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16、失而复得

　　靳昀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情有些复杂，他几次走到那栋楼下，却终究没有勇气上去，他甚至不敢打个电话告诉她：“薇薇，我回来了。”
　　这一年，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可如果能控制，那便不是爱了。
　　没有信件，没有电话，父母也刻意的隐瞒，极力打听有关江澜的一切，靳昀很无奈。

　　“昀哥哥。”他惊喜的转身，却不是苏薇。
　　“我是欧素雅，你不记得我了？”素雅笑着，做出弹钢琴的姿势。
　　“哦，你好。”靳昀客气的笑，掩去心头的愁绪。其实，他不太记得这个人的。
　　“我们去喝杯咖啡？”素雅指指身边的一家店。
　　靳昀这才发信自己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这家店来。“我还有事。”
　　“你跟苏薇分手了吗？”素雅依旧微笑，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闪烁着一丝捉摸不定的光。
　　“你想说什么？”靳昀心中一惊‘分手’，苏薇是否透露过什么？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三言两语说不清，天好冷，我们进去说吧？”素雅推开店门，做出请的姿势。
　　在卡布奇诺的浓香中，素雅抿了一口说：“初一的时候我看苏薇跟你在一起，当时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不过，我们是好姐妹，而且，你眼中根本就没有我，所以我就自动退出了呀。”
　　“你是说，苏薇曾向你坦白喜欢我？在初一的时候？”靳昀有些吃惊，这么早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
　　“那时我还跟你一起练琴，我看你们亲昵的模样还很受伤，曾经去质问过苏薇。我认为，你们两个在交往，她可没否认呀。”素雅故作平静，实则心中一阵窃喜，原来靳昀压根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却做了一件极其正确的事情。“你不知道呀？难怪，苏薇现在跟夏寒同出同进。”
　　“夏寒？”靳昀想起那夜陪苏薇玩雪的男子，双眉紧锁。
　　“是啊，他们关系可好了呢，有段时间，夏寒还用单车载苏薇上学，所以我以为你们两个分手了呀。”
　　看着靳昀越来越沉重的表情，转而安慰道：“不过，苏薇心中肯定还是念念不忘昀哥哥，十多年的感情怎么抵得过这一年半载的相识，否则，苏薇这段时间就不会形单影只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情了，苏薇这人哪，就是自尊心太强，又敏感脆弱。”
　　靳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匆匆的奔出咖啡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去找苏薇问问清楚，为什么瞒着他？让两个明明彼此相爱的人却失之交臂。

　　门开了，是阳阿姨。“靳昀，你回来啦！进屋坐。”
　　“阿姨，薇薇呢？”
　　“今天还在补课，晚上才回来。”
　　靳昀想想说：“我等下再来。”
　　他下了楼，这儿还是儿时的模样，前方有棵大榕树，夏天夜里有很多小孩围着树丢手绢。不知不觉来到了竹苑，那棵被苏薇用小刀标记的竹子还在。他找了个木片，开始挖，直觉告诉他，有一个他想要的答案被封存在了当年的瓶子里。
　　那张泛黄的纸上写着：“我要跟妈妈和昀哥哥永远在一起。”
　　另一张比较新，用粉红色的信笺写着：“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如果靳昀没记错，这个落款应该就是自己临行前一晚跟苏薇告别之后，苏薇在自己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靳昀有些悔恨，为什么不早点来，那样，便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苦等、猜忌、和误解了。
　　他静静的坐着，心中有甜蜜，有惋惜，有忧愁，五味陈杂。

　　“昀哥哥！”刚下晚自习回来的苏薇显然对靳昀的到来感到很惊讶。
　　靳昀牵过苏薇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薇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走入了那个竹苑。
　　靳昀塞给她一个瓶子，苏薇心中一惊，不过不是自己的那只，而是靳昀的，掏出纸条，上面写着：“薇薇，你是我的梦想，是我想要追逐、守候的未来。”
　　泪涌上来，“你看过了？”苏薇望着靳昀问。
　　靳昀点头，将她拥入怀中。这个失而复得的怀抱给予的温暖和幸福似乎太平淡了些，远不及想象中的浓烈。这是为什么，难道十六年的相依抵不过一年的刻意遗忘吗？
　　苏薇轻轻地环住靳昀的腰，心中那些失落的依赖，拼凑成了一颗完整的心。
　　“薇薇，我爱你，当初怕你太小，一直隐忍着不敢跟你说。想不到，反而伤害了你。”靳昀双手捧起这张梨花带雨的脸，轻柔的说。
　　苏薇看出了他眼中的期待，可那三个字，在心里千回百转，终究是没说出口，是因为幸福来的太快吗？难道这不就是她埋下粉红信笺时期盼的场景。当初的勇气，经过长达五年的消磨已不再坚韧了吗？
　　时光真的如水，渗进心房，稀薄了感情，聪明如靳昀岂能看不出她的犹豫和挣扎。不过，靳昀认为她是需要时间，换一种全新的身份来接受自己，那么，他便给她时间。
　　他的吻，轻轻印在苏薇的眼睛上：“不许再有眼泪。”
　　苏薇灿然一笑，带着娇羞，也许，除了被爱的幸福，还有一种靳昀本身带来的荣耀，如此完美的男子深情款款地吐露心事，对任何女孩，尤其是苏薇这种从未有过经验，本身又有爱慕之情的女孩，是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的。

　　两人默默地牵手，苏薇的手纤细而柔软，但手掌皮肤干燥，透着一种顽强和倔强。而靳昀的手势修长而温润的，手心总是微微的沁着汗，正好弥补了苏薇太干燥的不足。

　　站在楼下，苏薇止步，犹豫再犹豫，终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约法三章：“我不想被妈妈知道。”
　　靳昀笑了，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说：“我答应你，但不要我瞒太久，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知道她的女儿是多么完美。”
　　靳昀本想吻她，却在她一脸纯澈清朗的笑容中只是紧紧地抱了抱她。因为她的像个通体透明的玻璃娃娃，一记深吻太过浓烈艳俗，会搅碎这一池清波，一个拥抱希望给她圈出一个纯洁的童话世界。
　　苏薇恋恋不舍地离开靳昀，上楼时忘记了开灯，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心中有一股淡淡的幸福，一闪即逝，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这是爱情的味道吗？像月下的金桂香，清清幽幽地在月色中浮动，若太匆忙，就会被忽视。

　　苏薇没开灯，趴在阳台上向下望，不料正对上抬头仰望的靳昀，他也看到苏薇了，伸手朝她说晚安，在她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靳昀的心，被一种近乎狂喜的浓烈幸福充盈着，膨胀着，以至于要用一杯冰水来压抑自己全身沸腾的血液，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是爱。
　　周围还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便醒了，其实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即使睡了，也身轻如燕如同漂浮在云端，一向谨慎的他，被自己的情不自禁吓住了。他穿衣起床，想回一中去看看，因为那里有她，有她的地方就是天堂。

　　靳昀行走在弥漫着雾气的校园，由于时间尚早，还可以听到两旁苍劲的松柏间有鸟雀啼啭。
　　他坐在主席台的水泥石阶上，这儿曾铭刻了他的荣耀，多少次作为学生代表学习标兵发言，接受全校六个年级师生的瞩目，可唯一让他觉得兴奋的，是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一个是苏薇。
　　“薇薇。”他站得高，自然将校门口出入的全景收入眼底，那个低垂眼帘笑容恬静的少女不就是苏薇。
　　苏薇循声望去，看见高高站立的靳昀，薄薄的雾霭让一切显得不那么真实，黑色的呢大衣将他勾勒的挺拔修长。靳昀三步并作两步从主席台上下来，走到苏薇面前。“昀哥哥，你怎么来了？”苏薇将冻得发红的脸往围巾里缩一缩，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雾，唇边抿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我想见你。”靳昀动情的说。
　　他们肩并肩绕着无人的操场走了一圈，无需语言，但是偶尔的相视一笑，一股幸福的甜香便在两人之间弥漫。“去上课吧，等你放假了，我再来找你。”
　　苏薇点点头，缓缓向教室走去，风很大很冷，像刀刃一样凌厉，可她脊背却一片温暖，因为身后有一对眼睛追随着她，那深情的目光是冲破浓雾的冬日暖阳。

　　这个寒假，靳昀频繁的往来与自己家和苏薇家之间，他会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坐在苏薇的卧室陪她看书，当苏薇看累了，便给她讲大学校园的生活。
　　天气晴好的时候，领着苏薇到楼下的羽毛球场打羽毛球。苏薇感受到了当初胡兰成对张爱玲的许诺：“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说的，不就是这种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