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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你猜 ...


  •   夜幕掀走白昼刺眼的光芒,在七彩霓虹灯的闪烁下,迎来了月出。云层里的星星俏皮眨了眨眼睛,说着“今夜谁又许下好眠”这样的悄悄话。
      南安在星星的密语、虫鸟的狂欢中进入了梦乡。
      蓬莱岛半仙老道收起铜钱和龟甲,捋着下巴的白胡须,他推算出三年内会有白狐现世,边想让小道士去收服狐妖,替天下和自己安然渡了这场劫难。
      老道嘱咐,簪不能断,帘不能掀,若有生命危险,便弃了这人间劫难。小道士应了,便背着装了符纸法器的箱笼,到了人间。
      蓬莱仙岛遍地繁花似锦,终年四季如春,果木葱郁,河湖交错,好一个世外风景。
      只是人间风景不同。
      师兄说,人间美,亦有情,只是寸步需金银;恩仇泯,皆过客,可叹人心最难测。
      小道士从南一路北上,看过风景四季更迭。花开一朝迎春来,蝉鸣麦盛逢夏开,落叶一树便知秋,围坐火炉冬始终。
      抛钱烧龟看紫薇,掐指一算,卦象在东北。路途遥遥,行至洛阳至长安,北望过一半。
      小道士在日落之前入了长安城。大唐盛世,威震八方。城内服饰各异的人摩肩接踵,勾搂戏台处堆满了人。
      一阵爆喝声从一座高楼传来,小道士闻声过去。他立在百尺高的危楼前,看着精雕细琢的柱子绕着彩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照得人脸也七彩缤纷的。
      小道士站在大堂门口,看见身材曼妙的女子,随着琵琶声翩翩起舞。女子面带薄纱,薄纱根本遮不住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反而多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旖旎感。
      台下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的欲爬上戏台,却在戏台边缘堪堪停住,趴着身子,留下馋水也浑然不知。
      小道士挠头,色本空相,这些人纷纷追逐的,不过是自己的欲望。人常以高洁自居,将修身养性挂在嘴边,却对美色趋之若鹜。况且既是人人追捧敬仰之物,不奉为神明或是座上宾,却要让她沦落风尘,做取悦低俗欲望的工具。
      人呐,总是奇怪得很。
      但小道士不得不承认,那女子确实是美,即便蓬莱遍地都是倾城之色,此女却可艳压群芳。后来小道士才明白,她的美多了几分人间的风尘,也多了几分天上的矜傲。
      女子一曲舞毕,楼上垂下一根绳子,女子一手拉着绳子,另一手从旁边乐伶篮中抓了一把花瓣,从众人头顶飞过时,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台下众人纷纷争抢。
      天女撒花。
      不知道为何脑海中会浮现这样的想法,但她冷淡的神情中,确有天女眼中才有的孤傲。
      台下众人垫脚举着手,希望能触碰到女子的衣角,但明明只要跳起来就能碰到,却没有任何一个疯狂到丧失理智的人起跳。
      他们希望触碰到高高在上的仙儿,却又不希望真的能碰到,因为有的人,天生就是用来崇拜的。如果靠近是表达诚意,那么触摸便是亵渎和玷/污,让仙儿沾上自己身上的尘土,毁了他们心中的信仰,比杀死他们崇拜的对象更为可怕。
      女子飞了一圈回到戏台上,大堂难有安静的一席之地,女子行了谢礼,转身正要离去,背后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
      “你是妖吗?”
      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大堂内,可贵的安静被取而代之的沉默蹂躏,众人回头,看见大堂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瘦弱的身板和寸土寸金的长安格格不入,身后箱笼看起来都会散架的样子,洗得发白的道袍短了一截,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腰间那个古铜色的铃铛。
      一阵哄堂大笑后,接踵而至的又是沉默。
      这个少年说的没错,台上那个女子太美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人间尘土没有的灵气。说她美得像个妖孽,又有什么错呢?
      女子慵懒地抬了抬眼帘,破天荒与台下的人说了二字,“你猜”,香艳的薄唇轻启,声音仿佛有勾魂的魔力,听得人身形荡漾。
      众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小道士,千金难买美人笑,更别说听这位新晋花魁姑娘一语。这是何等福气,何等运气。感叹之余,又不禁心生嫉妒。一个浑身上下掏不出二两银子的穷道士,竟能让花魁姑娘与他说了两个字。
      呸,什么东西。
      众人不欢而散,只留下小道士原地发呆。他与台上的花魁对峙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花魁回了自己房间,只余小道士站在大堂门口失魂落魄。
      画面一转,又是一样的长安夜。只不过花魁与台下的小道士之间陡然生出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画面又转到气势恢宏的宫殿,半倚在榻上浑身绫罗绸缎的贵妃捻着金杯,不屑轻蔑地却又云淡风轻地看着殿下的国师,与其说是看,不如说只分了一点余光。
      殿下穿着国师朝服的小道士拿着拂尘怒视着殿上的贵妃,他褪去青涩的脸庞涨得通红,那句“不知悔改”怎么也说不出。
      盛世大厦倾倒,长安街已沦为一片废墟,残存的一个捡漏的戏台上一个女子穿着华服翩翩起舞。
      小道士背着箱笼看着昨日还贵为贵妃的倾城女子,她舞步翩翩,香艳的嘴唇微张,上下轻轻碰撞了一下,似乎说了些什么。小道士皱了皱眉,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伸手将挡住视线的帷帘一掀,画面便转到了昨夜的那场浩劫中。
      小道士眼睁睁看着无数生民死在自己面前,温热的鲜血溅到身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白道袍已经变了颜色。
      他无力,他惶恐,他自责。明明身处这场浩劫的漩涡,看着一个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从他身边逃过,他却动不了,不能阻止灾难发生,也不能施以援手。
      他懊恼,他悔恨,他愧疚。明明师父再三嘱咐,为何自己还是被迷惑了心神,那么轻易地掀开了帷帘,五城三百三十三万人,被当做蝼蚁一般踩死。
      感情交杂揪着南安的心,她拼命地想醒过来却还是被困在梦中。
      一个铁骑驾着寒光凛冽的高头大马,挥着长刀追逐前面拼命逃跑的百姓,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跑至他身前,被长刀利落地砍下了头颅。
      湿润的血溅到脸上,还带着鲜活生命的体温。南安像个溺水的求生者在湖中拼命挣扎,终于在某一瞬浮出了水面,渴望的空气充斥着鼻腔。
      南安终于睁开了眼睛。
      额间密密麻麻的汗水随着南安惊起的动作滑至脸颊,游过下颌,与颈间的汗珠汇合,一起跌落了衣领里。
      南安浑身无力,想要下床却被最后一幕画面狠狠定格住,她无力地躺回床上,头顶的灯似乎随着外面的大风动摇……
      南安好不容易从梦中缓过神来,她扯过一张纸擦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想到那人头颅被砍下、血溅到自己脸上的场景。
      今夜的梦似乎是昨夜的开头。小道士奉命下山阻挡此次大劫,却因道行太浅,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间陷入这场劫难中。
      南安不知道为何会连续两晚梦到狐妖,而且两个梦还有着密切的关联。
      异样起于那个下午。
      轻轨上那个女孩的轮廓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她无意散发的清冷,与狐妖身上的孤傲气质不谋而合……
      窗外清风轻轻拍打着窗框,染上了少年愁绪的窗帘也变得闷闷不乐起来,在清风的问候下,只动了动边缘以示回礼。
      在云层中只露出半张脸的月亮伸出触角,趴在窗框上与清风一起和窗帘嬉戏。窗帘玩忽职守,月光蹑手蹑脚溜了进去,却不当心撞破了少女的心事,月亮红了脸颊,娇羞地躲进云层里,任凭清风怎么呼唤,都不肯再出来了。
      昨日绕着地球跑了半圈的阳光却不知疲倦,钻过密密麻麻的云层,接替月亮的岗位,顺着窗帘的缝隙,悄悄爬进了少女的闺房。
      洞悉了少女心事的阳光大大咧咧,扯着大嗓门一喊,又多了许多钻出云层的阳光。薄脸皮的一些阳光红着脸守在窗户外,隔着窗帘听里面的同伴肆无忌惮地张扬少女的心事。
      喧闹的阳光吵醒了壹柒,她看着调皮的阳光把树影一点点搬到窗帘上,少女起身拉开窗帘,方才还在夸大其词八卦的阳光一哄而散,便只剩错落有致的树影跌进闺房。
      南安被吵得在床上待不下去,拉开窗帘,燥热的阳光扑了满怀。
      昨夜惊醒后未眠,早晨的最后一丝清凉也被无情掠夺,南安带着夏日特有的倦意和困意,眺望远处的车水马龙。
      已是九点多钟,太阳将衣服晒热,南安清醒了些,她将窗帘合上,转身去烧了热水,开始洗漱。
      南安嘴里满是泡沫,接水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帧画面。
      女子穿着旗袍长身玉立,细瘦的后背如山间清泉,带着花香的清风拂过,便能从清泉里看见竹柏的孤傲。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如毒蛇一般迷人,巴掌大的侧脸精致细腻,霁红色的旗袍像装下了整片夕阳一般,如海平面般温情的下颌线一勾勒,夕阳红便停在了脖颈间。
      她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如琵琶上的音符飘进南安的耳朵。
      “你猜”
      于是微浓的烟熏妆只能用“魅惑”二字形容了。
      南安不由得浑身一颤,熟悉的酥麻感从尾骨漫上后背,从颈部延伸到脸上、头顶。
      她愣了半分钟,皱了皱眉后将嘴里的泡沫吐出,简略地清理一下后,将锅里煮熟的饺子捞起。
      将饺子端上桌子后,南安转身端醋,她突然想起来,昨夜是不是也有人这样跟她说了一句,“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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