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耍蒙太奇》离人悲

1、第一章

　　“我要拍一部电影，大概是一个星期左右，三千可以吗？”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总共三千，7天，应该都要拍一整天。”
　　这个价格太低了，秋景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这么想到，去给网店当模特或者给剧场跑龙套10天都不止这么一点，实在太低了。他从手机上把目光收回来，抬头看向向他搭话的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是导演系的学生做毕业作品吗？这个时候才拍有点晚了吧，而且学生的话一般是通过中介人的吧，会直接来片场找人的实在是很少……
　　秋景安一边想着，一边回答了他，“这个价格太低了，如果是一整天的话我是一天八百。”
　　青年没有马上给他回答，秋景安也没有催他，低下头继续看手机，他跟的组因为一点意外暂时休息了一个小时，现在他确实不急，而且说实话他这个价格确实不算高。
　　青年想了一会问他，“里面会有一些色情镜头，你能拍吗？”
　　这句话实在是有着惊人的效力，让秋景安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了他，这一次他才好好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的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像是个学生，却没有一点学生气，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垂下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深沉。这个城市的四月还有点冷，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的T恤，外面套了件灰蓝色的外套。他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的包，细看之下那个包的表面磨损得厉害，呈现出一种洗过太多次导致的过度的软。
　　一开始秋景安以为他还是学生，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三级片的话就算了吧，我不接三级片。”
　　“不是三级片。”年轻人抿了抿嘴唇，“只是有一些镜头。”
　　这个说法实在是很模糊，这让秋景安有些为难，“剧本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另外你也别站着了，过来这边坐着吧，你这样和你说话有点费劲。”秋景安这会坐在一个花坛的边缘，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可以。”年轻人边说着边坐到了他的身边，他把包拿下来放在膝盖上，从里面拿出了一叠装订好的剧本，将它递给了他。
　　秋景安接过了剧本，封面上印着这部电影的名字《盲女》，剧本并不算厚，大概只有二三十页，比正常剧本要短一些。这多半是部文艺片，没有那么多台词。剧本的长短说不明不了什么，有时剧本上的几句话，实际拍出来有有几分钟也都不奇怪。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剧本封面的右下角其实写了他的名字，但是秋景安觉得还是正式问他本人比较好。
　　“崔鸣，一鸣惊人的鸣。”
　　年轻人回答道。

　　秋景安把整个休息时间都花在了阅读剧本上，但因为时间紧凑，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仔细阅读，只是大致地过了一遍剧情。剧本写得并不差，不如说其实相当好，内容也相当深刻。其中真正的色情情节其实相当少，但整个故事本身充斥着一股粘稠阴冷的肉/欲，让人不适。很难想象这样的剧本会出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之手，他多半也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吧……除此之外秋景安有特别留意剧中的场景，整个故事被限制在了几个场景之内，能看出崔鸣在写剧本时就已经在有意压缩拍摄成本了。但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这绝对过不了审。”秋景安说，“你是打算花钱拍出来给自己看吗？”
　　“我打算拿去参赛。”
　　秋景安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些想接下了，不然他也不会问崔鸣这个问题。
　　秋景安不清楚崔鸣作为导演水平有多高，但是这样的一个剧本确实让他有点心动了，这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角色。他想演一部真正的电影，不是偶像剧里出场几分钟的炮灰，也不是拙劣网剧的主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愿意接吗？”崔鸣问。
　　再说也就是一个星期而已……也耽误不了什么。
　　“我接下了。”秋景安说道，他看了眼时间，从花坛边上站了起来，“我跟的剧组要开拍了，我要先去那边了。先加个微信吧，晚上再聊行吗？”
　　秋景安把剧本还给了崔鸣，但对方并没有接。
　　“你拿着吧，我复制了很多份。”崔鸣说。他拿出手机，两人加了个微信。秋景安看了眼id，就是用的他本名，这个号多半是工作用的吧，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了。
　　“那就先这样。”秋景安把剧本收进包里背了起来，“晚上再聊。”
　　崔鸣轻轻点了点头，他看着秋景安快步向着集合的方向走去。

　　秋景安现在跟的这个组是个蹭热度的网剧，他在里面出演一个有些戏份的配角，勉强能排得上男二号。不过这种小剧组谈这种也没有什么意义。从导演到演员都没有什么经验，也就请来的摄影是专业的。两个主演都不是正经演员，女主角的演员主职是模特，而男主角的演员则是个没名气的网红，两人都没什么演技可谈，剧本全是当天背，有时甚至背几句拍几段，导演没拍过几次戏，对演员都不敢说重话，由着他们去。有时候实在缺人，为了不让一张脸出现太多次，导演摄影助理和场记轮流上去当群演。服化道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完全由演员自由发挥，每天演员自己上了妆过来，最多注意下同一个场景不要突然衣服变了。
　　这种超低成本网剧讲究的就是一个蹭字！从名字到剧情简介到宣传突出一个不要脸，生怕别人不误会这个网剧和那些大热门电视剧有关，总之先把人骗进来，剧情再高点打脸套路，别说，看得人还真的有，还有一些人专门吐槽他们这些网剧的，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引流。
　　见他过来了，剧组的女主角师薇靠过来和他说话，“秋哥，导演那边说还有点事，一会再拍。不过上午那事他说后期已经搞定了。”
　　“行，知道了。”秋景安说道。
　　拍完上午的戏后，午休时导演查看素材发现收音出了问题，杂音非常大，甚至盖过了人声。导演紧急联络了剪辑问能不能后期处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解决不了，只能让导演喊演员重新配音。重新配音后杂音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秋景安还好，但是两个主角完全对不上口型，只能说不能对模特和网红要求太多。导演试着让他俩又配了几次，最后还是靠剪辑老哥的百万后期解决了。
　　知道不用重新拍了，导演也终于松了口气。要知道他们早上可是拍了能剪一集的素材，重拍又要花费很多时间。
　　这部处处透露着摆烂的网剧完全是靠着摄影和剪辑撑着，即使是秋景安这样常年混迹于多个剧组的人偶尔也会为他们出现的各种重量级问题而感到震惊，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么一个究极摆烂的网剧居然已经拍到了四十一集。不过蹭热度的营销也快要到头了，这部网剧本身的质量很差，根本留不住人，最近几集的点击量相当惨淡，大概这个月就要腰斩了吧。
　　秋景安又和师薇说了一会话，导演那边终于忙完了，招呼他俩过去。
　　“行了，都过来吧。”导演看了周围一圈，没找到场记，大声喊道：“小刘呢？小刘去哪了？都要开拍了！”
　　在一旁和人聊天的场记小刘听到导演喊她，连忙带着场记板跑了过来，“来了来了，现在拍哪一段？”
　　这个剧组一向是由导演现决定先拍什么的，反正场景就那么几个，也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布置。
　　“先拍客厅那段，第一次的。”导演拍板。
　　“哦。”场记翻了翻分镜，填了上去。两个主演则是趁着这会翻剧本记台词。剧组虽然不富裕，但也有两台摄影机，摄影设了两个机位，导演走到他身边，让两个主演拿着剧本先去看站位，两个人商量着调整了下机位。
　　五分钟后两个主演向导演点头表示准备好了，场记走到摄影机前举着场记板，打板，拍摄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