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蒙太奇》离人悲

2、第二章

　　这一段拍的是男主角生病了，女主角来他家里照顾他，按照脚本，光女主角做饭的这段会有八分钟左右。
　　……完全是在水剧情。
　　秋景安拿着剧本坐在一边发呆，其实下午没有他的戏，他的原本的戏份早上提前拍完了，不过因为他签的合同是日结，演多演少都是一样的钱，导演就让他在一旁待着，需要举反光板或者手持灯光的时候喊他过去帮忙。
　　这部网剧是边拍边写的，编剧会提前半个月把写好的剧本交到他们，再由导演写成分镜脚本。不过分镜脚本说到底只是个参考，具体拍摄的时候如果导演觉得其他景别更好也会有很多改动。
　　这个导演虽然算不上有什么才华，但也不是毫无艺术细胞。刚开始拍摄的时候他还有很多想法，那时常常会因为他的突发奇想而拖慢拍摄进度，他会和剪辑商量片子要剪成什么样，和演员讨论他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但等到他拍到四十多集的时候，他已经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拍摄这样一部片子所有人都很痛苦，可又不得不拍下去，毕竟他们都是签了合约的。片子拍到四十多集，编剧显然也整不出什么活了，生病这段要拍两集，后面几集也都是日常。这部网剧毕竟没有任何魔幻要素，就是一部青春恋爱剧，省下了不少成本，但也很难有什么爆点。男女主也已经顺利告白在一起了，再往后即使有挫折也只能是小挫折，撒撒糖，真要搞点大的首先它的观众就不会买账。至于婚礼，编剧留着写最后几集，从告白到准备婚礼又可以水不少。
　　不过估计也快了吧，秋景安想到之前休息的时候导演和他们闲聊时透露过一点小道消息，说是制片人准备让他们在五十集大结局，已经和编剧说让他写结尾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惆怅，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他作为导演的第一部作品。他是从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大学毕业的，没有什么资源，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要执导他的第一部作品了，最终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尾。他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因为艺考的本科分数线比其他学校低才会选择这个专业，毕业后纷纷转向了别的行业。他那个班里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坚持这条路。

　　“……好，先这样。”
　　导演喊了停，两个主演顿时放松了下来，女主角走到导演身边和他一起看刚刚拍的素材，看看有没有把她拍丑。在床上躺了好久的男主角则是起来伸了个懒腰，但也不敢做大的动作，怕弄坏了脸上的妆。今天这场戏要化病妆，他们剧组没有专门的服化道，还是导演找了也在这里拍戏的其他的组的朋友帮忙的，人家答应在有空的时候来帮他们画一下妆，要是花了再补还要等人家有空。
　　不得不说，秋景安在跟着这个组的这几个月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困难没有办法多。

　　今天都是室内的戏，没有路人，不需要他带着帽子充当群演。秋景安一下午在剧组里刷着视频软件混到了结束，因为拍的比较快，预定的戏都拍完了，就提前放了工。晚上他没有安排，刚好可以和崔鸣讨论电影的事。
　　离开前，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秋景安还是去之前他休息时坐的那个花坛那看了一眼，确认了崔鸣并不在，他离开了影视城。
　　影视城门前有一个公交站台。这个影视城并不大，不过因为价格比较便宜，预算不充裕的剧组都会选择在这里拍摄，偶尔也会作为景点对外开放。这个点还早，其他的剧组大多还没有结束，人不多，秋景安很容易就在公交车上找到了个座位。
　　在剧组里时他不好当着其他的人面看其他电影的剧本，现在终于有空仔细重新看一遍了。
　　主要角色有三个，男主人公秦三好是个无耻下流的强/奸犯，女主人公刘红则是个双眼失明的妓/女，还有角色是一个流浪儿，在电影的后半段才出场。

　　故事开始于一个夜晚，被警察追赶的秦三好无意中躲进了刘红的屋子里，他在她的床底下藏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后他没有离开，而是爬到了刘红的床上强/奸了她。两人从此生活在了一起，秦三好也知道了她是个双目失明的妓/女。因为秦三好不能出门，白天刘红会出门买菜回来给他做饭，在每一个有客人的夜晚秦三好都藏在她的床底下，听着她和其他男人办事的声音……
　　秋景安剧本看到这里，公交车已经快要到站了，他把剧本收进包里，走下了车。
　　剧本上的台词很少，因为不是文学剧本，不会描写得太过详细，读起来的感觉并不好，但是秋景安还是可以轻易地在脑海里想象出秦三好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会有一张普通的脸，走在街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走路时习惯性地驼着背，手不老实，即使是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之中也没有他的位置，只能躲在女人的床底下。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善意，他人以恶意对待他，他也以恶意对待他人。比起人类他更像是野兽。
　　秋景安想象着当秦三好躺在刘红的床底下，听着男女做/爱的声音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他不会露出任何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邪恶变态的肉/欲无法掩盖……
　　秋景安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他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虽然比起合租租金要高一点，但是他无法忍受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进了家门他把包放下，先给崔鸣发了个消息，对方没有立即回他，他等了一会，先进了厨房给自己煮晚饭。

　　边吃着晚饭边等待崔鸣回复的时候，不知为何秋景安想到了他现在拍的这部网剧的导演。这样的人秋景安遇到过很多，不是所有人都有才华的，也不是所有有才华的人都能得到赏识。他从大学毕业后便一头扎了进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也就在一些网剧里当过主演。有时他想过以后怎么办，等他三四十岁的时候还在跑龙套吗？论演技他是有的，相貌他不差，才艺的话他会一两门乐器，不如趁着还年轻签个经纪公司出道当偶像去。这几年国内学习韩国练习生的模式，偶像和选秀相当有市场，他有几个同学就是走的这条路，没有资源实在是寸步难行。
　　行业发展得太快了，几年就是一个风向，但人的青春却一去不回。秋景安现在能体会到读过的小说中的人物道林·格雷的感受了，那本小说现在还放在他的书架上，王尔德华丽的辞藻很有朗诵的价值，而他现在也产生了相同的恐惧。
　　明年六月，金莲花会像现在这样开得金黄。再过一个月，铁线莲会长出星星似的花朵，但我们的青春却一去不返。
　　“不会的。”
　　一个声音说道。
　　秋景安漫不经心地刮着碗里的饭粒的动作一顿，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回来，认真回想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在和自己说了话。
　　“不是。”
　　那个声音重复了两遍。
　　“不是。”
　　秋景安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他无意中按到了手机的智能语音吗？然而手机的屏幕一片黑，崔鸣还没有回复他。
　　“还有5秒他就会回复你。”
　　正如那个声音所预言的那样，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软件自动跳出了提示，正是来自崔鸣：
　　【秋先生，关于电影的事，您看完剧本了吗？】
　　秋景安盯着手机，过了一会才伸手去拿，他先回复了崔鸣：
　　【还没有全看完，还有一半左右。】
　　发完这句话他顿了顿，又发了一句：
　　【冒昧问一下，请问剧组你找齐人了吗？】
　　崔鸣的回复隔了一会才发过来。
　　【我和其他的演员已经商量好了，但是因为还没有找到男主角，而摄影那边他们要具体的拍摄行程，所以还没有定下来。我的预计是下个月十号左右开拍，请问您这边需要多长时间准备？】
　　下个月十号。
　　秋景安放下了手机。可是这个时间的话……
　　“答应他。”
　　那个声音说。
　　“他会是未来三十年最伟大的导演。”
　　秋景安忍不住想笑，于是他也真的笑出了声。他拿起手机，打字：
　　【下个月十号可以。】
　　他未必真的信了那个声音的话，只是觉得有些有趣，秋景安总是愿意为了自己觉得有趣的事去做事的。
　　【好，可以麻烦告诉我您的地址吗？我把合同寄过来。】
　　秋景安笑着打字：
　　【不用那么麻烦，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顺便把合同签了。】
　　发完这句话后他把手机丢开，向后倒躺倒在沙发上，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好了，现在有空了，方便这位……嗯，先生或者小姐，告诉我你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