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江山》风月不供酒

65、香消玉殒

　　韩通笑了一声，手上稍微一使劲，赵小妹的脖子上立刻留出一条细细的血丝。

　　赵匡义攥紧了手，红着眼，对他大喊：“韩通——你这算什么大丈夫所为？”

　　“我韩通从未自认为伟丈夫，若不是我一直以来审时度势，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韩通的手指划过赵小妹细腻的皮肤，突然想到一个传闻，“看来传言赵家兄妹感情深厚，果真如此。”尾音还特地加重了“感情深厚”几字。

　　听得赵匡义脸颊红白相交。这些浑话也不知出自哪个腌臜货之口，他无意间听到气得揍了那个传话之人。

　　“你放了她，我随你回去便是。”赵匡义摊开双手，以示放弃挣扎。

　　韩通却心存疑虑：“你和赵匡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从昨日大军到了陈桥之后，今日迟迟未有消息传回。难道——”韩通脑内转溜一圈，有点不敢相信赵匡胤居然会这么做。

　　见他眼色微变，赵匡义暗想不妙，以韩通的聪慧不难想到此时他们的打算。眼下必须保下小妹性命要紧。

　　“韩通，你若想有个人好拿捏，不如换我。我是赵家的儿子，拿我做人质岂不是比一个弱女子来得容易。”

　　韩通见他颇为着急的模样，反而觉得想换个方式折磨这对兄妹。只见他放下剑，一把将赵小妹推到赵匡义怀里。

　　“小妹，你可还好？”赵匡义仔细检查了她上下，除了脖子上的伤痕，倒也是毫无重伤。

　　“韩通，你究竟想做什么？”赵匡义才不相信他会就此放过，一把将小妹护在身后，戒备地盯着他。

　　“无他，本官今日突然有闲情狩猎而已。前面便是殿前司，我给你们十个数时间跑，之后我便会朝你们放箭，躲不躲得过全凭你们的造化。”

　　“你——”赵匡义怒目瞪大，不敢相信堂堂一朝太尉居然光天化日以杀人取乐，若真的让这样的人把控着小皇帝，岂不是天下大乱。

　　“赵匡义，我要开始了。你跑还是不跑？”韩通举起箭，开始数数，“一，二……”

　　这声声犹如催命符一般，赵匡义立马扶起赵小妹飞快往殿前司跑去。

　　“八，九——”

　　明明前方便是目的地，可此刻显得如此漫长。

　　韩通喊到“十”，将手一松，剑头飞了出去，朝着赵小妹的方向而去。赵匡义抱住她，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哥，我没事。”小妹虚弱地说道，“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跑，脚步比带着我快些。”

　　“不行，我一定会护住你的。”赵匡义转头看到韩通身旁忽然多了一排射手，脸色白了一圈。

　　“韩通，你这个老匹夫，言而无信。”

　　韩通笑着退到后面：“我从来没有说过仅仅只有我一个人射箭。”

　　“小妹，快——”赵匡义见那些射手开始搭箭瞄准，飞快攥起赵小妹往前快走。

　　“嗖嗖嗖嗖”一连十几只箭蜂拥而至，赵匡义抱着小妹左躲右闪，但手臂还是不小心受了一箭，赵小妹摔在了地上。

　　“哥，小心。”趴在地上的赵小妹眼看赵匡义背后又射来几支箭，飞身扑了过去。

　　一刹那，满地的血迹飞溅，两三只箭深深插入她的身体。

　　赵匡义单手紧紧抱着赵小妹，对着韩通，大喊：“老匹夫，我杀了你。”

　　韩通手一抬，射手齐刷刷将箭头一齐对准赵匡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殿前司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跑去许多士兵拿着盾牌，将赵匡义团团围住。

　　“韩太尉，你敢在殿前司门前射箭，就不怕我告到御前。”出来的人是王彦升，是赵匡胤最为倚重的将才。

　　韩通见失了机会，瞟了一眼盛怒中的赵匡义，冷笑着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

　　王彦升立马招人将赵匡义两人送到府内，并叫来了与赵家交情深厚的御医世家的程德玄。

　　程德玄先看到受伤的赵匡义，欲上前给他包扎，不料被他推开。

　　“麻烦先生先看看我妹妹的伤势。”

　　程德玄此时才看到翻身躺在床上的赵小妹，背上的箭已被削去一小截。他飞快从药箱里找出一瓶药粉洒在伤口。

　　“不行，必须要拔箭，否则止不了血，她会失血而死。”程德玄抬眼与赵匡义说出实情。

　　“那……那就麻烦先生为她拔箭。”赵匡义缓缓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赵小妹。

　　“但——”程德玄似有话未说完，“实不相瞒，即使拔了箭还是有风险。如果箭出来后，这位娘子血崩，也是会有生命危险。”

　　“你的意思是——”赵匡义担忧地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后背，思虑了一番，坐在床沿，“先生，赌一下。我不想见她如此痛苦。”

　　“那就烦请将她扶好。”

　　赵匡义推开旁人的帮助，亲自小心翼翼地将小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小妹，你忍忍，哥哥在这里陪你。”赵匡义温柔地在小妹的耳边念叨着。

　　程德玄清理好手，小心放在一只箭上，与赵匡义对视，待他微微点头后，方才缓缓拔出一点点。

　　赵小妹因为疼痛发出了一丝/呻/吟/。赵匡义用手覆盖住她的头，安慰着说：“不怕不怕，哥哥帮你把疼痛吹走了。”这话是两兄妹小时候时常说的，年少时的赵小妹因为调皮，总是磕磕碰碰的。因此赵匡义就用这招来安抚她。

　　第一支箭很顺利地取了下来，程德玄满脸大汗。一旁的医童赶紧为其擦拭。

　　“赵公子，这是第二支了。”

　　赵匡义刚吐出心中憋着的气，见他作势又要开始，手里捏了一把汗。

　　第二支箭刚取了一半，赵小妹便疼痛得想要动。赵匡义费劲地压住她的手，而手上本就有的伤口裂得更大了，血丝布满手臂。

　　“我无碍，你继续。”见程德玄望了一眼自己，赵匡义咬紧牙关。

　　程德玄又将注意力放回箭上，药童为他擦干净汗水，他又缓缓往外拔了一小寸。好在这次也有惊无险，拔出来后药童连忙上药。

　　“这最后一支，先生可有多少把握？”赵匡义问他。

　　程德玄接过药童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后，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最后一支箭的位置。

　　“因箭的位置极为凶险，我实话实说，毫无把握。”

　　“若不拔，会如何？”赵匡义眼神犀利地扫来，惊得程德玄心惊胆战。

　　“娘子会失血过多而死。”

　　“那拔了呢？”

　　“如果不血崩，娘子有望活下来；不若——”程德玄俯首，“血崩后，活不过一个时辰。”

　　赵匡义两眼一闭，心中一阵阵发疼。

　　“先生，我还是想试试。哪怕只有一半的希望。”赵匡义睁开眼睛，开口请求道。

　　程德玄明白他的心情，点头应下了。

　　“我要开始了——”赵匡义紧紧抱住怀里的赵小妹。

　　最后一支箭还算顺利，拉了大半，还未出现状况。

　　赵匡义却没有一刻放松，只要那支箭还未拔出之前，他无法令自己冷静下来。

　　“师傅，出血了。”眼尖的药童发现有血迹，着急喊道。

　　程德玄的手现下为难了，拔不拔已然是骑虎难下了。

　　“先……先生，你且拔。”赵小妹微弱的声音响起，她已经是疼醒过来了，“我今日是生是死皆与你无关。”

　　赵匡义当然知道这最后一句是说与他听的，无奈朝程德玄低下了头。

　　程德玄手一使劲，那箭便拔了出来。

　　“徒儿，药。”药童立马将药包双手奉上，可是喷出来的血，浸湿了药包。

　　“先……先生，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怨你。可否给我们留点时间。”赵小妹全身发冷，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程德玄带着药童随着王彦升的人离开了房间。

　　“小妹，你会没事的。”赵匡义的头埋在她的身上，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赵小妹伸手摸着他的头，想起年少时的事情，颇为感慨：“这辈子我最开心的事，便是做你的妹妹。你对我的好，我会牢记在心。”

　　赵匡义抬头紧紧握住她的手：“是哥哥不好，护不住你。”

　　“三哥总是这样，明明是我调皮，你却老是替我受罚。”赵小妹咧嘴一笑，“三哥，以后莫要再犯傻了。好好跟着二哥，成为厉害的人物。”

　　“我会的，我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赵小妹的双目渐渐迷离，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三哥，人会不会有下辈子？”

　　“有，一定有。”赵匡义苦笑地应道，这辈子他都觉得还没够，怎可痴心于下辈子。

　　“那下辈子……下辈子，我……我还想当你的妹妹。”赵小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到最后怀里的人没有了动静。

　　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小丫鬟端着食物想伸手敲门，却被程德玄一把拦下。

　　“姑娘还是拿回去，赵公子只怕吃不下任何东西。”

　　“可是……”小丫鬟为难地看向他，“赵公子已经关在里面大半天了，奴婢怕他……”

　　“姑娘回去告诉王将军，有我在此守着，不会出事的。让王将军尽快去城门口办理大事要紧。”

　　王彦升在救回赵匡义兄妹后，就知道了陈桥兵变一事，在安排一队人马去保护赵府后，亲自带着人马去城门口迎接赵匡胤的大军入城。

　　赵匡胤的大军悄无声息地又返回了开封，城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乃殿前司王彦升，尔等速速开门。”王彦升在城内大喊，见几个不服从的守卫，立马让自己人擒了下来。

　　城门一点点地被拉开，王彦升见到前头骑马的赵匡胤，即刻下马去行礼。

　　“王彦升来迟，望陛下赎罪。”

　　“王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辛苦了。”赵匡胤坐在马上，腰背直挺，挥起马鞭，喊了声“入城”。

　　大批人马整齐有序地踏进了开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