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36、左邻右舍

　　到第三天，老太太可以吃流食了。
　　苏薇每天便在家里熬粥。
　　被夏寒取笑：“只比米饭多了点水。”
　　后来老太太传授了苏薇一些独门绝招：煮粥最好用新米，这样煮出来的粥有粥香。在煮之前先浸水两小时，把浸泡米的水倒掉，加入食盐和油，将调料和米揉搓，也可以搅碎，放置一个小时，让调料侵入到米里面。等水沸腾了再放米，用汤勺不停的搅动，直到锅中的水再次沸腾。大火煮粥，水干了之后加入滚水，这样粥就香软甘甜。
　　果然，夏寒吃了赞不绝口。

　　此时的苏薇已经将老太太当自己的亲人看待了。
　　老太太也把夏寒和苏薇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老太太视力不好，苏薇每天便带来书刊报纸，读给老太太听。
　　一篇文章读完，刚够老人削好一个苹果。
　　苏薇很惊讶，原来苹果皮可以削得这么薄，而且从头至尾不断。
　　练完了十斤苹果，苏薇终于可以出师了，在夏寒赞叹的目光中成就感极度膨胀。
　　惹的夏寒说：“薇薇，你越来越女人了。正在贤妻良母的轨道上越行越远。”

　　第七天，老太太要出院了。她的儿子还是没出现。
　　苏薇面对将近三万的医药费发愁。
　　老太太拉着苏薇，交给她一串钥匙：“我屋里的床底下有一口木箱，你拿着这把钥匙打开。里面有一个绿皮本子，拆开封面，里面有一张银行卡。”

　　刘老太太出院之后，便让夏寒跟苏薇到自己家来一块吃饭。
　　苏薇正好可以向老太太拜师学艺。
　　而老人家经过这一病，身体更加衰弱了，平时买菜都不方便，正好可以让苏薇陪着一起外出。
　　苏薇搀着老人走在菜市场，卖菜的阿姨不禁夸着：“媳妇真是孝顺啊，两个亲的像真的母女似的。老奶奶有福气。”
　　老人自然高兴。
　　而苏薇，从小便缺少母亲的陪伴，总是孤独一个人在家，跟母亲一起外出的记忆几乎没有。现在，能挽着像母亲一样的老人，走在菜市场，自然也是一种幸福。
　　老人惊讶的发现，苏薇根本分不清葱和韭菜，许多菜都叫不出名字。不禁问道：“你妈妈没教过你这些吗？”
　　“我妈妈总是很忙，我们很少有时间待在一起。”苏薇的语气中无限的失落。
　　“傻孩子，以后我一样一样教你。”老人十分心疼。
　　在她看来，每个母亲都有义务教授自己的女儿这些生活常识，可是苏薇却没人教，自然是个十分可怜的孩子。
　　夏寒看着满桌子久违的饭菜，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自己当了苏薇一个多月的试验品，每天不辩酸甜苦辣的被她温柔的折磨着，都快要失去进食的欲望了，现在终于是熬出头了。
　　苏薇在刘老太太无微不至的指点下，进步神速。当初只能把菜煮熟的苏薇，几乎天天逼着夏寒吃火锅，因为将所有食材放进锅里，烫熟了就可以吃了；而现在的苏薇，已经可以力争色香味俱全了。

　　周末，夏寒带苏薇去公园散心。
　　苏薇挽着夏寒的手，看着小径两旁高高的乔木，不禁有些伤感。
　　“如果在家里，这个时候公园的板栗树都开始结板栗了。”
　　“你想吃板栗吗？北方也有啊。”
　　“记忆中唯一的一次跟妈妈去公园，那时候正是板栗成熟的季节，我们捡了好多板栗回家。长在树上的板栗像刺猬一样，全身都是刺。放在火上一烤，就爆开了，然后把里面的果仁拿出来，特别香。”
　　“你是想你妈妈了吧。”
　　苏薇不语。她很想家乡，很想妈妈，因为在那里，一切都很熟悉。而北方的土地太坚硬，她已经努力了一个多月了，却还是没有扎下根来。
　　她疲倦了，想回到温润的南方。可是她不能没有夏寒。
　　“一只白鸽。”
　　苏薇顺着夏寒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有一只白鸽，不过它受伤了，一只翅膀还有血迹，所以看到苏薇向自己走过来，也只有快速逃开，却不能振翅高飞。
　　夏寒轻易便捉住了白鸽。
　　“它受伤了。”苏薇抚摸着白鸽的翅膀说。
　　“带回去养吧，正好你是医生，而且一天待在家里也没事。”
　　“拜托，我不是兽医！”苏薇白了他一眼。不过很乐意接受夏寒的提议。
　　她每天除了上街找医院，投简历，就是待在家里，看小说，上网。一点生气都没有，太寂寞了。

　　苏薇找了个牛奶盒子给白鸽当家。然后跑去问刘老太太，鸽子吃什么，该怎么养。
　　苏薇以前只知道天鹅保持着稀有的“终身伴侣”制度，不论觅食或是休息都是成双成对。刘老太太告诉她，鸽子也是一夫一妻制，鸽子成年之后，便自己选择配偶，一旦选择，就形影不离，对感情很忠贞。
　　苏薇养了鸽子之后，每天买菜的时候，从前首要考虑夏寒多吃什么对身体好，现在完全颠倒，夏寒的地位还不如鸽子。
　　惹的夏寒老大不满：“天天都是玉米、豌豆、青菜，我都要变鸽子了！”
　　然后苏薇就给夏寒洗脑:鸽子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啊，而且病人最大啊。
　　苏薇每天最感兴趣的问题就是：这只鸽子是公是母，成年了没有，成家了没有。

　　最近，苏薇去喂鸽子的时候，发现有人喂过鸽子了。
　　于是她每天都偷偷的观察到底是谁。
　　原来是一个小男孩，头发剪的很短，虎头虎脑的，很像夏寒小时候，胖乎乎的很可爱。
　　“你很喜欢鸽子吗？”
　　面对苏薇的突然出现，小男孩显得很拘束。
　　“你住在附近吗？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你？”
　　小男孩望了苏薇一眼，起身走进苏薇隔壁的屋子去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每天必受父亲教训的小男孩。
　　再次看到小男孩的时候，苏薇蹲在他身边，轻声问：“我叫苏薇，我们可以做朋友，一起养这只鸽子。而且，你比我还养的好些呢。”
　　小男孩似乎不习惯被人夸，但是明晃晃的眼睛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
　　“刘涛。”
　　“你怎么也姓刘？”
　　“我们这的人都姓刘。”
　　交谈了一会，苏薇慢慢的便把小孩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搞清楚了。
　　她仿佛看到童年的自己，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倾诉，却没有倾诉的对象，所以，别人看到的永远是一个内向自卑的自己。
　　她邀请小男孩到自己家去做客。拿出零食来给小男孩吃。
　　小涛对苏薇贴的满屋的画十分感兴趣。
　　“我教你好吗？”
　　“可以吗？”
　　“当然啦，我们是朋友。”苏薇铺开画纸，拿出颜料和毛笔。
　　一大一小，两个人趴在地上认真的画着，开心的交谈着，直到小涛的父亲回来。
　　打雷一样的嗓音大喊着：“刘涛，你又死到哪里去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薇看着小涛满脸惊慌的跑回家，于是也跟了过去。
　　果然，她如果迟到一秒，那巴掌就要落在小涛脸上了。
　　“你好，我是隔壁的苏薇。”
　　“干什么？”
　　“我现在也没工作，每天闲在家里。如果您愿意，可不可以把小涛交给我管，我辅导他做作业。”
　　“我没那么多闲钱给他请家庭教师，你想要工作，自己去找。”说着要关门。
　　苏薇赶紧用手抵住门，急切的说：“我不要钱。我只是看小涛很聪慧，只是没人教。您与其这样天天打骂，还不如让我来辅导他。难道您信不过我，我就住在您的隔壁。”
　　也许是苏薇的诚恳打动了他，这个北方的汉子沉默了。
　　“爸爸，我想跟姐姐学。她是医生。您不是想让我长大了当医生吗？她还会画画，她刚刚就教我画画了。”刘涛乞求的望着爸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那麻烦你了。”男人柔和了神色，对苏薇勉强扯出一丝笑。然后转身对儿子说：“还不快拿作业，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姐姐。”
　　刘涛如蒙大赦，赶紧跑到屋里去拿书包了。

　　夏寒回家惊讶的发现家里多了一口人。
　　“哪来的小孩呀？”
　　“隔壁家的。”
　　“你做兼职？”
　　“义务辅导啦。我们晚点开饭。”苏薇头也不抬，继续教小涛数学。
　　小涛抱着书包走之前，趴在苏薇耳边，悄声说：“哥哥真帅。”然后笑着跑开了。
　　留下苏薇一个傻傻的坐着，还反应不过来。

　　夏寒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一个三口之家了。
　　刘涛每天放学不是先回自己家，而是直奔苏薇家。做完作业之后也赖着不走，跟着苏薇学画画。
　　刘涛也教苏薇很多有关鸽子的学问，因为他小时候跟奶奶住，奶奶家的阁楼顶养着一大群鸽子。
　　他告诉苏薇，鸽子是极爱干净的鸟类，夏秋季节每天都要洗两次澡，冬天的时候每天也要洗一次澡。而且鸽子很通人性，又一次奶奶打扫鸽棚，太累了，就忍不住对着鸽子骂了几句，以后鸽子就再也不跟奶奶亲了。
　　等到夏寒回来，小涛就看苏薇跟夏寒下跳子棋。
　　每次夏寒都会忍不住逗小涛：“你说，我们谁会赢？”
　　看到小涛左右为难的样子，苏薇都会忍不住发笑。
　　也许母爱是与生俱来的，与血缘无关。苏薇常常会有种错觉，自己就是小涛的妈妈，每天看着小涛做作业，教他画画，听他说学校里有趣的事情，等丈夫回家，然后絮絮叨叨的把小孩说的有趣的话，转述给丈夫听。
　　夏寒也有同感，看着这个活泼的小男孩每天围着自己和苏薇转，不时说出一些很幼稚的话，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跟苏薇有了小宝宝，那个小孩该是怎样的惹人疼爱。

　　“姐姐，我考了班上第一！”小涛还在上楼，就已经扯开嗓子大喊了。
　　苏薇不得不从屋里走出来，迎接这个大获全胜、奏凯而归的将军。
　　“小涛真棒！”苏薇接过小涛手中的试卷，冲他竖起大拇指。
　　“爸爸说，如果我可以考第一，就准许我参加学校足球队了。”
　　果然，周末的时候，小涛就向苏薇和夏寒发出邀请了：“姐姐，我这个周末要参加学校足球队的选拔比赛，你跟哥哥能来看吗？”
　　苏薇经不住小涛恳求目光的纠缠，马上答应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夏寒和苏薇坐在小学操场的水泥看台上。
　　秋末的阳光很耀眼，苏薇一只手挡着阳光，努力的辨认小涛的身影。
　　“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小涛的父母。”夏寒漫不经心的问。
　　苏薇笑了，但是她不愿意承认。
　　“薇薇，以后你要生男孩，还是生女孩？”
　　“我又不是送子观音，怎么知道生男生女呀。”
　　“生个男孩吧。像小涛这样的，很活泼很热闹。然后再生个小妹妹，等他们兄妹长大了，就可以互相照顾。而我们老了，也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夏寒搂着苏薇，语气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以后给你生个足球队，够热闹吧？”苏薇取笑着。

　　快要冬天了，苏薇常常陪着刘老太太晒太阳。
　　老人不厌其烦的教苏薇如何织毛衣，可是苏薇总是笨手笨脚，针眼有大有小，就算做事渔网，渔夫都要嫌弃，因为洞洞大小不一，根本补不到小虾米。
　　自从苏薇救了老人之后，胡同里的人都知道苏薇是医生。所以，如果有什么头痛脑热，都会来找苏薇开药，这让苏薇颇有成就感。
　　但苏薇也对自己的职业越来越担心。她心里想，如果到开春还找不到工作，就不管什么学位、专业了，直接到胡同口的药店当卖药的服务员算了，至少不用坐在家里，让夏寒一份工资养两张嘴。
　　而小涛学习成绩上去之后，也渐渐跟胡同里的小孩混熟了。
　　苏薇这才发现，原来胡同里有这么多小孩，而且都跟小涛年纪相仿。
　　每天吃过晚饭，苏薇就会听到楼下有一群孩子大喊：“苏姐姐，跟我们玩会吧！”
　　如果苏薇选择性耳聋，那群孩子就会不依不饶，一直喊着。苏薇只好妥协，在夏寒极度不情愿的目光中走下楼。
　　幕后策划者——小涛，总是得意的微笑着，他早就跟伙伴们说了，薇薇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一定会陪他们玩的。
　　最开始，苏薇总是应付而已，因为胡同里搬了凳子坐在外面聊天的老人们都看着自己呢，自己少说也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能跟一帮十岁左右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呢，有失身份。
　　不过到后面，玩的最疯的就是苏薇了。她年纪最大，跑的最快，鬼主意也比他们多，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带领他们调皮捣蛋。而且还自创新游戏，深的众小鬼们的拥戴。
　　苏薇童年的缺陷似乎在跟小孩们的玩闹中弥补了。那些残缺的，凄冷的，孤寂的回忆，都被欢笑所替代。
　　每个晚上，夏寒都要像一个老妈妈一样站在楼上，披着外套，穿着睡衣催促：“苏薇，回家睡觉啦！”
　　偶尔，苏薇玩的忘形了，夏寒便会故作生气的威胁：“数三声，再不来，我就抱你回来睡觉了！”惹得楼下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一片笑声。
　　苏薇终于在郁闷了一个多月之后，找到了家的感觉。
　　胡同里的人不再陌生，每天见面都会问声好。有时在一块聊天，也深切感受到北方人性格中的豪爽，都是直肠子，没那么多弯弯，让单纯的苏薇觉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