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22、汶川地震

　　2008年5月12号14：28
　　苏薇本来在睡梦中，可迷糊感到一阵眩晕，还有想吐的感觉。于是爬起来靠墙坐在床上。
　　下午没课，寝室另外一个室友还在睡梦中，苏薇揉揉眼睛，确信自己看到床头的电风扇在晃动，似乎身下的床，背靠的墙都在摇晃。
　　室友从睡梦中惊醒，尖叫着爬下床：“地震了！”
　　苏薇才如梦初醒，像室友一样从床上爬下，钻到书桌下。
　　不晃了，室友拉着苏薇躲进了厕所，脚下的地又剧烈地晃动起来。
　　室友哇的哭了，边哭边问苏薇：“我们会不会死啊？”
　　苏薇却笑了，她很肯定的安慰说：“不会的。”因为她心中没有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将死者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震动一停，他们便跑去穿衣，因为午休都穿的比较暴露，所以要换上外套。苏薇显得很镇静，而室友已经恐惧的不能拉上拉链了。
　　苏薇迅速穿好，抓伤手机和钥匙，便去帮室友穿裤子。她们的寝室在八楼，没有电梯，当两人匆匆下楼时，在楼道里看到掉落的拖鞋。
　　楼下早已聚满了人，大多衣衫不整，显然是从睡梦中惊醒的。
　　楼下的楼管是个胖胖的老人，他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摆弄钓竿。听到周围一群叽叽喳喳议论不休的女学生惊恐的谈论着地震，显得十分淡定：“死不了，真正的地震，哪容得你们逃下来。还不等你明白是怎么回事，楼就塌了。这肯定是余震，哎，不知道哪个地方遭灾了。”
　　老人又跟女学生摆起了龙门阵。
　　苏薇听到老人的话，心揪了起来。会不会是夏寒那发生了地震？于是正在拨通家里的电话，又立即切换到夏寒的号码。
　　这个号码烂熟于心，她多少次拨起又取消，多少次拟好了短信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明明说了分手，又一而再的骚扰，这太过残忍了。不过，此时苏薇心中祈祷着、默念着、害怕着。
　　结果那头滴滴的两声没人接，不过两秒之后，信号便中断了。所有人的手机都失灵了。

　　苏薇捏着手机的手沁出了冷汗。她站在下午三点的阳光中浑身冰凉。
　　这时，学校开始广播，说明这次事件是由于相距不远的四川汶川发生了里氏八级的地震，重庆只是受到波及。但为了防范危险，还是请广大师生提高警惕。
　　苏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没课的同学都涌到学校食堂去看电视，此时除了网络便只有电视能与外界相通了。
　　到了下午六点，苏薇和室友回了寝室，收拾了笔记本准备了报纸和御寒的衣物，准备今天晚上到风雨操场露宿了。
　　刚关上门，寝室电话便响了起来，苏薇有种直觉那是夏寒。自从下午余震过后，拨了个电话夏寒没有接到，手机信号便一直中断，想必夏寒看到号码回拨却无法接通。
　　座机显示有23通未接来电，全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苏薇吗？你还好吗？”那声音透着焦虑和疲惫。
　　“我很好。”苏薇忍不住抽噎起来，那124天的思念化作泪水奔涌而下。
　　室友催促苏薇快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余震会再来，也没人敢保证震源不会转移到重庆来。苏薇只能忍住泪，尽力平静的说：“夏寒，我们晚上不能住寝室了，别担心我，没事的。”
　　“晚上外面冷，带够衣服。”
　　“知道了。”苏薇立马挂上电话，几乎是被室友拖下楼的。她已经被那噬骨的悲伤模糊了视线，辨不清方向。

　　白天还是短裙T恤打扮，到晚上，苏薇裹着薄薄的风衣还是冻得发抖。
　　足球场聚集了许多人：有人支起了帐篷，有人搬来了棉被和枕头，也有天真的人只抱了一个大大的娃娃。潇洒者抱着吉他自弹自唱，那些伤感的情歌，撩拨着苏薇脆弱敏感的心弦，惹得苏薇克制不住地流泪，回想起听夏寒唱歌的日子。
　　坚持到半夜，苏薇的腿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她冷的发颤，又困到不行。只能跟室友搀扶着绕着足球场跑。
　　远远的看到摆成心型的烛光，一对恋人幸福的依偎在烛光中。苏薇羡慕的望着女孩那张平凡却满溢着笑容的脸。人间最美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心。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是一颗一颗漏下的，苏薇觉得一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没有星光，没有月影，只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苦闷。四周高楼里的灯光亮了一夜，多少个人在灯下惶恐的无法入眠。
　　苏薇绕了一圈又一圈，刚有些热气，便困的要仰面躺下，可一躺倒在铺着报纸的草地上，又冷的上下齿磕在一起直发抖。她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的美人鱼，锥心的痛着。
　　她好困好冷好孤单好无助，她想喊、想把生命交还给上苍，她累了，累的想倒下去睡死过去。那裹在一床棉被里的两颗紧贴的脑袋，是多么温馨。那躺倒在男友单薄的怀抱中的女孩是多么幸福，苏薇想念夏寒，想念夏寒宽厚的手掌，想念夏寒温暖的怀抱，炽热的吻。
　　夏寒留下的回忆，如同冬日暖阳，没有哪一刻不是温暖的，没有哪一个片段不是灿烂的，苏薇动摇了，她后悔了，却回不去了。

　　凌晨四点，操场上陆续有人谩骂着结队而去，剩下的，多是有棉被有充足准备正在梦乡中的人。
　　苏薇跟室友早已疲惫不堪，却害怕走进宿舍，要知道唐山大地震便是在一天中最困的时候发生的。苏薇不愿前功尽弃，便提着笔记本结伴出校门喝奶茶。
　　校门外的小吃店是开了一整夜，许多人不敢入睡便在门外的小店喝夜啤酒。
　　苏薇坐在避风塘的椅子上，支着高高的吧台，店里暖暖的灯光和手中暖暖的烧仙草让她暖和了不少。不再忍饥受冻，毅力便来了，那一夜的懦弱胆怯一扫而光，她又恢复了那股坚强独立的个性。
　　苏薇一直坐到霞光染红天际才结账离开。阳光让人不敢相信这世间会有比一夜无眠更悲惨的事发生。素以，苏薇跑回寝室关上门，脱了鞋子，拉过被子，倒头便睡。真要死，那就在梦中安详的死去。
　　再不睡，苏薇感到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腔，血管要一段段地爆炸，整个人要因为失眠和长时间的焦虑恐惧炸的血肉横飞。

　　苏薇是被靳昀的电话惊醒的，她睡的太死，其实在入睡后不到半个小时手机恢复了信号，电话、短信便源源不断地进来了，手机响个不停，可苏薇就像死了一样，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毫无反应。
　　“薇薇，你没事吧？昨天电话一直打不通，真的把我急死了。”
　　“没事，我还要睡，不睡就没命了。”挂断电话，直接拆了电池，要死也要先睡饱再死。这样一直焦虑一直挣扎在死亡幻想之中，真比死亡本身更摧残人。

　　在苏薇睡饱之后，已是晚餐时间。苏薇美美地吃了一顿，又向各处关心的人道了好，便急着搜出大衣，又得准备风餐露宿了。这次有了经验，学校也介入组织，又经过了一个白天的养精蓄锐，苏薇精神状态良好。
　　在漆黑的夜空下，呼啸的风声中再接到夏寒的电话时，苏薇又变成了绝对理智的冷面女侠。夏寒的焦虑再惹不出苏薇的眼泪与心痛，只得到平静客气的回应。
　　可当夏寒挂断电话，同学的谈笑再激不起苏薇半点兴趣，那颗强作坚强的心又碎掉了。
　　苏薇拉上大衣，枕着室友的腰默不作声。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不睁开眼睛还以为空无一人，其实偌大的足球场中卧着数千人。
　　苏薇跟一群女生横七竖八的睡着，大家相互枕着，苏薇的腿就被人枕着，而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她咬牙忍住不哭出声，可泪水却不听她的指挥。一想起夏寒，心便好痛，所以一直以来，自己回避着，努力忘记。
　　可其实，不再提起，不再想念，不是因为真正忘记，只是将他在心中深深的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