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却看青山

13、加个微信吧

　　如果说缘分是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我刚好记住了你的样子；那么第二次相遇我从人群中一眼拎出了你，算不算重逢。
　　纷飞的落叶带来几阵秋风，小插曲将时间的进度条往前拨了拨，国庆的热浪携着举国欢庆的狂潮，渝州那几分悲凉的秋风早就不知被卷到哪里去了。
　　姗姗来迟的南安把玩着手里的念珠，看着围坐在火锅周围的带着怨气的一众人。
　　“我自罚三杯”，南安将自己扔到座位上，椅子轻微的抗议声很快淹没在喧闹的火锅店中，南安右小腿搭在左大腿上，大喇喇靠在椅背上，五指一张，手串就滑到了手腕上。
　　南安拿起桌边的啤酒，“咕噜咕噜”豪放地喝完一杯，众人的眼睛这才从手机上面移开。
　　叶沐坐得也不怎么规矩，她右手撑在扶手上，朝南安挑了挑眉。
　　在问她：“怎么迟到了？”
　　南安不怎么喜欢热闹，但喜欢和几个爱闹的朋友出来玩，自己坐在角落里面，看着她们疯。
　　通常情况下，南安是不会迟到的，甚至会比几人来得早一些，提前把锅底煮着，再点几样她们平时都会点的菜，再等几人在约定的时间后，姗姗来迟。
　　南安将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才说：“一点事耽搁了”
　　那就真的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既然她不想说，叶沐也没问，南安不想说的事情，她就算是把自己舌头割了，也不会让你撬出半句话来。
　　她就是这么副德性，又闷又倔，叶沐从小就已经见识过了。
　　席间照旧流转着各种八卦，因为规划好等会去KTV，就没有带骰子。
　　桌上摆了几个空瓶子，装满了秋老虎的阳光，泛着晶光，很是好看。
　　透过酒瓶晶莹的光束看壹柒，她身上那件浅色的衬衫就更像仙袍了。
　　南安拇指和中指握着杯口，食指在另一侧轻叩，口中的冰啤酒热了还没有咽下去，嘴唇上还带着酒渍。
　　叶沐不动声色地看过来，顺着南安直勾勾的目光望过去，问她：“怎么，认识？”
　　南安依旧稳重，默默垂下眼眸，将口中捂热的啤酒咽下去后，又将手上的送过来，她低头喝酒，在嘴唇碰到杯口前，回：“不认识”
　　说话时，眼神已落到杯中的啤酒里，而后抿了一口，将酒杯放在桌上时，眼神已经很自然地回到了桌上。
　　叶沐笑了一声，将她右手手腕上的念珠勾起来，又放开弹回去，无患子碰撞的木质声音十分悦耳。
　　南安眼眸垂下来，摸了一把落到小臂中间的念珠，将它放回手腕处。她轻咳一声才开口：“我去个厕所”
　　南安将椅子往后退了半步，起身，插兜，去了厕所。
　　削瘦的背影在酒杯壁上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叶沐端起酒杯，杯壁上的身影已经拐进拐角不见。
　　小样，居然想骗她，南安要是跟她没点什么，别说这张桌子了，下面的煤气罐她都能生吞了。
　　撒谎前垂眸，做点看似毫无违和感的动作掩饰，然后再摸手上的念珠。
　　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叶沐闭着眼睛都能将算盘打对。
　　南安到厕所走了一遍流程，洗手的时候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放假前和父母吵了一架，她索性把头发剃成了寸头，一般女孩子很难驾驭这个发型，但南安剃完头发之后，却愈发显得她鼻梁峻拔高挺、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去除双耳间的束缚，从侧面看过去，下颌线形成的弧度锋利完美。
　　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Polo短袖衫，搭着一条黑色带字母的休闲运动短裤，青春活泼，热情洋溢，头上浅短的发茬像锋芒毕露的断刺，如果再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就又能压出两三分桀骜不驯来。
　　自从剪了头发，南安经常被误会成是男生，所以每次上厕所时都会收到异样的眼光，感受到身后有人经过，南安不自觉抬头，却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不期而遇，巧合得更像是精心设计。
　　身后的女孩穿着浅色纹理衬衫，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自然散开，白金项链懒懒卧如雪的锁骨上，衬得更加弧线分明。因为天气太热将头发扎成了丸子头，可鬓边总有头发没扎上去，那几根发丝胡乱地散在脸颊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妆，方才镜中的侧脸，像沉淀千年的黄色卷轴中的烟雨江南，从额间下滑到鼻尖嘴角一直绵延到下颌形成的弧度，是画中勾勒得最好的一笔。
　　南安的眸光垂下来，从镜子挪到冲水的手上。
　　然后她从裤兜里拿出一小包纸，拆开包装的声音和旁边水龙头的声音重合。南安拿出一张纸，将剩下的揣回裤兜，展开手中的那张纸擦手，抬步，站在了过道中间。
　　女孩被拦住去路，只抬眸淡淡瞥了南安一眼，似乎是并不想理会南安这种难以理解的行为，便抬脚想从南安左边走过去，南安察觉到女孩的动作，也往左边挪了挪，女孩又从右边走，南安又往右边挪了挪，就这样几个来回，女孩终于看向了南安。
　　南安弯起嘴角，礼貌地露出了笑容，她从另外一个裤兜里拿出手机晃了晃，礼貌地、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姐姐，好巧啊，加个微信呗”，女孩的声音温柔乖巧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与她酷酷的外表截然相反。
　　眼前的女孩并没有拿手机的动作，相反更想拨开南安出去。
　　南安并不气馁，也没有觉得尴尬，反倒从容地先一步比女孩到门口，她靠在厕所门的门框上，伸出修长的腿蹬住对面的门框，将女孩堵在厕所门口，然后露出甜甜的笑，说：“姐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南安，南方的南，安乐的安”
　　南安的甘甜清脆的声音和流氓的行为十分不搭，女孩并没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喜悦，反倒是“今天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别想走了”的痞。
　　女孩的目光落在她蹬在对面门框的腿上，因为穿着短裤，又曲着腿，黑色的短裤滑了下去，衬得长腿更加光滑洁白。小腿肌肉的线条流畅地画到大腿，一直延伸进黑色的裤腿里。
　　一种不属于空调下燥热的情绪蔓延了上来，壹柒挪开目光，没有办法，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在南安扫码之后，淡淡开口吐出了两字：“壹柒”
　　壹柒的声音让南安觉得如有三月春风拂过，痒痒的，轻轻地一点点撩拨她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南安耳尖不自觉漫上潮红，但她还是强行平复那颗小鹿乱撞的心，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期待和姐姐的下次见面”
　　壹柒看着南安笑容灿烂，露出了八颗大白牙，她最扎眼的、像刺猬般伤人的锋芒被收起，满身桀骜的人现只剩下了乖巧和驯服。
　　壹柒的表情依旧淡漠，她伸出右手握住南安的指尖，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给双方礼貌的台阶，“很高兴认识你，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
　　壹柒看着南安离去的背影，左手手指不自觉搭上了右手手腕红线上面的铃铛，脑海里不自觉回响起那句，“姐姐，好巧啊”
　　南安回去的时候眼角还带着一抹笑，乖巧地让人无法把她和“叛逆”两个字联系起来。
　　她刚拉开椅子坐下，就听到叶沐那句，“挺会装啊”
　　南安压不住嘴角的那抹笑，端起刚才没喝完的酒抿了一口，才回敬道：“彼此彼此”
　　邹枫碰了碰她手肘，凑过去看向她点开的微信，对面弹出一条消息，邹枫瞄了一眼，问：“加上了？”
　　“嗯”，壹柒淡淡发出一个音节，快速扫了一眼消息，便将手机锁屏。
　　邹枫将壹柒的动作尽收眼底，但还是假装不知道，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左脚支起踩在座椅边缘，右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用别有深意的语气说：“看不出来”
　　壹柒虽半猜出邹枫想说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看不出来什么？”
　　邹枫往南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为了一个小孩子？至于吗？”
　　两人对对方的想法心知肚明，但还是打着哑语，壹柒：“你比她大不了多少”
　　邹枫眉毛一挑，半酸倒：“这就开始重色轻友了？”
　　正在掐架的对面两人闻见八卦的气息，异口同声问道：“什么？”
　　邹枫看了看锅里的剩菜，“我说剩这么多菜，得浪费多少钱”
　　宋佳觉得对极了，又夹起一筷子土豆粉往程易碗里放，义正言辞道：“这是你点的”
　　程易反抗道：“那还不是你要吃”
　　壹柒的余光不由自主往南安那桌方向飘去，但担心露出马脚，只得微微张起耳朵听来自那方的喧闹。
　　一席饭后。几人一起去逛了商场，南安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跟在几人身后，看着她们将各种各样的装饰品戴在对方头上，乐此不疲。而南安永远只有一句话，“好看，很适合你”
　　逛了一会商场，几人去了KTV。很久没一起聚过了，南安不怎么开嗓，跟着她们附和两句后，便坐在一旁玩手机。
　　刚开始还好好的，越到后面，就开始鬼哭狼嚎。
　　南安喝了些水，包间有些闷，她去了厕所后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包间隔音不是特别好，走廊里能听到各种真正鬼哭狼嚎的声音，南安快速走过走廊，到了大厅外面的走廊处。
　　夕阳是一块烧红的铁，澎湃的热浪拍上去，水花化成余晖，溅到四面八方，人间忽晚，山河已秋，金灿灿的景，红彤彤的人，绯红的火追逐着白云苍狗，缘分聚首，一切的一切，都在等一场盛大的相逢。
　　过滤的夕阳余晖洒在大厅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砖上，南安迈过去，余晖也落到了她身上，南安双手交叉支在护栏上，看向远方的日落金山。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南安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件浅色衬衫盛着绯红的落日余晖，像一尊玉器，要偷了暖阳，放到冬日珍藏。
　　如果说能用玫瑰形容“浪漫”，那么在南安心中，只能用晚霞形容“盛大”；如果非要问她什么才能形容一场盛大而浪漫的晚霞，她的答案会是，她转头看向了我。
　　她转头看向了我。没有任何征兆，不可思议却水到渠成。
　　她勾了勾嘴角，是一个得体大方却温柔至极的笑容，说：“嗯，好巧”
　　幸好今日的夕阳足够红，才没让南安露出马脚来。她转过身，背靠着护栏，双手搭在护栏上，转头看向她，偏头笑了笑。
　　然后她问：“你知道晚霞为什么这么美吗？”
　　渝州人说普通话自带三分温柔，如果拿腔拿调，会比苏吴的口音更像一涓细流。
　　绿水细细腻腻地顺着耳廓淌进，壹柒也转身面向她，答：“不知道”
　　南安说：“因为它像相遇，像邂逅，像重逢”
　　南安的每个字从壹柒的耳中落入心里，她薄唇轻启，像一个讲故事的人娓娓道来，她说：我在晚霞里，等一场与你的相逢。
　　“加个微信吧”，南安说。
　　“已经加过了”
　　“我的意思是，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