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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门 ...

  •   谢玉玑得了父亲准许,便去往冯姨娘所住的高阳台找二哥谢元平。因为冯姨娘胆小,吓得啼哭了一夜,二公子谢元平便照顾她一夜。此时等他姨娘睡下了,方才累倒在铺了石青色软枕的楠木靠椅上小憩一会儿。

      谢玉玑摆手阻止丫鬟去叫醒他,而是自个儿坐在桌边,一边翻看书籍一边等着。她见桌上摊了书卷书籍,书页上到处细细地记着二哥心得。另有一沓纸,密密麻麻写的全是文章。谢玉玑拿起新写的一张来看,见上头凄哀哀道:

      “祸起萧墙,王孙何处惹是非。”

      她心中一惊,向一旁端茶送水来的丫鬟寒枝问道:“这是我二哥何时所写?”

      寒枝也略识得几个字,看了后说道:“是二公子昨夜等冯姨娘睡下了所写。”

      谢玉玑道:“这写得不好,以后不许再写。”说罢将这张纸揉成一团,吩咐另一个丫鬟疏桐拿出去放炭盆里烧了。

      寒枝细声道:“公子写的不是咱们家吗?宫里贵妃娘娘也是咱们自家人,这不算祸起萧墙吗?”

      谢玉玑道:“休要再提。这话若传出去,只怕有人要说咱们谢府心有怨恨,会招惹祸端的。”

      寒枝吓得连忙噤声。谢玉玑想了想,吩咐她另拿了新纸,提笔用小楷细细写道:

      “旧事莫提,长门金赋有归期。”

      寒枝看不太懂。这时谢元平本睡得浅,却被她二人说话声吵醒了。一睁眼,见是三妹妹坐在他书案前,忙正色起身道:“妹妹来了。”

      他面容憔悴,声音喑哑,也难掩多年在书房笔墨间浸润出的清逸之气。若无今日灾祸,他本应与大公子一起在八月科考,从此金榜题名前途敞亮,冯姨娘也再也不用因不受宠而在府中过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谢玉玑起身搀扶他道:“二哥哥,你该保重身体。熬煎成这个样子可怎么了得?这方才第一日呢。”

      谢元平苦笑道:“又有什么要紧?左右我这前途是不成了。三妹妹,你也知道我们母子成日里在府中是怎样的。好容易等我长大些,我姨娘的日子才算好过些。如今却又……又……”

      他说不下去了,只长长叹一口气。一转眼,却见书案上谢玉玑新写的那一句,不由愣了一愣,细细念道:“长门金赋有归期?”

      谢玉玑温柔劝慰他道:“二哥哥,你不要烦恼了。横竖圣上还是念在我们百年老臣,给了几分薄面的。待五年后,你跟大哥哥一样可以科考呀。凭你们的才能,就算晚几年出头,咱们家也是可以再重振旗鼓的。陈皇后可以花百金买得长门赋重获君心,你和大哥哥自然也可以。并且你们的论赋本不用去买,自己就可以写得好多呢!”

      谢元平笑了,却摇摇头道:“若真有这样简单就好了。三妹妹,你可知道这五年间,对一等没落的世家大族来说,会发生什么?”

      谢玉玑认真想了想道:“没了爵位,会有好些世家远离咱们吧?父亲和哥哥少不得要受些冷眼人情,我和姐妹们只怕也不好嫁了。不过咱们家钱粮尚够,也还撑得起五年。”

      谢元平摸摸妹妹早起梳得不甚用心的发髻,愁声道:“受些冷眼人情倒没什么,父亲也绝不会委屈了你们三个。只是,如今贵妃娘娘这道筏子究竟来自谁尚未可知,但既然他们朝谢家出了手,我只怕这仅仅是第一步。”

      谢玉玑心中一惊。谢元平又摇头道:“不行。三妹妹,你和你大姐二姐得尽快嫁出去才行。”

      谢玉玑不禁喊道:“二哥哥,你是担心咱们家……”

      谢元平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道:“此话不宜在这儿说。你不是要去田庄吗?你等我安顿好了姨娘,咱们就出门。”

      谢玉玑惴惴出了高阳台。她心不在焉去和玉珠、玉璇道了别,却对她们的担忧嘱咐一句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二哥的话在回响。等午后带着抱云和两个小厮,与二哥同坐了车子上她的天字庄去,二哥才又与她细细说道一番。

      总而言之,谢家的祸事兴许只是第一步。昭贵妃娘娘有两族母家撑腰,又有位高权重的皇后庇护,又怎会轻易叫人抓住她的把柄,除非这人势力远在她之上。细数这样的人,在宫里也不过屈指可数。这人若想诚心要对付谢家,就麻烦了。

      二哥的意思,是要她料理完田庄之事后,就去跟父亲商议她姐妹三人的婚事。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但若能保住几个年幼的女眷,也是好的。现在他告诉谢玉玑,父亲兴许已在考虑这事了。只是贵妃新丧,这事恐不好办。

      谢玉玑听此,拉着二哥哥衣袖,努力冷静道:“我就用自己的田庄铺子当嫁妆,家里不必再替我另出了。二哥哥,你们看看省下来的钱还能做些什么救救咱们家?”

      谢元平道:“傻妹妹,灾祸若真的下来,钱也是不管用的。”

      他们走到京郊天字庄时,已近黄昏。这儿是谢玉玑名下三座田庄中最好的一处。这三座分别命做天字庄、地字庄、人字庄,是按土质和产出和产出划分等级。

      现在四月时节,庄子上的麦田已经开始抽穗扬花,在晚风中起起伏伏的这一片油绿带着特有的土香,让谢玉玑不禁命令车夫道:“停。”

      车子于是停在田埂上。谢元平道:“三妹妹,你做什么?”

      谢玉玑道:“二哥哥,咱们下来走走吧。我、我想为庭霜姐姐烧些纸。”

      她与这位贵妃娘娘虽从未谋面,也为她的薄命感到悲哀。贵妃的丧事按旨不能大行操办,也不许家里戴孝,她只好寻个没人的地儿偷偷尽些姐妹情分。

      谢元平道:“那就依三妹妹。”

      几个人于是舍了车马,寻了一处田埂,默默烧了些纸。好在这儿离庄子的门房屋舍还有些距离,倒也没碰上人。

      烧毕了,谢玉玑吹着迎面裹来晚霞的凉风,眯眼道:“二哥哥,你看这麦子长得多么好,一点也不像收成亏歉的样子。”

      兄妹俩慢慢说着话,将残局料理了,便走到麦田中心一点。只见里头还辟了几大块菜地,种着些玉米、油菜、茄子、丝瓜等许多时新菜蔬。此时油菜也开花了,黄油油一大片夹在绿叶里,又比水墨画鲜活,又比脂粉妆艳丽。

      菜地东头立着一座高大屋舍,门前闹哄哄挤了一些人。为首的见他几人悠悠走来,忙上来行礼道:“可是二公子和四姑娘?咱们叫人去前头接您去啦,可怎么也寻不着人,可给咱们急坏啦!”

      谢玉玑撩了撩被风扶乱的鬓发,笑着也回了一个礼道:“有劳梁老伯,我们贪图这麦田晚景,慢慢儿走过来的。”

      那领头的梁伯笑容一滞,道:“姑娘竟认得我?”

      谢玉玑轻轻点头道:“自然。我们在府里呀,常听说梁老伯您最是个能干细致之人,都说对您很放心呢。”

      她与谢元平将这一帮人打量了一遍。只见梁老伯年约五十,纵生横纹的额间除了有多年风吹日晒的忠实与操劳,也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愁苦。其他人也都恭谨垂手站着,都是极老实的面向与打扮。

      谢玉玑道:“今日天也晚了。二哥哥,咱们且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只等明日再说。”

      梁老伯忙点头道:“房屋已给二位备下了,晚饭正在张罗,马上就好。”又向身后一妇人道:“你带公子姑娘过去吧,我去盯着他们把行李安置了。”

      庄稼人没那么多虚礼,这点谢玉玑很喜欢。她果然将行李交给了二哥和梁老伯去处置,自己则与抱云先跟着妇人去安置了。

      她们的屋子置在二层楼上,是梁老伯早几日听说她们要来便特意辟出的。因过去数十年里未曾有主家来过,因此屋子也布置的仓促,但仍能看出是尽了心的:地面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壁上悬了挂毯,桌几上立了瓶花,榻铺上也吊起了软缎帷帐。

      抱云惊奇道:“倒难为他们一帮庄稼汉了,竟能想出这般女儿的布置。”

      谢玉玑笑道:“许是人家家里也有姑娘的,自然懂些。”

      抱云却突发奇想道:“姑娘,方才一路走过田间时,我突然觉得,若是咱们京中真呆不得了,姑娘又不想嫁人,咱们不如将来就往乡下去住,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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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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