶却面带冰霜,甚至在嘴唇和腮边涂上了厚重鲜艳的胭脂,她们忘我地沉醉在这场表演中,全然不知这幅画面有多令人毛骨悚然。
      小道士摸了摸手上的念珠,念法咒的同时掐手决,“急急如律令”的尾音落下,身边的诡异画面一下化为泡影。
      狐妖擅幻术,尤擅蛊惑人心。
      小道士破了幻术,那张稚嫩的脸却有了愠色,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道:“我已经劝过你,怜你生世可悲不曾使用法术,望你改邪归正,你却毫无悔意,还想着待君王巡防时入后宫争宠祸乱天下,为何?”
      台上身材如毒蛇般诱人的女子却轻嗤一声,浓妆艳抹魅惑至极,她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看着小道士,涂着胭脂的薄唇轻启,张口却满是嘲讽,不答反问道:“你在怜悯我?”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板薄弱得很,一身凛然正气不卑不亢地立在台下,高高在上质问她的语气好像是人间的救世主。
      呵,不过是吸了几百年蓬莱仙气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尾巴都藏不好,拜了个酒鬼师父就学那些沽名钓誉的蠢货拯救天下?
      “你凭什么?”
      画面一转,便过了一年。
      汉中大旱,小道士开坛做法,天降甘霖,被拜为国师。
      国师刚一上任,朝中人便知,国师与贵妃不和。
      大殿上,国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斥贵妃“魅惑君上,怂恿天子滥用奸佞之臣”。
      华清宫中伺候的下人被屏退。贵妃穿着绫罗绸缎,雍容华贵的服饰难以掩盖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她慵懒地斜卧在踏上,额间那朵天子亲点上的印花如点睛之笔,好似真的是天仙下凡般。
      白狐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道士。
      小道士洗得发白的道袍被换下,穿上了苏锦制的国师朝服。小道士昂首看着白狐,依旧是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只不过他眼里,多了一丝愤恨。
      “你身为臣民,如今得陛下恩惠,不思报君恩,却怂恿陛下亲小人,远贤臣,提拔奸佞,委以他们重任,置万民与水火之中”
      “魅惑君上,误入歧途,执迷不悟”,小道士斥责的声音回荡在宫中,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贵妃却不以为然,“李氏自己都不要的江山,你替他操什么心呢?”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帘,似一朵莲花绽放,生于后宫这团淤泥中,却丝毫不染。
      贵妃的魅力从她抬眼帘时一直在散发,国师知道不能受她蛊惑,却还是不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自己也是锦罗绸缎,少年的意气风发不在,只剩朝中的勾心斗角,就连澄澈的眼睛也被算计填满。
      “白狐现世,天下大乱,这是我的宿命。你救我的那日,就应该杀了我”,贵妃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不过须臾,她又恢复了那般清冷矜傲的模样,她的桃花眼微眯,“国师说呢?”
      君王的脚步声在侧门外响起,国师的情绪被牵动,丝毫没注意,他恨眼前这个人,也恨自己心软,竟然轻而易举相信了一只妖的话,更恨人间让他变了模样。
      “你以美色侍人,他昏聩信了你的谗言,天下大劫之日,因果报应下,你们也不得善终”
      穿着龙袍的天子立在阶旁,一把抓起大监端过来的茶杯,扔到国师脚下,龙颜大怒问道:“国师何出此言?”
      “忠贞之臣便是如此藐视君王的?”
      国师却未伏地认错,反而解下玉冠扔到地上,拿着拂尘,不卑不亢道:“臣,恳请收押入监,斩首示众”
      陛下的声音随着脸色一起阴沉了下来,“如你所愿”
      大监慌忙跪在地上,“陛下三思,国师是蓬莱仙子的弟子,几月前汉中大旱,可是国师开坛祈雨,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陛下这般,恐怕会引起民愤”
      陛下冷冷地看了大监一眼,“求情者,同罪”
      国师收监三日后,汉中百姓求情,未果,京师血洗汉中。
      七日后,四海请诛国师。
      陛下牵着贵妃的手登上天坛祈福,他俯视众生,像轻视蝼蚁般看着生民,“你看,帝王之怒伏尸百万,这便是天子,这就是权力”
      陛下将香插/入香炉,看着阶下狼狈不堪的国师,“你若愿意将祈福文书叼着,从下面爬上来,递到朕手中,便饶了你,让你继续做国师,如何?”
      国师的衣袍褴褛不堪,在狱中被折磨半月后,眼中的光也暗淡了。
      他麻木地看着天坛上只有蝼蚁一般大的两个黑点。他救了汉中百姓,可他们也因他而死。拯救天下的愿望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然后还要羞辱他一番。
      这是李氏的江山,李氏都不在乎,被视为蝼蚁的他为何要在乎。
      不该死的十万汉中百姓死了,该死的奸佞臣子没死,袖手旁观的人巴不得他死,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
      国师三叩,“臣谢恩”
      国师和贵妃勾结祸乱朝纲,宠信奸人,屠杀忠臣。
      汉中大旱两年,蜀中大疫,南部大涝。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安泰十八年五月,汉中百姓起义。七月,蜀中起义,十月,西北节度使叛乱。
      名为“清君侧”
      安泰十九年八月,贵妃被赐自尽。
      国师看着贵妃的尸体,这人第一次安静地躺在那里,桃花眼终于没有散发着魅惑。
      他突然蹲在她棺椁旁放声大哭。
      他是来救世的啊,李氏盛世,一念之差,国破家亡。
      他是来救白狐的啊,让她迷途知返,一念之差,阴阳两隔。
      他也是来救自己的啊,渡生死劫,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国师改邪归正,戴罪立功,在风雨飘摇中保住李氏江山,辅幼帝上位后,归隐田园,不知所踪。
      小道士换上了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云游四海,寻一人。
      密林深处,有一竹林。清泉石上流,小屋立泉上,隐居一绝世高人,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小道士寻去,一女子于清泉上碾药,看见她侧脸抹汗露出了那桃花眼。他压抑一年多的怒火一齐涌上,拔出桃木剑大步冲过去,双目猩红,喝道:“我就知道是你”
      她躲在这里做一个隐士高人,却把所有东西都抛给了他。
      女子笑了笑,漫不经心中又带着挑衅,她又回到了那高高在上的清冷矜傲中,“你可以现在杀了我”
      “你知不知道家破人亡是怎么样的?背井离乡是什么样的?铁骑踏破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家园的时候,无望的声嘶力竭是什么样的?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蛊惑君王,天下大劫”,小道士越吼越激动,甚至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被剑指着的女子只是淡淡拨开剑锋,端起碾好的药回了小屋。
      小道士追过去,两人隔溪而立。女子手腕上那只古铜色的铃铛分外显眼。当年她入宫后,小道士成了国师,为劝她改邪归正,将铃铛赠与她。
      “明明有无数个机会杀了我,你却心软了,我也有无数个时候想杀了你,可我也心软了。我的大乱天下是你默许的,并且还身处其中推波助澜,你的匡扶李氏也是我默许的,并且也与你并肩同行过”,女子平淡地看着他,那双桃花眼没有魅惑的气息,倒多了几分怜悯,就如小道士去勾楼寻她那日。
      “那你为何不回长白山?”,小道士问道。
      “你为何不回蓬莱?”,女子问。
      为何不回蓬莱?因为愧对师父,愧对供奉他的那些平民。
      “可你见我的那日在想什么呢?”,女子问道,那双桃花眼又开始水波滟潋,魅惑众生。
      回想起往事的小道士突然恼羞成怒,他脸涨得通红。他要如何向师父承认,他没有被幻术迷住,而是自见到桃花眼的那一日起,便一见钟情;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阻止劫难发生,却还是助纣为虐。他要如何承认,白狐根本没有勾引他,是他自己,他一直在清醒地沦陷,就连匡扶幼帝的事情,也只是为了白狐赎罪。
      “我知道魅惑你没用”
      女子的话音刚落,小道士的心跳便像漏了一拍般,他顿住呼吸,乞求着女子不要说出那句话。
      女子薄唇轻启,却比没有涂胭脂更为可怕。
      “你不是男子”
      小道士身后的尾巴再也藏不住,张扬在身后。她突然浑身一软,倒入了溪中。
      突然暴雨来袭,溪水暴涨,小道士随着浑浊的溪水一起浮浮沉沉。
      失重感让南安从梦中惊醒,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是谁将空调关了,热得她满头大汗,就连睡衣也被汗湿了。
      “我知道魅惑你没用”“你不是男子”,那两句话回荡在耳边,南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下床去打开了电灯。
      她清冷的声音好听得跟曲子一样,并且此声只应天上有,南安拿起床边的扇子扇了扇,觉得那日在轻轨上面见到的壹柒,声音也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她又想到了煮饺子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那个女子化着烟熏妆,穿着夕阳红的旗袍,背对着她的是曼妙的身材,她涂着和旗袍颜色一样的口红,在昏暗的背景下,薄唇轻启:“你猜”
      南安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点开叶沐的微信头像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
      “在?”
      “有事”
      南安发消息一向简洁干练。
      叶沐这时候还没睡司空见惯,但南安这时候还没睡就是百年难见。
      她快速切屏到微信,回:“在”
      “讲”
      “我好像动心了”
      叶沐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经常晚上玩手机把眼睛玩瞎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消化。
      “?”,然后叶沐回了一个问号。
      “一见钟情”,南安回。
      叶沐是真的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南安疯了。
      她抓了一把头发,神特么的一见钟情。
      南安按下电话接听键的时候无比淡定。在沉默了约三分钟后,她才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在”
      “我在,你说。”
      “一见钟情?”叶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南安说,“我非常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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