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30、十年之约

　　大四的寒假，考研的结束了备考，早早回家静待结果。而不考研的，也经历了第一次双选会。
　　夏寒属于后者，他不顾当初与父亲的约定，悄悄地参加了双选会，投出了一份份个人简历。
　　当初高中毕业，夏父要求他到国外去读个IBM，回来继承家庭产业。可夏寒说要念汽车制造类的大学，然后再出国读管理类的硕士。因为接管父亲的生意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实践梦想了。而汽车一直是他的兴趣所在。
　　夏母见父子俩都固执，最后只能出面协调。她说：“若这个愿望不满足他，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手你的生意。他既然在这方面有兴趣，说不定经过四年的学习，日后能将你的业务领域扩展到汽车产业。”

　　夏父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早已看出楼市的日渐疲软，而人们购房之后的首要任务便是买车。若夏寒真的能将自己的生意扩展到汽车产业，到时候便可以成为一个商业帝国。
　　最后他同意了，但为了不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继承者忤逆了自己的安排，所以与夏寒约法三章：一毕业便去外国深造。而且安插了不少人监视夏寒的行踪。
　　夏寒偷投简历的行为自然全落在他眼中，夏寒不知道自己的简历全部被截下来，而且春季双选会也将不会有他的机会。夏寒已经被父亲的势力牢牢束缚住，只是不自知。

　　苏薇收到短信，被通知参加小学同学聚会。地点在聚一堂。
　　从小学毕业已整整十年，偶尔有联系，但是见面的机会极少。
　　苏薇没想到夏寒也被通知到了。于是两人一同赴会。

　　当夏寒牵着苏薇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只认出了苏薇。没人将苏薇身边这个高大帅气、笑容迷人、衣着华丽的男子跟当年虎头虎脑、略显得有些矮胖的夏寒联系在一起。
　　直到宴席快要开始，一群高瘦带着痞气的男子出现在门口，立即认出了夏寒。
　　当年身高不及他们、力气也不及他们、但鬼主意极多，又家世显赫的夏寒可是他们的老大。带领着他们横冲直撞，专欺负弱小。一旦老师追究起来，夏寒会将责任独揽，事情总是不了了之。
　　而今，这帮人都是出落的良莠不齐：有的跟夏寒一样有殷实的家底，现在成了开名车、穿名牌、左拥右抱、成天泡夜店的富二代；也有改邪归正、发愤图强，现在已经保送了研究生的；更多的，是混进了□□，地位高低不一。
　　他们多少与夏寒有些联系，所以进门后看到鹤立鸡群、风度翩翩的夏寒，虽有些迟疑，却还是高声叫出了夏寒的名字。

　　十年了。
　　十年对于这群花一般年轻的生命似乎不是太长。
　　仿佛昨天还在小小的教室里，端坐着，视老师为神。
　　而今天，却走出了不同的轨迹。

　　苏薇在一群衣着暴露、身材火辣、浓妆艳抹、对夏寒大献殷勤的女生中没有搜索到靓靓。
　　那个大胆热情，曾是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的女孩似乎没来。

　　苏薇有些失望，她不能想象曾经那个十指一片绚烂、偷抹口红的女孩，今天变成了什么模样。就像曾经总穿大一号的衣服、裤子，大一号的鞋子；总是一头短发，用不上五彩的发带和闪亮的发夹；总是一脸沉静、不爱与同学说话，其实内心脆弱敏感，又摆脱不了自卑情结的自己，而今，浓黑如绸的长发披肩、秀气的脸上略施粉黛。
　　虽只是修了一下眉，涂了一点睫毛膏和唇彩，扑了一点腮红，但被那些俗艳的妆容一衬，苏薇如同一枝出水芙蓉，清新恬淡、美不胜收。
　　苏薇唯一不变的，便是那消瘦的身形。在力求更瘦、更轻的今天，苏薇是时尚的骨感美。但于夏寒而言，引起的是无限的怜爱和疼惜。
　　所以，每次夏寒看苏薇吃饭，都忍不住给她夹菜。这样一个博得众女生钦慕的人物，做出这样体贴入微的行为，惹来一片嫉妒。

　　苏薇早已习惯了：习惯他温柔的呵护、习惯众人惊诧的目光、习惯陪伴在夏寒身旁，落落大方的接受众人审视、挑剔的目光。
　　如今的苏薇，在一个又一个荣誉的鼓励下，在夏寒的爱中，学会了自信。
　　只是那近乎与生俱来的自卑会让她在某一个瞬间变得怯弱，需要夏寒的鼓励和支持。比如说，明明画技超群，却突然畏惧参加绘画比赛的决赛；明明口才极好，却害怕代表学校出赛；明明外形气质俱佳，却不敢担任起校文化艺术节的司仪。

　　在夏寒不容置疑的鼓励声中，苏薇夺得了一次又一次成功。在跟夏寒分享胜利的喜悦时，苏薇不禁感慨：“自卑成了一种病，吞噬我、折磨我、动摇我。不过，你的爱是一剂良药，让我总能有惊无险的取得一个又一个成功。”

　　吃过饭，大家约着去钱柜K歌。
　　于是步行的步行，骑车的骑车，开车的开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引人注目。
　　这便是年轻的资本，以为未来都是自己的，有无限可能。所以，即使一无所有，也张扬的宣泄着活力。毫不畏惧别人打量的目光。
　　而被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磨圆了棱角的人，不再年轻，却懂得了低调。只有低调内敛，才能在起起落落中行的顺利一些，才能在磕磕碰碰中走的舒坦一点。

　　一落座，一直坐在苏薇身边的夏寒无疑成了人气最旺、呼声最高的。
　　夏寒广博的见识、超越常人的生存经验，让他博得了男生们的支持；而优雅俊朗的外表、得体的打扮，又赢得了女孩子的青睐。
　　在夏寒受宠的同时，也是苏薇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因为，男生们渴望了解这样完美的男人身旁的女人有何独特之处；而女生们毫无理由的嫉妒、中伤她。

　　夏寒经不住众人的催促、劝说、激将，终于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慢歌：
　　“星星坠入大海，每一个回忆都有你在，直到月光化成海，我心又一次为你盛开；你就是我的真爱，用我的生命去等待，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给我爱的伤痛和美丽。”

　　低吟浅唱中给众人勾勒出一片月光下宁谧的海，月光清朗明亮，世界安宁而纯粹。爱是圣洁无伤的，褪去浓烈炽热的外壳，呈现出温婉和美的本性。
　　苏薇微笑的倾听，在夏寒望向自己的深情目光中，回报一个醉人的微笑。

　　夏寒像往常一样将苏薇送回家，并且确定她房间的灯亮了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父母分别坐在沙发上。屋里的气氛很冷。
　　夏寒换了鞋，叫了声“爸、妈”便向楼上走去。
　　夏父很威严的开口了：“你今年也大四了，下学期已经没什么课了。所以过完年，你就准备去念管理学位。”
　　夏寒愣住了，他料想了这一天，却不料来的这么快。他至今还没收到任何单位的面试通知，那一封封简历像是石牛入海，渺无音讯。
　　夏父唇边一丝冷笑：“你不用枉费心机去投简历了，既然你那么不守信用，我也没必要做君子。你是不会被任何一家公司录用的。”
　　夏寒心中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他没收到任何信息。可他不甘心。

　　“我不会出国念书的。”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跟那个叫苏薇的女孩子在一起也有四年了吧？就她那样的家世，根本不够资格嫁到我们家来。”
　　夏父点燃一只烟，吸了一口，半眯着眼睛，显出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不屑：“我以前不管你们，只当是你一时新鲜，玩玩就散了。如果你还想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除非你接管我的生意，做到让我满意。”

　　夏寒早就学会不轻易相信别人，跟这个仅有血缘关系，毫无亲情可言的父亲，只有斗智斗勇、相互提防算计。
　　而夏父似乎只是将夏寒当做扩展生意的手段，他假装不闻不问，其实处处牵制儿子，尽力控制他。现在，夏寒不再任由他操控了，翅膀虽是稚嫩的，心胸却膨胀着不满，积蓄着力量，想要摆脱他的管辖。

　　面对父亲抛出的条件，夏寒不肯妥协。今日他若是为了苏薇而退让，顺从的接受父亲的安排，失去自己追求的事业；他日，他便会就范，迫于父亲的压力而放弃苏薇，失去自己的爱情。那样作为一个傀儡而存在，生与死的差别只在于有无呼吸。这样处处被人操控的生活，真是生不如死。
　　“别用她来威胁我，我不会屈服的。从今往后，我不再依靠你的势力，我要摆脱你。”

　　夏寒那双跟夏父极为神似的眼睛，迸出决绝而锐利的光，让夏父不禁一怔。自己太小看儿子了，没想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三言两语便可以吓唬住的小子了。
　　望着夏寒决然的背影，夏父皱了皱眉头，将怒火撒在沙发另一端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母身上。他心中狠狠的想，肯定是这个女人，教唆夏寒来反驳自己。
　　当初也是她，伙同了夏寒来欺骗自己。若早在四年前，他就一狠心逼夏寒去国外，根本不会有今天，自己唯一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叫板。这个狠毒的女人，摸清了自己的脾性，所以踩让他当时一下心软，铸成了今天的局面。

　　想到这里，他摁灭烟头，几步走上去，揪住她若软如海藻的发丝，猛的一拖，扬起的手便在女人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五个红肿的指印。他口中低声咒骂着，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愤然离去。
　　等夏寒隐约听到响声从房里跑出来时，只看到门砰的一声关上，而母亲捂着脸，僵在沙发里。原本梳成发髻头发披散在肩上。

　　夏寒奔下楼，气氛到全身颤抖。他将母亲揽进怀里。

　　夏父打人从不当着夏寒的面，而夏母从来是默默忍受，从不哭喊。多少次，小小的夏寒光着脚板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从门缝里惊恐的向外张望，门外那无声的、残忍的一幕。
　　平日里高贵优雅、说话细声温柔的母亲，被那个红着眼的男人倒拖着，肩膀重重的撞在桌脚，那条腿无情的踹在母亲柔软的小腹上。那男人还不解恨，又揪着母亲亚麻色的长发将她从地上拖起，寂静的深夜，只有啪啪作响的耳光，清脆的响起。
　　而夏母像一只温顺的猫，被拎起来又甩出去，被拖过来又踹回去。

　　夏寒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他想扑过去，却惊恐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这么多年，夏寒的梦中常常出现那夜吓人的一幕，让他不敢反抗父亲的安排。在父亲跟前总是显出温顺乖巧的模样。他知道，他的一句话可能招致母亲的一顿皮肉之苦。
　　那种愤恨、无助像做噩梦时，想动却动不了，那只源自暴力的无形的手，夺去了他的笑容，他的纯真，让冷漠的个性随着他一点点的长大，而日复一日的加重。
　　对任何人、任何事都麻木的旁观，夏寒心中只有母亲和自己。他暗暗较量着，显出与一般富贵子弟不同的深沉和成熟。这一切看在夏父眼中，只当是儿子遗传了他的基因，与众不同而已。他大意的忽略了夏寒温顺的目光中深藏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