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却看青山

20、那加个微信？

　　叶沐消化掉这个劲爆的消息是在国庆的时候。
　　红色的汤底混着八角和花椒，从锅底翻腾到最上面，一浪一浪的，循环往复。火辣辣的汤锅和渝州夏日的阳光一样热情，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红红火火的香辣味。
　　南安左膝窝搭在扶手上，小腿摇啊摇，靠着椅背，因为取了眼镜，所以手机拿得近了些。
　　姗姗来迟的叶沐碰了碰她肩膀后，才坐下。
　　南安的眼光从手机上面收回，看向她，问：“来了？”
　　“刷抖音？”，叶沐问。
　　南安将手机屏幕正对着叶沐，一波团战，解说的语气万分激动，却字正腔圆地将每一个细节披露了出来。
　　见叶沐不说话了，南安将手机收回来，准备细细推敲这波团战。
　　但只过了几秒，叶沐又凑了过来，左臂支在扶手上，脑袋和南安离得极近，似乎也在观看这个视频。
　　南安不习惯和别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她将视频暂停，往左边挪了挪，转过头来看她，“干嘛？”
　　“有点怪”，南安右手在扶手上敲了敲，疑惑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沐。
　　“什么怪怪的？”，叶沐也很是疑惑。
　　“你和我看同一部手机”，两人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但很少有亲密的举动和接触，就算是小时候睡同一张床，中间放的也是比叶沐人还高的布娃娃。
　　“我看你居然在刷抖音，”去年国庆南安就已经加到了，传说中她一见钟情的女孩子的微信，都过去了一年了，怎么说也有个进展，现在她们一起出去玩，这货居然在刷抖音，难道不应该是捧着手机和对方聊天，然后时不时勾起嘴角，露出一点姨母笑。
　　虽然很难想象南安露出姨母笑是什么样子的，但叶沐觉得，那样才应该是正常反应才对。
　　“怎么了？我不可以刷抖音吗？”刷抖音碍着这位姑奶奶了？
　　“你不应该跟人聊天吗？”叶沐问。
　　“跟谁？”南安话还没有过脑子，下意识地就反怼过去。
　　“？？？”叶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这人百年难得一见铁树开花，怎么还是个榆木脑袋。不会就只加了微信，然后一年没聊天吧？
　　“你说呢？”叶沐很铁不成钢。
　　“我说……”，在叶沐略带杀气的眼神下，“噢，为什么要聊天”
　　叶沐是彻底无语了，“你加了微信不聊天，留在列表里面养老吗？”
　　“在聊”，南安回，她和壹柒刚才不是才聊了两句吗？
　　“你不是在刷抖音吗？”叶沐瞥了她手机一眼，“用意念聊天？”
　　“刚才聊过了”南安回。
　　“呵呵”，叶沐当场就被气笑了，“聊什么了？念出来”
　　南安打开聊天框。
　　“时间：七点半；内容：早安”
　　“时间：八点半；内容：今日晴”
　　“时间：十点半；内容：聚餐”
　　“时间：十一点；内容：吃饭，回聊”
　　叶沐就差翻白眼了，“我真的很好奇你当时怎么加到她微信的”
　　“堵厕所门口加的”，南安回答得十分诚实。
　　然后叶沐就联想到了南安打游戏一喷四，杀气都能顺着网线传到队友家里，方圆一里的狗见到她都要绕道而行的场景。那时候这小子的头发跟寸头差不多，眯着眼睛打量人的时候，一看就不是什么三好少年。她靠在厕所门口，痞里痞气地笑，双手插兜，抖着右腿，语气带着点威胁，不善言辞地说：“你好，加个微信可以吗？”
　　不愧是她南安。是像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那进展到哪一步了？”叶沐又问，准备嘲讽一下南安。
　　南安想了想，该做的都做了，“神速”
　　叶沐都懒得笑了，她在想想，南安的神速是指哪一步呢？
　　嗯…应该是指之前几天不说一句话，到现在一天能聊好几句话。
　　“非常不错”，壹柒拍了拍她的肩，“加油，要不要姐姐帮你”
　　南安听到这句话后，将搭在扶手上的左腿放下来，两腿自然张开，然后她抖了抖右腿，想了想叶沐换对象的速度，“我觉得应该不太需要”
　　叶沐白她一眼，就她这追人的速度，别人娃都上幼儿园了，她还在想要不要告白。
　　但南安又补了一句，“不是应该，是真的不太需要”
　　平均三个月甩一任男朋友，不，准确来说，是那段时间关系比较好的过客，妥妥的渣女。照她那样谈恋爱，她和壹柒，最多三天就崩了。
　　南安摇了摇头，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
　　“切”，叶沐转过身去，张扬地拨弄了一把新烫的波浪卷，“到时候别求姐”
　　南安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发现眼镜在桌上放着，便只摸了摸鼻梁。此时眼里流露出睿智的目光，语气十分沉稳，“应该不会”
　　吃火锅时会有雾气，南安在吃饭时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再加上她一般吃饭都很快，所以在席间氛围最浓厚的时候，她将筷子搁在了桌上。
　　等南安回过神时，叶沐已经凑在她脑袋旁，和她一起观望很久了。
　　南安往旁边挪了挪，才转过头看向叶沐，她推了推眼镜，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沉稳和混□□的压迫，“干嘛？”
　　叶沐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转过来，停到南安脸上，“丸子头，白衬衫，鹅蛋脸，桃花眼，衬衫第一粒扣子解开……”
　　对面几人的目光从碗碟移到斜对面靠窗的那一桌，看了将近五秒，将叶沐的信息一一对上后，又齐刷刷地看向南安。
　　南安终于有了一丝丝地慌乱，不过仅仅也只是一丝丝，她又推了推眼镜，这一次，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她轻咳一声，推眼镜的右手缓缓从眼镜架上面拿下来，随后她左手手肘搭在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拇指时不时摸一下手腕上的念珠，淡定地看着几人。
　　如若她们乘胜追击，她就坦白从宽：一见钟情，加了微信聊了一年，现在能算得上知心网友。
　　叶沐却翘着二郎腿，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位死党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她顿了顿，才开口：“你喜欢人妻？”
　　“？”南安先是皱了皱眉。
　　“？？”而后她将半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直了直。
　　“？？？”最后调整了坐姿，将搭在大腿上的右腿放下来，欲言又止里的情绪很复杂。
　　有一点疑惑，有一些不解，还有一丝怒气，总结起来就是：何出此言？
　　南安扫过席间的一片震惊之色，咬了咬下嘴唇，她实在觉得离谱，忍不住对叶沐说：“今天没去附院挂脑科？”
　　她朝壹柒的方向略微偏了偏头，又转回来看了看叶沐，又和其他几人一一对视，反唇相讥：“人妻？”
　　人妻跟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像个混□□的人坐在一起，跟两个一眼就能看出是愚蠢大学生的人坐在一起。
　　手旁边放着一杯奶盖，吃火锅？
　　脑子被门夹了吧。
　　那几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附和。
　　成熟、温柔、知性，带着一点优雅的性感。
　　被叫人妻？
　　南安真的很想对这一桌人爆粗口，她被气笑了，哼哼了几声，然后开始抖腿。
　　前脚掌一下一下在地上砸出轻微细小的声音。
　　叶沐也觉得方才自己的推断过于草率和不礼貌。
　　但南安却靠在了椅背上，悬着腰，皱着眉，眯了眯眼睛，目光悠长深邃了起来。
　　方寸大乱和病急投医只在南安身上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初见壹柒的那个下午，一次是现在。
　　她想到壹柒身上青紫色的淤青，和皮带抽出来的伤痕，居然荒唐到觉得叶沐说得很有道理。
　　叶沐看着南安僵硬缓慢地转过头，若有所思又难以置信，一向稳如老狗的南安头一次也不自信了，甚至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对壹柒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手指从哪个方向摸进去，抚到发尾的那几根头发有分叉，是微卷；但她同样对壹柒一无所知，壹柒在她这里的背景，叫空白。
　　叶沐也眼见地有些慌乱，她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怪不得追了人一年都没个着落。
　　草。这么抓马的事情怎么发生在自己身边。
　　叶沐见南安十指交叉，右手大拇指一直在摩挲左手大拇指的关节，她也不确定，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一向睿智平稳的眼神松了松，似乎在求助。
　　靠。认识了南安十几年，第二次见到南安示弱求助。
　　这孩子不会真的上心了吧？
　　南安对爱情的需求几近于零，毫不夸张地说，她可以一直单身到老，且对这方面表现不出任何兴趣，连好奇和八卦都不曾有过。她从小就知道喜欢女孩子，所以刻意地和身边每个女性朋友保持着距离，这犟驴脾气的人，要是认准了一个人，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的感情是春雨，是温水，会默默陪在那个人身边，如若对方不告白，她会一直等，直到白头。
　　所以当南安跟她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时，她下意识反应是身边哪个朋友，温脉长情地陪伴了好几年，喷薄而出的感情按捺不住，想和她在一起了。
　　这也就导致了，聊天框弹出 “一见钟情”四字时，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那，我去？”叶沐试探性地问。
　　南安点头的幅度微小到不可计。
　　于是叶沐起身，拢了拢外面齐腰的短款外套，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卷发，左手插在深色牛仔工装裤兜里，右手拿着手机，像走秀一样，气场十足地走了过去。
　　南安端了端坐姿，仍旧是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十指交叉相握，双腿自然分开，浑身散发着诗书气，多了几分学生没有的沉稳。
　　邹枫是最先注意到叶沐走过来的人。因为壹柒走神时一直望着南安的方向，所以当那个穿着白色抹胸，外搭一件深色外套，下半身穿着同色系的工装裤，搭着一双马丁靴，左手插兜，右手拿着手机，风情万种的卷发，气场十足得一个月可以甩八百个男人的人，朝这个方向过来时，邹枫表面云淡风轻，余光却一直注意她的步伐。
　　叶沐径直走到邹枫椅子旁，没询问主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坐在她扶手上，大腿搭在扶手上，右手扶着椅子靠背，身体往邹枫的方向靠了靠，低头，十分御姐地说：“帅哥，一个人吗？”
　　叶沐坐到邹枫椅子扶手上时，邹枫的眼神开始躲闪，她眼见地慌乱地拨弄着手机，在叶沐低头看过来时一瞬间锁了屏。
　　然后右手玩弄着已黑屏的手机，佯装十分镇定地抬起头，有一些不屑、漫不经心地轻轻拨了拨叶沐的大腿，“不好意思，我女的”
　　语气玩世不恭，像久经情场的老手。
　　“那巧了，我就十分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叶沐笑着，用眼神挑逗邹枫。
　　她今日的眼线画得十分好，勾得眼角微微翘起，大姐大的十分御姐，又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邹枫没有说话。
　　叶沐转头，在平静无比的壹柒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这不是你女朋友吧”
　　皓腕霜雪，葇夷纤纤。没有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凡尘不染，灯光下，像羊脂玉。
　　邹枫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样打量壹柒的行为很是不悦，并起食中两指在桌上敲了敲，说：“别看我朋友，看我”
　　尾音很轻，像一缕稍纵即逝的轻烟，薄淡又耐人寻味，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它的尾巴寻找来头。
　　叶沐转头，寻到了这股轻烟的源头。
　　黑色手机一角抵着大腿，对角抵着纹着花臂的手心，带着白金戒指的中指顺着手机侧边舒展下去，性感又有力。
　　偏昂着头，颊边没有一丝赘肉，干净张扬。
　　与南安的张扬不同。邹枫的张扬像一张网，对着叶沐张开，快要拉出情丝的眼神是诱饵，待叶沐望进来，她就收网。
　　叶沐勾了勾红唇，“那加个微信？”
　　如果说邹枫的尾音是诱饵，愿者上钩；那么叶沐的尾音就是迷饵，难以自持，像一阵轻香飘进邹枫的鼻子里，勾着她不自觉靠近。
　　邹枫朝她挑了挑眉，却看见叶沐将食指搭在自己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叶沐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已经用指纹解锁手机，将自己的二维码点了出来。
　　邹枫当着叶沐的面，用密码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然后设置取消壹柒的置顶，扫上叶沐的二维码，却没有发送好友通知。
　　她轻轻往后退了退，嘴唇往下，吻在了叶沐食指底端的白金戒指上。
　　叶沐的手没有动。
　　邹枫靠回椅背上，将手机屏幕毫不掩饰地给壹柒看。
　　她中指和拇指握住手机侧边，食指点上“添加到通讯录”，返回，点开备注，手指点上b、a、o……
　　南安拇指摩挲着玻璃杯口，看着叶沐的背影，眉头渐渐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