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Olga

15、爱的旋律

　　到了早自习，语文老师果然要检查功课，夏寒被叫到讲台上。
　　苏薇的目光从书沿上飘向他，心中咚咚直响。
　　苏薇比他本人还要紧张，也对，毕竟是她的教学成果展示的时候了，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夏寒流利的背出来了，把语文老师乐的笑逐颜开，还不住得拍着夏寒的背，目光中尽是嘉许。
　　夏寒走过苏薇身边时，苏薇仰头看他，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目光也好，这毕竟是他们通力合作的成果嘛。
　　可苏薇失望了，夏寒连眼角都没瞟她一下。
　　苏薇心中膨胀的那朵小花霎时瘪了，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他是真小人、伪君子！

　　那天晚上夏寒送苏薇回家的时候，苏薇开始提出条件了：“喂，今天多亏我哦。”
　　“嗯。”
　　呵呵，夏寒还是承认自己的功劳了，“你难道，不表示感谢吗？我每天早上声嘶力竭地给你背书。”
　　“你要什么？”
　　苏薇竖起耳朵仔细听，因为她不能看到夏寒的表情，所以想从他的语气中辨别得寸进尺的空间有多大。
　　“我早上背书给你听，你晚上唱歌给我听。”
　　“那不行。”
　　“为什么？”苏薇极端受挫。
　　“晚上唱歌叫唱夜歌，又没死人。”
　　小城的习俗，死了人，晚上要请人唱戏，唱的歌叫夜歌。
　　苏薇撇撇嘴说：“你不是从国外回来的嘛，还这么守旧。”

　　“早上唱给你听还差不多。”夏寒突然飘来一句。
　　苏薇的灰心丧气一扫而光：“那我点歌行不咯？”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唱什么，你听什么；你背什么，我记什么。”
　　苏薇在心里暗笑，答应就好，早有耳闻夏寒的歌唱的特别好。
　　“一三五，我背书，二四六，你唱歌。”苏薇声明。
　　“随便。”

　　苏薇忍不住自己哼了起来。
　　“都哼的什么呀，噪音。”夏寒极力表现的不耐烦，可苏薇分明听出语气中的笑意。
　　你不让我唱，我偏要唱，还要大声唱，于是苏薇唱起《绿袖子》，唱完了，还使劲给自己喝彩：“怎么样，大珠小珠落玉盘，三月不知肉味了吧？”
　　“三年都不想吃肉了。”
　　尽管打击，苏薇就当自己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们谁教你钻入也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于是苏薇心情大好，从“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到“小螺号滴滴的吹”，那架势，仿佛把她放到平地上，她还可以载歌载舞。
　　路上的行人不时向苏薇投来目光，一个流里流气的人骑着摩托车经过时向苏薇吹口哨。
　　“别丢人现眼了，狼都被你招来了。”
　　“哼，你能把我招来的狼给吓回去，不信你唱一个试试。”
　　夏寒沉默，就在苏薇以为他要放弃时，他却开口了，是《广岛之恋》。
　　等他唱到女声部，苏薇不请自来的加了进去。

　　夜风吹在脸上，这首悲伤、缠绵悱恻的歌，让苏薇心头泛酸，她想起了昀哥哥。

　　于是每天早上夏寒都来接苏薇。
　　二四六轮到他唱歌的时候，总是要苏薇催促再三，而且要她抛砖引玉，他才勉开金口。
　　夏寒不仅歌唱的像明星，也十足范儿架子。
　　虽然夏寒说晚上不唱歌，但是每晚都经不住苏薇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唱了起来。

　　日子过的很快，已经两周了。
　　会考近了，苏薇的脚伤也好了。
　　苏薇要对夏寒说：“以后我自己走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我的脚好了。”
　　“嗯。”
　　“明天你不用接我了。”
　　“恩。”
　　“谢谢你哦。”
　　“恩。”
　　“除了嗯，你不会说别的吗？”
　　苏薇心里已经愁肠百结了，可夏寒似乎无动于衷，真是无情无义。
　　“不用谢。”
　　苏薇真是无语了，心中酸楚的不能自欺欺人。

　　第二天早上，苏薇骑着单车冲巷子口出来，便感觉有阵风从身边刮过。
　　竟然是夏寒，他又骑回了那辆拉风的山地车，只是车后的坐架没拆。

　　“你怎么又来了？”
　　“我家也住在这边。”
　　“哪边？”苏薇警觉的盯着他。
　　“那边。”夏寒的手在空中乱挥一阵，胡乱的指了个方向。
　　苏薇还没有辨别清楚东西南北，他已经收回手了。
　　算了，问的太清楚，让他误会自己对他别有用心。

　　“座架怎么没拆？”苏薇指指他背后。
　　“防止哪天悲剧重演。”
　　“呸，初一十五别乱说，咒我啊。”苏薇不是信口胡诌的，今天确实是初一，因为苏妈妈每天早上都烧香，初一十五要吃素。

　　沉默了一会儿苏薇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起得晚。”
　　也对，以前夏寒总是踩着上课铃才进教室，吊儿郎当的人，不都是这样的作息习惯么？
　　“现在不用接我了，还起这么早？”
　　苏薇也不明白究竟自己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不依不饶一步步逼问，是想要他承认什么？承认他这样做事为了自己吗？苏薇心中咯噔一声，真被自己吓到了。
　　“为了早饭。”他说的极为自然。
　　哦，原来是为了听苏薇背书，让语文老师放过他。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薇嘲笑着，心中有一丝失望。
　　“喂，带你到一个地方吃早餐。”苏薇突然想起，望向他。
　　夏寒依旧看着前方，不置可否的样子。
　　“不去就算了。”苏薇说着，就加速甩开他。

　　这家早餐店在上学的路上，她从小就跟昀哥哥在那吃，老板娘不仅认识她跟靳昀，还很熟悉两人的父母。
　　苏薇下了车，发现夏寒也跟着来了，他站在苏薇的身后，苏薇心中有一阵窃喜。
　　“吃什么，好久没来了，脚好了呀？”老板娘熟络的一边忙一边招呼苏薇。
　　夏寒有些惊讶地望着苏薇，如果不是见过她的母亲，还以为这家店是她家的呢。
　　苏薇在老板娘面前蹦跶了一下说：“全好了。”

　　点了早餐，苏薇跟夏寒在邻窗的位置坐下，河风从窗户灌进来。
　　“闻到没有？”苏薇用筷子敲敲夏寒面前的碟子问。
　　“什么？”夏寒正要吃，被她一敲，快到口的包子从筷子中间落回碟子里。
　　“河风里有西瓜的味道。”
　　苏薇喜欢问陪自己坐在这个位置吃早餐的每一个人，问过妈妈，也问过靳昀，他们愣了愣却微笑地说是，可苏薇看的出那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而说的谎。
　　所以，苏薇满眼期待的看着夏寒。

　　夏寒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点头：“闻到了。”
　　苏薇正要高兴，终于英雄所见略同。
　　可夏寒不紧不慢地加了句：“包子香。”
　　“庸俗。”苏薇皱皱眉，“俗不可耐。”
　　夏寒不管她，悠闲的吃起来。

　　等苏薇吃到一半，夏寒一扫而光了，明明他吃的慢悠悠的，为什么这么快。
　　“怎么这么快啊？”
　　夏寒抱着手在胸前，背靠着椅子，扭头看窗外：“恩，我嘴大。”
　　听他这么说，苏薇忍不住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嘴巴，菲薄的嘴唇，优美的弧度，真是好看。
　　他仿佛察觉到了苏薇的目光，故作不经意的将手指放在唇边，隔开苏薇的视线。
　　苏薇一阵脸红，难道自己色的这么明显，他不用看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羞愧！
　　苏薇只有发奋进食来掩饰自己的难堪。

　　真是时光如梭，一年便悄然不觉的过去了，本盼望着今年元旦也能下雪，却不料今年元旦天气晴好。

　　苏薇坐在观众席蓦然想起已经一年不曾见过靳昀了，他是好是坏，身在何方，她一无所知，就像放飞的孔明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父母也有意回避，她只是很偶然想起靳昀来，还有一丝惆怅。

　　时光真是骇人，十五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年的时光漂洗，现在回忆往昔，记忆如同一块褪色的布，模糊了色彩，那些以为永远也走不出的伤痛，竟然在不经意间消失殆尽，是不是有些薄情？

　　“下面是一首钢琴曲，由高三712班的夏寒和高三689班的欧素雅演奏的四手联弹《爱的旋律》。”

　　苏薇不敢相信的看着灯光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夏寒和他旁边一袭深紫、高雅大方的素雅。
　　五年不见，素雅已经不是那个刁蛮的小女生了，像一只玫瑰怒放在夏寒的身边。

　　流泻的琴声想潮水般翻涌而来，将苏薇卷入深深海底，那种窒息的痛，那种一年前看到靳昀身边的江澜时的痛，又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苏薇泪眼朦胧的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

　　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胸口延伸到指端，她十指交握着，拼命压制着难受，却不想惹出更委屈的泪来。
　　良久，苏薇释怀地含泪而笑：自己明明是一只被爱情遗弃的丑小鸭，却总是做着天鹅的美梦，难怪会一次又一次被无情地伤害。认不清现实，痴心妄想才是自己受伤的症结所在。
　　苏薇顿时觉得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才舒展在阳光下的身躯又缩回那只笨重的壳中。

　　她从来不知道夏寒还会弹钢琴，从他们两双手间流泻的音乐，像一条多情的浪漫之河流入心田。
　　大屏幕上素雅会不时的望着身边的夏寒微笑，那笑容妩媚娇柔，而夏寒，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种温柔，似乎沉醉在美好的回忆中。
　　他们两人似乎是在弹奏自己的爱情的旋律，那般投入，那样动情。

　　全场都随着音乐陶醉在爱的旋律中，呼吸着爱的芬芳，沐浴着爱的阳光，恐怕只有苏薇，在别人的爱情里，流着自己的眼泪。

　　夏寒依旧跟苏薇一起上学，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不知该怎么化解。

　　期末，老师要求统计学生的家庭住址，以便日后寄录取通知书。身为团支书的苏薇便承担起这个任务。
　　苏薇走到夏寒课桌边时，他的神态极其不自然，让苏薇有些疑惑。
　　等夏寒写下自己的住址时，苏薇明白了，他根本就不住在那边，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这时，坐在夏寒身边的尹遥仿佛洞悉一切的说：“没关系啦，地球是圆的，一路向北，终有一天能从南边走到北边去的。”

　　夏寒白皙的脸刷的红了，低着头，紧攥的手因为太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用手肘重重的撞在尹遥肩上，一起尹遥一阵哀嚎。

　　苏薇被人戳破心事也很不自在，慌张的逃开。
　　难怪每次尹遥望向自己的目光总是有些坏笑。

　　晚上回家的时候，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很凝重，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到了巷子口，苏薇轻声说：“你别再南辕北辙了。”
　　赶紧逃开，不敢看他的表情，苏薇害怕自己走慢了会反悔。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夏寒每天跟尹遥晚到早走，每次看到夏寒高大的背影，苏薇心头一片寂寥。
　　夜晚回家，任由路灯把自己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心中那个洞，怎么都填不满。苏薇自己给自己唱歌《我要的飞翔》
　　每一次让泪水流回心里
　　去灌溉梦想开出奇迹
　　我要的坚强不是谁的肩膀
　　怀抱是个不能停留的地方
　　这世界多拥挤就有多匆忙
　　用所有的寂寞时光给自己鼓掌
　　我要的飞翔 不是借双翅膀
　　自由是个不能代替的远方
　　用旅途的孤单来收获成长
　　直到遇见了你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