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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万里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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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天,以后便完全恢复正常秩序。
有关汶川地震的损失也陆续向世人公布。
那一张张惨绝人寰的图片,那一个个令人心碎的事迹,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让苏薇暂时忘记了夏寒带来的痛。
苏薇沉浸在一种更深更博大的疾苦中。
有一种叫做责任的感情在燃烧,苏薇迫切的想要为之行动,她不满足于捐钱捐物献血,向社会发出倡议,她想要到灾区去,想到那些失去亲人的灾民中去。
这种想法不随时间的推移而黯淡,反之膨胀升华,将她从梦中惊醒,不思茶饭。
她每天的空余时间便用在上网搜索有关灾区的信息。
终于,重庆市发出倡议,号召广大青年志愿者到灾区去送温暖,尽义务。
苏薇报名了,并且,因为医学专业的优势被选入第一批派往绵阳。
她没有害怕,也没有向任何亲人透露。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战士,光荣而任重道远。
学校组织了一次宣誓活动,算作是践行。
苏薇在国旗下宣读着医学生誓言,第一次明白医者的神圣和生命的珍贵与庄严。
公路被破坏的很严重,只能到邻县停下。
苏薇背着重重的行李走在已经被损毁的路面上,这简直是人间地狱:路面的水泥成块被掀起,路边的山体滑坡,露出树的残根和褐红色的泥土,房屋村庄都被摧毁成瓦砾碎石。
明媚的阳光无声的照耀着这伤痕累累的大地,像一个孩童纯真无邪的笑,笑得那么无辜,那么烂漫,衬托的这个渺无人迹的世界越发可怕。
要深入灾区还得过河,混沌的河水中尽是山上滚下的泥沙,控制小筏的中年人显然是新调来顶缺的。
他告诉苏薇一行人,最近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救援人员很多,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苏薇笑着说:“伯伯,您工作很久了吧,操作的这么熟练。”
中年人谦虚的笑着说:“我才培训了半个小时,你们是我单独渡的第一船人。”
大家不说话了,心头都捏了一把汗,这滔滔江水,要将这一叶扁舟瞬间吞没轻而易举,幸好不负众望,顺利到达。
苏薇走得脚上起了泡才到达营地,那一排排伤员,以及不远处堆放的尸体,让她惊诧。
胃一阵绞痛,她死咬着牙,奔出几米,剧烈的呕吐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夜幕降临,苏薇和其他队员聚集在帐篷里,捧着碗,看着里面热气腾腾的面条,真的很简陋。苏薇努力又努力,连拿筷子的勇气都没有,想着血肉模糊的场面,苏薇真怕自己再呕吐起来。于是放下碗筷,跟着值班的医生,一个个查看病人。
夜里,天气冷的不像话,苏薇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裹紧散发霉味潮湿的薄棉被,浑身冰凉。
她告诫自己要坚强,不能成为拖累,而要尽一份力,不许流泪,要微笑,要尽快适应。
但那痛苦的呻吟和丧失亲人的痛哭,惹得苏薇泪如雨下。
第二天,天不亮便起来,经过昨晚短暂的培训,苏薇便正式上岗了。
许多不懂的,都是边做边学,看着师兄师姐们疲惫却乐观的微笑,听着嗓音沙哑却耐心的讲解,苏薇渐渐忘记了累到麻木的双腿,面对那一张张痛苦的脸,也能发自内心的用微笑传递他们生的信念。
每餐,苏薇都勒令自己尽可能多吃,因为这种超负荷的工作需要体力的支持,每日不仅要接受天气变化的挑战,还要提防不期而至的强烈余震。
苏薇常常从梦中惊醒,跑去安慰那些被余震吓到的病人,她习惯了和衣而眠,这样可以随时应对紧急情况。
这天下午,苏薇正在替一个被砖块压断了手臂的武警包扎,一个小护士在帐篷外轻呼:“苏薇,有人找你。”
苏薇应声,坚持包扎结束再出去。
她撩开门帘,看到阳光下那个挺拔的身影,便惊呆了。“夏寒!”
苏薇下意识的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又哭又笑:“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来的?”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仰面看着这张胡子拉扎憔悴的脸。
夏寒浑身都灰扑扑的,鞋子裤子上都沾满了泥巴。
雨是前天才下的,昨天天气放晴,所以,泥巴都干裂了,却还顽固的粘附在鞋子和裤腿上。
苏薇看着夏寒这落魄的模样,本想笑,却心里一酸,旋即落下泪来。“你在路上走了几天?”
“四天,前天的雨差点让我从山上滑下去摔死,幸好我攀住了一棵树,才捡回一条命来。”夏寒说得很轻巧,仿佛在雷雨中失足滚下山差点没命,不过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那么小的事情。
苏薇抱住夏寒,心突突的直跳:“你不许死,你这个坏蛋,让我太伤心了!”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让我死了倒好,从此眼不见心不烦了。”
苏薇狠狠的掐了夏寒一把,直掐的他龇牙咧嘴:“我不许你诅咒自己。”
“我这条小命给你,你也不要嘛。”
苏薇作势要再掐,让夏寒告饶连连。
夏寒没有参加任何组织,是因为打电话到苏薇寝室,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辗转万里从遥远的北方赶了过来。一路上全靠问路和好心人的指点。
能走的,都匆匆地从灾区往外迁,只有他,一路心急火燎的从外边往灾区走。
路上有人好奇的询问原因,夏寒大方的告诉别人:“我老婆在里面。”让一对夫妻干感动得稀里哗啦,冒死送了他一程。否则,夏寒就不止走四天了,十天半个月,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路上还遇到两次余震,把夏寒担心的半死,所以后面两天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走。
夏寒脱下脚上的鞋子对苏薇说:“这鞋不是我的,我的鞋子早烂掉了。所以那对夫妻给我找了一双,有点挤脚,小了。”
苏薇打来一盆水,令他脱下袜子,那双脚早已磨的惨不忍睹:“你知不知道疼啊!”
苏薇口中骂着,心里却痛得不行。
她拧干毛巾给他小心点擦去完整皮肤的泥,又找来针和酒精,将他的双脚放在膝上,将血泡一个个挑破,消毒包扎。那个小脚趾已经溃烂了,一片血肉模糊,让苏薇都下不了手。
夏寒死咬着牙不哼一声,双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他半躺在苏薇的铺盖上,任凭苏薇给他包扎,等苏薇把他的双腿清理包扎好后,才发现,夏寒已经睡着了。
苏薇拉过棉被给他盖上,不小心碰到他微曲的膝盖,睡梦中,夏寒浓眉紧拧,做出忍痛的表情。
苏薇将他的裤腿小心的卷起来。“天哪。”苏薇快把自己嘴唇咬破了才没叫出声来。
一道长达七厘米的口子,肯定是他跌下山的时候划破的。伤口红肿发炎了,苏薇用醮了酒精的棉签擦拭,却让夏寒从睡梦中痛醒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不爱护自己,你想要我的命吗?”苏薇哭着说,看到他的伤口,苏薇比自己受伤更痛,痛的心脏缩在一起,痛到指尖颤抖的再也不敢碰触。
“不痛的,这点小伤。”夏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额头上冷汗涔涔。
苏薇只能扶他到医务室找医生处理了,这样长的伤口,又没有简单护理过,根本不是酒精可以解决的了。
医生看了看,当即决定要缝针,麻醉药有限,只能硬缝了。
苏薇将夏寒抱在怀里,不让他看,一针一针下去,从夏寒死抠着桌角青筋暴露骨节发白的手,可以看出有多痛。苏薇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将他抱得更紧。
夏寒全身肌肉都僵直,紧绷着,这对从小娇生惯养、身上没有一处疤痕的夏寒而言,这四天又是跌倒又是擦刮伤,现在要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缝针,真恨不得叫人把自己击昏了。地狱的刀山火海也再痛不了多少了吧。
缝完针,不只是夏寒全身汗湿,苏薇也是。
领队将他安排在男生帐篷。夏寒的脚不能沾水,可浑身不知被汗水和雨水浸湿过多少次,又一次次被风吹干。幸亏他身体强健,换做苏薇,早高烧不知道都少度了。
苏薇摇摇晃晃的提着一桶水,走进夏寒所在的帐篷。
才九点,其他人全在工作,帐篷中只有夏寒睡着。
苏薇悄悄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这张又是泥又是胡渣的脸,觉得真像一个顽皮的小泥猴。
那柔软的头发,因为主人的忽视,变得又乱又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那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安宁,薄唇紧抿,在睡梦中都被伤口的疼痛纠缠着。
苏薇的泪不小心滴落在夏寒的脸上,把他惊醒了。
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让他的神经绷的紧紧的,十分警觉。“怎么哭了。”他伸出手去抹苏薇脸上的泪。
苏薇握住他的手摩挲,曾经这双修长的手皮肤细腻,只有握拍的地方有些老茧。可现在,又粗糙又干裂,像老树皮一样。
夏寒笑着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我以后就有了炫耀的资本了,看谁还敢把我当成小白脸。”
“你看你,脏的像个乞丐。”苏薇破涕为笑。
“我为了抄近路走捷径,有大半时间是爬过来的,你嫌弃啊?”
“嫌弃啊,所以我要帮你洗洗干净。”
“你别占我便宜哈。”夏寒故作娇羞,惹得苏薇笑个不停。
苏薇让夏寒枕着自己的腿,一手浇水,一手轻柔的搓着他的头发,直用了三遍洗发水,才洗出那浅浅的栗色。
“你看看多脏,都洗三遍了。”
夏寒微笑着任凭她的双手轻柔的揉搓,很是享受。
苏薇拧着一桶脏水泼在水沟中,又提来一桶水。
夏寒十分配合的脱去衣服,露出紧实的肌肉。
苏薇沾湿了毛巾涂上肥皂给他擦身,这才发现夏寒有个弱点便是极其怕痒。
苏薇看着缩成一团躲闪的夏寒,得意的笑:“看你再敢惹我,我怎么治你。”
擦完上半身后,苏薇犯难,将毛巾塞到夏寒手里:“你自力更生,洗完了叫我。”说着退到帐篷外去,听到里面欢快的口哨声和水声,心中一片柔情。
幸福就是爱的人在身边,不论何时何地何景,都是天堂。
光溜溜的夏寒躺在被窝中满足的笑着,真是舒畅,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大口大口的呼吸,这么多天在泥水尘土里摸爬滚打,早一天见到苏薇便是他的精神支柱和坚持的信念。
“你好好睡一觉。”苏薇让他吃下两颗药丸,叮嘱他。
“你呢?”夏寒的眼神和语气,像极了一个央求妈妈唱催眠曲的幼儿。
“我要去洗你的脏衣服,不然你穿什么?”苏薇将他换下的衣裤收在桶里,温和的笑着。
“我背包里还有一套的。”
“你不换洗了吗?笨啊,快点睡觉,乖。”苏薇帮他盖好被子,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一下,起身欲走,却被夏寒抓住。
夏寒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有劳你啦。特奉上香吻一个,爱心一颗。”
“少贫了,好好睡,养好伤快点来给我们做牛做马。”苏薇出了帐篷,在月光下蹲在水边用力搓洗着,毫无疑问彼此相爱着,否则,她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他不会这样不远万里伤痕累累地跋山涉水而来,只因为彼此有爱。
第二天,夏寒便尾随着苏薇穿梭在各个帐篷里。
苏薇想狠下心、板着脸,勒令他回去休息,可经不住他嬉皮笑脸的软磨硬泡。
晚餐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夏寒拉着苏薇走出了营地。
月色如银,亮可读书。这样宁谧的夜色,不去看身后的灯光,倒有几分浪漫。
夏寒抱住苏薇,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内,永远不分开。
原本消瘦的她更消瘦了,突兀的肩胛骨像两只翅膀,让人心疼。
苏薇的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弓着身子,脊椎便一节一节像骷髅一样明显。
夏寒叹息着,她防备的抵抗的姿势让他很受伤,这说明苏薇还坚持着那日的决定:“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们可以幸福。我的努力,你看到了吗?我的心,你听到了没有?自从和你分开之后,我便加速了跟我爸脱离关系的计划,我更努力地读书,我希望用成绩来证明我的实力。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汽车制造商,像法拉利一样诞生一个汽车品牌。只是,你要给我时间和耐心。”
苏薇心中的防御土崩瓦解了,她早就知道他的梦想,并且信誓旦旦的承诺要与他风雨同舟。可又是自己,因为惧怕前程的艰辛,惧怕生活的不幸,生生的将他推开,曲解他、误读他、轻视他、践踏他。
“最可鄙的人是我,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卑鄙的。不论未来多么苦多么累,我将与你寸步不离。”苏薇梗咽着,但心意是坚决的。
夏寒俯下身,覆上她的唇,他终于争取回来了那颗心,多么不易,让他发誓拼尽全力也要让她生活幸福。
绵长醉人的一吻过后,苏薇坏坏的笑着说:“你的胡子太扎人了,再长就变成海盗船长了。”
夏寒将脸贴上去,扎得苏薇躲闪不已,笑个不停。“你以后还敢离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闹了一阵,又跑回营地,那儿还有一份责任在召唤他们。
历时一个月的志愿者活动便结束了。
夏寒随苏薇到了重庆,再返回学校。
这半个月的朝夕相处,让夏寒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苏薇。除了美貌智慧,苏薇还有一颗比星辰更闪亮更高洁的心,还有博大的胸怀、坚强乐观的性格。这更让夏寒坚信苏薇是一个能陪伴辅助自己的最佳伴侣。
前途虽是渺茫晦暗的,但夏寒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