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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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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一行不在一时,京兆府的人马也已经回转京城,至于晋王爷,更是不知去向,江昀寒不疾不徐,仿佛尽在掌握。
“现下去哪儿?”
江昀寒和江白一道安葬胡连儿的尸体——胡夕儿不曾葬入皇陵,留在了钟山——直起身来遥遥看着京城的方向:“一品斋,咱们去见一见这位花娘子。”
是该去见见花娘子,沈时和心中嘀咕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有人引路,引路的是谁?不言而喻。可不巧,今日一品斋休斋,关着大门概不接客,三人只能先回江府再行计议。
江府府门外三人才下马,江白接过两个人手里的麻绳递给门房小厮,却听门房小厮神色慌张地说:“王爷,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后院出事了。”
三人急匆匆往后院赶,只见汀兰院狼藉一片,像是刚打过一场仗一样,院门口处地上还有一滩被水湿过的地。江宁坐在小竹凳上啜泣,夏萤则被秋檀按在旁边上药,院里站了一个男人。
“商兄,你怎么在这里?”江昀寒问道。
“大概是老天让我来做好人吧。”商君赫说话没个正经,打趣了一句。
江宁瞬间起身从台阶上跑下来冲到江昀寒面前,她是想冲进江昀寒怀里的,半路停住拐进沈时和怀里。
“刚刚有人进来要杀我……”江宁话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的哭。
秋檀给夏萤上好药后慢慢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给江昀寒行礼:“回王爷的话,约摸小半个时辰前奴婢等到听风居那里找徐嬷嬷拿对牌领冰块,想着天儿热,姑娘回来会想吃冰沙,回来时走到院墙外头,就听见院里有动静,往常院里虽也有动静,可都是那些做奴婢的来回走动做活,今日却动静格外大了些,奴婢们慌忙进来,就看见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拿刀要砍宁姑娘,奴婢们想上前帮忙,却无一个是那人的对手,幸好商公子到了,才……”
一个丫鬟的话江昀寒定是不会尽信,他看江宁,江宁点点头,他又去看商君赫。商君赫似乎是在斟酌,他咧嘴笑:“总以为你这王府密不透风,如今看是我高估了。”
那就是了。
“听风居呢?”沈时和问,“听风居可还好?”
商君赫道:“没听见那边有动静,想来无恙。”
江昀寒和沈时和忙活一上午的疲惫消散一空,万幸的是院里没人出事,不幸的是那贼人跑了。
江昀寒和沈时和匆匆作别,安慰了江宁几句,和商君赫一道离开,可能是去了书房也可能是去了听风居。沈时和自然是要留在江宁身边安抚的,小姑娘受此惊吓想必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稳。
从江宁房里出来已是夜幕星垂,听小厮说江昀寒已经请商君赫私下里查寻刺客了,特地告知江宁一声,让她宽心。
院里静的很,夏萤站在廊下等她,她松松筋骨快走两步去看夏萤的伤。
“很疼吧。”
夏萤摇摇头,咧嘴笑道:“只是划了道口子,没那么疼,在碧溪苑的时候冬天冻疮裂那么一道大口子还不疼呢。”
“是我不好……”
“是那坏人不好,和你有什么干系。”夏萤带她往屋里走,“江白见宁姑娘屋里没掌灯,就把食盒送到咱们屋里了,姑娘饿坏了吧,快吃些。”
秋檀自有忙活,自进江府以来沈时和自己睡都是夏萤守着,今日也不例外。屋门掩上,屋内只有她们二人。
“苏管家那边来传话,说昨儿买的东西都到了,那些花罐之类的物件都是些易损的,说白了就是不想送过来,今天早些时候我和秋檀去取了。”
沈时和没让夏萤替她盛饭,自己撸起袖子吃的很香。
吃着吃着沈时和打破屋内的寂静,说道:“那人举着刀你都敢挡,胆子实在大得很,府上杂役多的是,你力小该叫力大的来,下回小心些。”
夏萤点点头:“知道了。”
“怎么?有话说?”
夏萤嗫嚅一番,说道:“头先老夫人不是说这院里有几个是苏管家拨来给咱们的,可我瞧着都像是宁姑娘的,他们日日在院里晃来晃去,不像是有活做,也不像是没活做。只拿今日来说,你和王爷出府之后没多久宁姑娘就起身了,那些人就开始在院里晃悠。”
“今日先生没来,宁姑娘也没到潭廊去,她吃过早饭说去给老夫人请安,碧菱跟着的,我们确实去找徐嬷嬷拿了对牌,可没领到冰,冰库的管事说冰用尽了,让我们等一等。我们便到冰窖那舀了些冰水。回来走到院子外头也的的确确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我们急忙进来有一个蒙面的人举着刀,手里的冰水来不及放下洒了一地。”
“院里只有黑衣人和宁姑娘,那些人一个也见不着,我们急急忙忙过去救人,可我们没一个会武功的,打不过还险些都性命不保,幸好商公子及时赶到,救下我们所有人。”
“你想说什么?”沈时和慢慢摩挲着夏萤胳膊上的纱布,问。
“那个蒙面的人不像个男子,倒像个,女子。”
“女子?”
夏萤又想了想,很笃定:“她个子应当不是很高,和我差不多,但她脚上那双鞋子鞋底很厚,故而看上去高出一截,她砍向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手腕,纤细洁白,那皮肤一定比你的还要精致,和宁姑娘的一样。”
“女子,刺杀江宁,皮肤保养很好……可她为何要扮作男子呢?”沈时和想不通,她能想通在她掌控范围之内的,可这茫茫京华,人人都像是有什么秘密,她去哪知道为何一个大家女子要刺杀江宁。
可是不对啊,江昀寒手中有一支暗卫,还有江白这样的高手,没道理江府没个安排,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江宁遇刺呢?再一想她就想到了江白那身夜行衣,江昀寒说是为了招人耳目,那刺杀江宁的这个是为了什么?
夏萤受了伤,睡饱了才好,沈时和没说出心中思虑,只说:“这些王爷会查清的,你只记得往后要护好自己,今夜不必陪着我,睡去吧。”
夏萤连连摇头,抢着替沈时和收好碗筷,今夜她是一定要在的。
很奇怪,沈时和觉得夏萤很奇怪,不知是不是这场刺杀弄的,夏萤今日心事重重,连带着人都不欢愉,可沈时和觉得不该是这件事,夏萤不说,她也不问,直至二人躺下。
“姑娘今日出门了。”
夏萤这没头没尾的让沈时和没反应过来:“嗯。”
“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沈时和扯着被角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嗯……去了趟三重院。”沈时和想起胡连儿,这一下午也不知道京兆府有没有找到三重院的尸体,知不知道胡连儿的存在,还有,通州没了县令又没了夫人,这件事可不小。
“三重院?可是又死人了?”
沈时和被夏萤的话说的哭笑不得:“你别怕,是死了人,但这次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夏萤问:“你亲眼看到死了?”
沈时和觉得夏萤这是今日吓到了,便说:“是,我看到了,好啦,早些睡吧,小心你的伤。”
“好,姑娘好睡。”
沈时和做了个梦,一个天下太平的梦,她站在城门之上,脖颈处架着一柄长剑,身后之人冷笑:“我要用你的命祭天,换天下太平。”
是个女子。
她垂眸看着城门下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人看她,各自忙碌。她不知哪里来的魄力,笑笑:“那你把我杀了吧。”
“时和?时和?”夏萤的声音越发急促,她摇晃着沈时和,试图叫醒她,终于沈时和打了个激灵,醒来。
“被梦魇住了?”秋檀拿来帕子替她擦额角的汗,沈时和长长地吐了口气:“嗯,做了个不好的梦。什么时辰了?”
“卯正,王爷上朝去了。”
“哦,”沈时和脑中乱作一团,须臾猛地仰起脸,“上朝?你是说,王爷上朝去了?”
“是,他去之前专门来了一趟咱们院里,是看宁姑娘的。”
“他不是不必上朝吗?只在必要时候进宫议事。”沈时和慢慢靠在床头,问秋檀。
秋檀摇摇头说:“原是因为老王爷丧期,陛下准了王爷三年孝假,可这不知怎么,就让王爷上朝去了。”说完一旁夏萤忽然抿嘴笑,“时和,王爷穿着一身绯服,戴着官帽,好生威风呢。”
沈时和不曾见过。
江昀寒虽是王爷,却是臣位的王爷,他穿的是一品大臣的服饰纹样,大约和大理寺的那位差不多吧,都是那般高昂的身姿。
沈时和指指夏萤:“你啊,伤口还疼吗?”
夏萤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早不疼……哎唷,秋檀。”
秋檀笑着扶起沈时和:“你不是说不疼了吗,姑娘慢些。”
天光已现,秋檀和夏萤进来替她梳妆,说江宁已经起来上早课去了,想必无大碍。
有无大碍自己的身子都是自己说了算,沈时和随口问了句:“是王爷叫她起来上早课的吗?”
秋檀摇摇头:“王爷让宁姑娘多多休息,宁姑娘却直说自己无碍,执意要上早课。”
“她怕老夫子,只是没想到怕成这样。”
感叹总归是感叹,今日若是江宁这里无事,沈时和是要去裁衣裳的,早些时候买回来的布匹几个院子分了分,留给她的素的有艳的也有,甚至江昀寒和江白那几匹布也归在了她这里。
吃过早饭江昀寒才从宫里回来,一回来就去听风居跪了半个时辰,说是为老王爷跪经,又和老夫人说了好些话。
老夫人因是南朝人,虽为老王爷的正房,却不是实实在在的王妃,旁人念起她或许会称一句王妃,但正经时候都只能叫夫人,老夫人。她这一生都圈在这富贵的院子里,夫妻感情甚笃,却也只是装着哑巴做人。
这一次许是因为江昀寒孝期上朝,他虽不能抗旨,但至少想让老夫人心里好受些。
“江宁呢?”二人在花园相遇,江昀寒问。
沈时和指了指潭廊的方向:“听学去了,吃过早饭就去了,丝毫没有耽搁。”
“魏相家的小女儿也在?”
沈时和不知江昀寒何故有此一问,摇摇头:“没去看过,不知道。”
“看看去。”
沈时和并不想跟着,昨日走了一上午,腿有些酸疼,她才安排好做衣裳一事,正打算回院里休息休息,可见江昀寒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只能悻悻地跟上去。
潭廊,有一汪小泉自花墙处流下,绿茵遍布,鸟语花香。老先生讲课的声音绕潭廊而入耳,很是好听。
远远看过去有五六个少女坐在那里认真听先生讲课,有江宁和她的丫鬟,也有那日江昀寒介绍的魏相家的小孙女。
魏相老了,老来得孙女,十分疼爱。
“见过王爷。”老先生停下来作揖。
江宁和那小丫头也起身行礼,之后坐回去继续听课。江昀寒来此处是不是为了看江宁沈时和不知道,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夏萤的话——刺客是个女子,岁数不大,皮肤很好。
她看到了江宁身边的魏沅。
真真一个俏人儿。
魏沅仪态端正,虔诚地看着眼前的先生,与她不一样的是江宁虽也看着先生,却大半是装出来的,心不在焉。
“魏家的姑娘很不一样。”
过了潭廊沈时和如此说到。
“怎么个不一样?”
沈时和略想了想:“很稳得住,一看就是大家姑娘。”
“这也算不一样?”江昀寒不以为意,“你要是坐在那怕是比她还要稳。”
“那可未必,处变不惊的性子恐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我这点胆子在你面前放肆放肆就算了,在旁的什么地方我可做不来。”沈时和深有自知之明,她理理鬓边发没有多言其他。
江昀寒带她进长廊,屏退四下后问:“有话和我说?”
“没有。”
“商君赫说昨日那个刺客是个女子,使的刀法叫单星入目,以刀尖做剑尖,刺入眼中,伪造剑杀,只是力道不足,狠厉有余……夏萤和你说什么了?”
就知道商君赫那厮看出来了,昨日还在那想了一晌,狐狸心肠。
“女子?一个女子怎么能拿得动刀呢?”沈时和装傻,颇显无辜,“夏萤受了伤,惊恐不已,她一个碧溪苑长大的丫鬟,她能知道什么,我听了都吓半死。”
江昀寒靠着柱子,目光打在沈时和身上。
“看我做什么?”
“你很不会扯谎。”江昀寒笃定道,“夏萤一定知道些什么,她是唯一贴近刺客的人。”
不会扯谎?沈时和想笑,那是她不想扯谎,她现在别的不敢说,扯谎简直是本能。
“夏萤和刺客近身不假,商公子还放跑了刺客呢,对哦,”沈时和岔开话,“商公子的身手都压制不住那刺客,必定是个高手。”
“也不是,那刺客以夏萤为质,后将夏萤推给商君赫,从院门跑出去了。”
“人进了你的王府,刺杀你王府里的人,又从王府消失不见,你该查一查你这王府,而不是问我的人。”
“当真不知?”江昀寒忽然凑过来,沈时和下意识后仰,眼神恍惚,依旧说:“不知。”
江昀寒没来由地发笑:“倔脾气。”
沈时和也不甘示弱:“自以为是。”
说完两个人一个饮茶一个喝水,除了廊外日头高照和树上嘶鸣刺耳的蝉声,很是静谧。
再先开口的是沈时和:“你怀疑,魏沅?”
“嗯,那人来去过于自如,我自诩这府里并不漏风,只能是家里的。”
不消多说旁的,江昀寒知道沈时和想的明白。
“可她是宁姑娘的好友。”
江昀寒回头看向潭廊的方向,出神道:“正因为是好友,我才想不明白。”
“那你为何不找宁姑娘问问清楚,看是不是她二人最近有了嫌隙,或有了什么误会。”
“我倒希望她二人有嫌隙。”江昀寒停了停,“今日我上朝,佟大将军说南疆之畔有伪装做商货贩子的南朝人蠢蠢欲动,恐有霍乱,意图寻找领兵打仗之人。”
南疆,毗邻南朝,江昀寒祖父带兵击退过,楚家军击退过,如今则是孙慎行一直驻守。
“打仗有佟大将军足矣了。”
“佟将老矣。”江昀寒毫不避讳,“他是有心,可他年轻时也受过伤,看上去似乎威风不减,可内里谁又知道呢,况且如今他大权在握,此时离开京城是不可能的,除非佟家后辈中有可用之才,这个……呵。”
“没有么?”
“佟家世子倒是勤勉,武学成就颇高,可三年前摔断了腿,自此一蹶不振。二公子自小被佟大将军逼迫练武,心中怨气积压,弱冠之年出走未果,将十三名奴仆杀于街门外,血流成河,金殿震惊,不过到底是自家主子杀了自家奴才,也没受什么责罚,只是那日起他便成了个痴傻之人。三公子体弱,跟着佟老夫人长大,是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佟老夫人逝世后他失了依仗,备受排挤,可哪怕他再想拿起刀剑也有心无力。”
“十三个人?呵,佟府真是了得?”
江昀寒继续说:“他还有个女儿,英姿飒飒,不让须眉,可惜啊,年少拜为将军,驻守宜山时陷落虎口,找到时好端端一个人,只剩了……半具骸骨。佟府倒是还有徒弟在,资质尚浅罢了。”
沈时和:“……”
手指不由得回扣,寒意过身,险些咬破嘴角。
“佟氏一族风光无限,可这风光也只在他佟荣之一身。佟贵妃入宫虽不情不愿,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了,膝下无儿无女,倒是手上沾了不少人儿女的血。”
“就没有旁人了吗?”
“有,安南疆须得老将,郡王李思明,左都督陈无道,安远将军吴显璋,上骑都尉文征成,赋闲在京的,驻守在外的,只是这些都不是佟荣之中意的。”
“他中意什么?”
“听话。”江昀寒捻搓着手中茧,眼中无神胜似有神,眼底不知是血色红丝,还是愤怒之火,倏地冷笑,“不听话如何为他所用,无能如何攘外,他需要一个既听话又善战之人,就像当年的祖父和楚家军……”
沈时和神色如常,配合着问:“他们很听话吗?”
“是!”江昀寒看过来,“他们最听话了,他们的天命便是听君令,听君令所以战至坠崖,听君令所以明明胞妹在宫中形势不好,军中元气大伤,还是要率兵守南疆。如今佟氏掌大半数天下,圣旨于他而言易如探囊取物,故而这个统兵之人要么听他的话,要么听陛下的话,可如今朝中武不思战,人人知圣上不过是个傀儡,谁还敢冒头呢。”
“王爷!”
江昀寒回神,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沈时和倒了杯冷茶递给江昀寒。
“今日上朝乃是我生平第一次入勤政殿,原以为是商议国事的,谁知是佟荣之将算盘打在了我大哥身上。”
“大公子不是文官嘛?”
“江家从来没有纯文官。”
“你应了?”
“没有。”
夏来蝉鸣聒噪的厉害,苏管家带人拿着长杆子捅来捅去,蝉鸣依旧。
沈时和从苏管家身上收回视线,天儿热极了,这廊下也不是久留之地。
沈时和揣摩时间够久,终是问道:“你和我说这么多,我能帮你做什么?”
“什么?”
“王爷,南疆孙将军在,冯度的事情,孙皇后占了关键,钟山我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晋王爷和京兆府是卷进来了,桩桩件件,这几位贵人圈了个干净,可这么半天您一个字都不提,我只能问了。或许还有宁姑娘遇险一事,总之,您一定有事需要我做。”
江昀寒看着沈时和,不知思绪飘回什么时候:“我总觉得那日从尚坤宫出来,你就有些不对,但我说不上来,只觉得更……聪明了。是,我确实有事找你,不止一件。”
“可能是与皇后娘娘深谈,受教颇多,学会很多,王爷要我做什么?”
江昀寒靠近低语一番。
江宁这日下学很晚,回到汀兰院时沈时和正在用饭,因了她二人吃的不是一锅饭,沈时和也没等她。
“宁姑娘回来了。”
桌子上一半是沈时和的,一半是秋檀和夏萤的,她们同桌而食。
“心情如何?”
秋檀道:“瞧着还不错,碧莲还望咱们屋这边看了一眼。”
“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传饭了?”
“是。”
戌初,隔壁房中撤了饭,江宁出来消食,沈时和主仆几人打趣着也从屋里出来,看见江宁:“宁姑娘。”
江宁撇过头笑笑:“沈姐姐,你叫我阿宁宁儿怎么都好,叫什么宁姑娘,多生分。”
“我如今只能算是客居,应该的,也没什么生分不生分,一个称呼罢了。”
“沈姐姐去哪?”
沈时和抬头望望渐渐染墨的天,道:“也不去哪儿,吃多了些,出来走走,你去哪?”
“我?”江宁指了指门外,“我去找二哥哥,他方才叫我过去一趟。”
“如此你快去,外头蚊虫多得很,别忘了多带些香片。”
江宁点点头带着碧菱出院门,很快便看不见。
月明星稀,沈时和躺在廊下的摇椅上,这下轮到院中促织声声鸣唱了。
“夏来就是吵得很,不如冬日落雪来的静悄悄。”沈时和评说道。
秋檀往香炉中续熏虫蚁的香片,闻言轻笑道:“可不是嘛,夏来万物都醒了,不像冬日事事沉寂。”
沈时和也笑笑:“冬日寂寂也没见过几回杀人的,春来至夏我倒见了多回了,都说冬日漫漫杀人最无声息,这些人怎么偏挑热闹的夏日。”
“瞧您说的这话,那杀手杀人还挑时候?”秋檀说完添茶去,沈时和却细细回味起了这话,杀人还挑什么时候,那杀人就是情势所迫了,杜兴杀她是因为她攀上江昀寒这颗大树,失了控制,杀人灭口,江宁又是为什么?
魏沅。
听江昀寒说这丫头的生母虽是个春楼迎回来的小妾,却颇有手段,不然她也不能来文王府同江宁一道听学,魏辛那日来说起李兰嫣,听着像和孙太傅是一道的,孙太傅与孙皇后,孙皇后是江宁的姑母,江宁与魏沅是同窗好友,如果那刺客真是魏沅,为了什么?
刺客刺杀后在文王府消失的无影无踪,需对文王府熟悉,可能还需有人帮衬……
沈时和像是探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探到,江昀寒也是焦头烂额,今日当着她的面说了些胡话,最后她问他能做什么,他的神情有些悲戚,似是不忍:“这第一件事,今晚我会叫江宁来我这里问一问,但她一定不会说,她虽怕我也疏远我,从我这儿回去她或许会哭一场也或许一声不吭,我想让你以安慰之名,旁敲侧击。”
沈时和:“你怀疑江宁?”
江昀寒:“如你所说,一个能避开暗卫在江府来去自如的刺客,我真是后怕。而且最近发生太多事,这座王府已经慢慢不在我掌控之内,我不是不信阿宁,而是如今这个局面,阿宁不能再出事,否则……”
秋檀回来后坐在旁边吃长生果,沈时和还在自忖着,她又想起了山野之间带她偷桃摘梨阿寒,彼时向往的红墙绿瓦巍巍京华此时看来真是……唏嘘。
欸?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想起从前了。
江宁回来的很快,她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回了房间,沈时和装作关怀的模样问了一句,碧菱只说是姑娘累了,改日再与她说话。
沈时和回屋取来一品斋买回的杏花独自一人敲开隔壁的房门。
“宁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默了默,碧菱打开了门:“沈姑娘,请。”
屋内烛光昏暗,这一点倒和不爱掌灯的江昀寒如出一辙。
沈时和悄声来到内屋,江宁趴在妆镜台前黯然垂泪,沈时和把花罐放在妆镜台上,假作烛光昏暗不曾看到江宁脸上的泪珠,还笑着说:“闷闷不乐什么呢?你哥哥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莫理他,我给你带来了……呀,怎么还哭了?”
骗人做老好人这一块儿沈时和自诩第二,遍江府也没人敢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