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别和暗夜生物当邻居》霍勒船长

2、第二章

　　露拉作为霍伦多斯的国家首府，闻名遐迩的不仅仅是作为工业城市的经济水平，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它既经历过炮火、瘟疫和动乱，同样也曾汇聚过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建造过屈指可数的壮丽建筑。集荣耀、浪漫与财富于一身的露拉，是霍伦多斯最为璀璨耀眼的那颗珠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露拉作为霍伦多斯靠北端的城市，高纬度给这座城市来的影响是如此明显，露拉在冬季的日照时长会被缩减到六小时，而洋流又时不时会捎来台风和暴雨，这直接导致了实际上的露拉并非人们遐想中的那样夺目璀璨——露拉的雨季长得不可思议，全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雨。

　　有那么一句话，新的一天从清晨的阳光开始，而这在露拉不总是那么适用，戴莉被猫踩醒时，窗外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女巫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浅棕头发，艰难地把猫从自己的脸上扒拉开，起床去翻行李箱里的肉干。

　　她一边翻一边迷迷糊糊地想：厨房在楼下，把食物都放到厨房里早上再被朵瑞叫醒还得下楼拿……不然专门留点零食在楼上？

　　清醒地坐在餐桌前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戴莉望着仍旧在下的雨，不免叹了口气。

　　女巫社区斯忒律基位于露拉和它的邻市蒂尼斯特之间的山谷之中，层层叠叠的群山既为露拉阻挡了历史上多次进犯的外敌，也为蒂尼斯特拦截了从北边海洋过来的风暴，因此尽管斯忒律基同样有着寒冷漫长的冬夜，但也不乏一些温暖的日子，加上咒语的加持，花草得以在山中肆意生长。

　　戴莉喝着路上买的牛奶，盘算着之后的计划：首先得去买食物和生活必需品，还有她所需要的种子，其次就是把房租打到房东的账户上。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稍微做一个扫除。

　　女巫没法拥有一辆载着她去往市区的汽车，但她可以拥有令许多人羡慕的能力——

　　戴莉从包里掏出一枚多面水晶和一根很细的草编麻线，并利落地把麻线绕在水晶石上，打了几个绳结。

　　她手一松，麻绳拴着的水晶落了下来，坠在她张开的手掌下方，戴莉随之低声念诵起咒语——那是一个很简单的祛除污垢的咒语，魔力会注入水晶，然后再被很好的折射出来，在一阵光芒之后，那些看不见的灰尘被一扫而空，屋子的空气都顿时清新了不少。

　　多面水晶还是老样子，被魔力扫除了污垢的房子也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嗯？奇怪，如果这座房子里真的有什么\'不太干净\'的东西，应该会有反应的才对。”

　　她把水晶举到面前，试图从中找出一点污渍，未果。

　　“难道贝托先生真的只是因为后边还有客户在等他？”戴莉思索不出理由，索性暂时搁置。

　　她拍拍手，开始着手准备收拾屋子。

　　毕竟咒语只是除垢，而这个房子距离成为她心目中的样子还差得远呢！

　　*

　　戴莉先整理了一下书房，书架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几本杂志，戴莉随手翻了翻，又放回了原处，并把自己带的几本书加两本笔记本放了上去。

　　考虑到露拉的天气，尽管祛除了灰尘污垢，但她还是很想把床单和被子都再好好洗一洗并放到太阳下晒一晒，去一下湿气，但是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好，她只好作罢。壁炉边上码了一排木材和煤炭，只够烧个几天的，为了防止早春的寒冷，戴莉不得不把“补充炭火”这一条加进待办事项。

　　仅仅在二楼随便翻了翻，戴莉就已经找到了一个旧相框，一个放在地上的花瓶，还有一盏有点锈了的马灯，以及其他各种已经坏掉的小物件，她一招手，把这些东西全部先放置在了角落。

　　“他们真的有打扫过吗，不会是只打扫了主卧室吧。”

　　戴莉一边嘀咕，一边拉开次卧的一个床头柜。

　　接着她看到了里边的蟑螂。

　　戴莉：“…………”

　　她一把关上柜门，假装没看见并极力克制着把蟑螂和柜子都烧成灰烬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朵瑞！！！”

　　三秒后，小黑猫不知道从哪冲了进来。

　　养猫千日，用猫一时。

　　戴莉把猫抱进来放到柜子上，嘱咐了几句“绝对不可以吃”之后，快速逃离了现场，准备去楼下厨房看看。

　　厨房还算干净，或者说是太干净了些。戴莉把从便利店买的一些速食食物全部放进冰箱，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瓶瓶罐罐放到了镶嵌在厨房墙壁上的木板架子上。

　　一些是很普通的香料：罗勒、迷送香、月桂叶……被分门别类地装在小瓶子里，贴着手写的标签。另一些是或干燥或湿润的材料，他们千奇百怪，有的装了蛇蜕，有的装了某种鸟类的羽毛……最后摆上去的是珍珠的粉末和蜥蜴的标本，这些罐子被摆在同一排木架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戴莉在第二层木架上放了一些颜色各异的矿物石头，这看上去像某种孩子的珍宝展览会，但只有女巫才明白，这些要么有着世俗价值（比如各类水晶），要么根本不值一文（比如那些石头）的家伙们是多么重要。除此之外，她把她从家乡带来的种子也放了上去，它们被包在自制的小布袋里头。

　　清空了一侧的书籍和瓶瓶罐罐后，她开始从另一侧里取出一些工具，像坩埚，杵臼之类的，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行李箱中的物品分门别类地放到了该放的地方，这些东西原本需要和其他生活用品一起挨挨挤挤地放在她仅有的一间小屋子里，随手就能拿到，现在反而被分散在了这栋房子的各个角落，但戴莉坚信这会是个好的开始。

　　安置好物品后，浅发的女巫按照惯例，闭上眼睛轻声祷告道“愿狄安娜夫人保佑……”

　　*

　　露拉的天气果真名不虚传，这场雨下了大概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上午才停——当然，仅仅是停雨。

　　天空依旧有些阴沉，就好像随时可能再来一场雨，但这正好给了戴莉出门的机会，在失去女巫社区的帮扶后，年轻的女巫不得不一遍遍翻着《指南》，想方设法适应外界的社会，好在她年轻，性情也开朗，很快就摸清了公共汽车的路线，付好了房租并采购回了需要的一系列物品。

　　在回来的路上，戴莉路过了一家古玩店，这家店铺躲在左右的商铺之间，光看外表就让人觉得那里边一定是狭窄逼仄的，它只有一扇门，门边的窗户延伸出一小个窗台，上面种了些花，门上很随便地挂着“正在营业”的木牌，你要走得很近才看得到营业牌下还写了一小行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行字应该是一个名字：凡妮莎菲特。

　　也许是店铺的名字，又没准是店主的名字，但这对路人而言无关紧要，对好奇的人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推门进去看看——戴莉就是这样做的，因此她得以知晓这是家古玩店。

　　和表面不同，里面的空间出乎意料大，而且让人眼花缭乱，无数相框悬挂在墙面上，两旁的桌子上很随性地摆满了各种物件：银制品的餐具、大大小小的怀表、镶嵌在金属中的珠宝首饰、手工雕刻的木像……更大一些的是精致的烛台，来自上个世纪的三层点心架，用作镇纸的狮子像，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水晶球……

　　她还看到了一些老式的家具——包括和她房子里同时代的柜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整个的骑士头盔，整个店面是长方形的，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这间店铺被分为三阶，每隔几米就要上一个台阶，而一条很长的，明显具有异国风情的长地毯贯穿了这家古玩店，地毯尽头则是一张堆满了书籍的老旧桌子……如果不是不合时宜的东西太多了，倒是有几分像要去觐见点什么一样。

　　戴莉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柜子，又跨过一个拦在中间的长壶，古玩店的顶端垂着一些让人觉得很眼熟挂画，那些挂画以紫色为基础色调，点缀在画面中的各个部分。

　　在路过一副绘制着一位头朝下的人像时，戴莉终于想到这些挂画眼熟在哪了——是塔罗的牌面。

　　店主是一名老人，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佝偻着身形，衣着却一丝不苟。在面对客人时不过分殷勤也不会叫人觉得太过冷淡，任凭戴莉随便在店里看看，当她的目光停留在某个物件上超过二十秒，这位安静得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人就会凑上来解说一番。

　　“哦，女士，这可是个老物件……手摇的挂历，一百五十年前的新贵族就喜欢用这个，他们会请那些小有名气的画家来绘制上一年份的日历，我猜，您对艺术不是很感兴趣？哈哈，没关系，这些画面足够赏心悦目不是吗。”

　　“十七世纪的古铜望远镜，眼光不错。”

　　“玛丽皇后的祖母绿宝石胸针，精致又小巧。”

　　戴莉忍不住问道：“真的？”

　　老头笑呵呵道：“当然是仿品，真的在博物馆。”

　　戴莉：“……”

　　直到她又看到了一本古朴的厚书，封皮上印着一位坐在河边梳头的女人，此外还有夜莺，开在藤蔓上的花朵，以及悬挂在天边的弯钩月，占据了最上方的花体字母是她不认识的词汇。

　　应该不是这里的语言。戴莉拿起这本书的时候想到。

　　“原来它在这里。”老人突然用感叹的语气说道，“一本不知是什么时代的立体书，我个人推测应该不会早于十八世纪。”

　　他似乎想起什么一样眯了眯眼睛，“据说这本立体书出自一位女巫之手，所以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功效，一般来说就是带来不幸之类的……至少自从我拿到这本书开始，它经常会自己移动到我找不到的位置。”

　　戴莉·真女巫·金特勒尔：……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您年纪大了，在那么乱的店里找不到一本书是一件比较正常的事情。

　　不过“女巫制作的立体书”这一点倒是很好地吸引了戴莉的注意力，从表面上看，这本书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她粗略翻了翻，里边有些城堡，森林之类的内容，估计是一本童话书。

　　最后她买下了那本立体书和一架手摇日历，店主走回长桌后，从一本夹满了各种东西都笔记本里找出了两枚小标签，递给她。

　　“这是这两样东西来到本店的日期，您可以凭借这个退回一半的钱——如果你不想要了的话。”

　　“另外，如果您有什么旧物件，也可以卖到这里来。”

　　戴莉点点头，在准备离开之前，她犹豫了一下，问：“请问，门牌上写着的‘凡妮莎菲特’是这家店的名字吗？”

　　老人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怀念般道：“是我过世妻子的名字，那块牌子是她年轻时候写的……那个时候她总想着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古玩店。”

　　戴莉有些意外，而老人像是看出她的意外一般，大笑起来：“是吧，很多和她一样年纪的人都想着开花店，咖啡厅之类的，她是我见过脑子里奇思妙想最多的人。我和她结识也是因为她喜欢倒腾古玩，那个年头喜欢这个的女人可不多……”

　　“不说这个了，有空可以多到小店看看。”

　　戴莉离开这家古玩店时，这才想起来看看老人给的标签。

　　手摇日历架子.10.4.1943.阿尔文菲特

　　女巫的立体书.2.15.1922.凡妮莎菲特

　　戴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木牌。

　　凡妮莎菲特。

　　与标签上如出一辙的纤细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仿佛停留在此处的某段记忆也终究抵挡不住光阴流逝。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夕阳落在了门前的花朵上，戴莉默念了一边那个名字，在心底偷偷想到：

　　——凡妮莎菲特，愿狄安娜夫人保佑您的灵魂，终有一日得以与爱人聚首。

　　在她离去后，暖调的光从窗台逐渐移照到了门扉上，模糊的字迹奇迹般地逐渐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