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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项目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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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整个人算是半边身子都在栅栏外,坐单杠一样的姿势,背靠这无边的天空,双脚离地悠悠地晃荡,抬起头望着顶端的上空,她的这样一副状态倒是比之走廊上更放松。
前提是忽略掉这种危险背景。
手上丝带随着风向左右的摇摆,粉嫩嫩的颜色正如这春日的花朵,仿佛是只要一个不注意,便会直接随风而去。
莫茶茶注意到淼淼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那种很痛苦非常想直接跳楼轻生的,或许……还有可能交谈下去。
“你要不要下来,上面的风很大。”
“你看,你手中的丝带都吹地乱飘。”
淼淼依旧是晃荡着自己的双脚,眼睛盯着天边的云,声音也像是那云一样轻飘飘的:“就是让它飘。”
“你看,她飘得多自由——”
莫茶茶眼神略带错愕,这女孩嘴边上的话温温柔柔的,怎么她听着这么毛骨悚然的?
不等莫茶茶细想,身后天台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随即便是极为刺耳的一声尖叫,那声音尖锐到如同是警报声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
“你在做什么?”
“还不赶紧给我下来!”
淼淼妈妈那张妆容得体的脸此刻如同是个疯子一般,眼睛中带着让莫茶茶惊呆了的厌恶与嫌弃。
假的吧!
怎么可能会?!
莫茶茶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就算是孤儿院中长大,从小没有过父母的照顾,但该有的社会常识也告诉过她,父母是绝对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那可是宝贝一样的存在。
淼淼妈妈在心理医生与莫茶茶惊呆了视线中,脚踩着恨天高气势汹汹地准备杀到淼淼身边,心理医生下意识地想拉她一把,明眼人现在都能看出来淼淼明显不对头,但对方一甩胳膊就将心理医生的手打到了一边。
淼淼妈妈那双被正红色晕染的唇瓣中吐出清晰的语句,一字一句随着步子愈发尖锐:
“你最近是不是想翻天!”
“我好吃好喝地送你去上学,送你上补习班,送你学舞蹈和钢琴。”
淼淼妈妈声音放高:“你呢!”
“学习学不好,跳舞跳不好,连个钢琴都弹不会。”
“现在还给我生病。”
这话说的,仿佛生病就跟犯罪是一个性质,一样的罪无可赦。
由于莫茶茶离淼淼的距离最近,她眼睁睁且极为清晰地看到淼淼那种轻松的感觉从身上飘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脊背都弯曲了好几分,似有重担一般压在身上。
淼淼的脑袋垂了下了,在这一句又一句的尖锐中。
似乎是淼淼的无声激怒到了淼淼妈妈,她愤怒极了,脚步也更加迅速,“什么抑郁症?!”
“我看那就是你找的不学习的借口。”
淼淼低垂的脑袋愈发往下压,渐渐仿佛周围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尖锐刺耳的声音,世界缩小到了只剩下一个圈的范围。
可为什么……
她的心越来越疼,像是有把刀子在割一样。
淼淼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淼淼看到了头深深地埋在书堆中的自己,手握着笔一字一顿地抄写着政治提纲,眼眶中隐形眼镜摩擦着脆弱的眼球,可她不能摘,摘了就看清黑板,看不清老师,没有办法再接着学习。
那眼镜呢?
没有眼镜。
长年累月的伏案苦读让淼淼的视力急剧下降,初期妈妈为她配了一副隐形眼镜,说是这个比眼镜更加的舒服,而且更美观漂亮,可是越往下戴,隐形眼镜对于眼球的磨损就越发严重。
“妈妈,我的眼睛好痛,我不想戴隐形眼镜了。”
“你怎么这么麻烦,算了,我去再帮你配一副更贵的隐形,配上万的,可别再给我成天囔囔眼睛疼,一天天烦都能烦死。”
“……”
事实证明,不论是多贵的隐形眼镜,痛疼依旧没变。
可是淼淼她不敢再跟妈妈要眼镜了。
每一次提眼镜的事情,妈妈都会用十分强硬地态度拒绝,并用格外尖酸的语气数落她,还不能掉眼泪,否则就会被赶出家门在门口留守一夜。
但好在淼淼有一个非常好的同桌,她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二话不说便将自己备用的眼镜借给了淼淼,那是一副纯黑的厚重眼镜框,度数微微偏低,但对于淼淼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可谁也没想到这炭火在变成一场大火。
那天是一个如同外往常一场祥和的一天,下课铃声响完后,周身的同学如同是蜜蜂一样涌出了教室,淼淼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扭过头扶了扶鼻梁上眼镜继续握着笔写题,这不是老师布置的练习册,而是额外的,妈妈额外买给她的,每天都要写,每天晚上回家都要接受检查。
写不完在门外写完,全部正确才能进家门睡觉。
本来淼淼跟平时一样,课间赶着这一天的任务量,但意外总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她的妈妈来了。
当听见门口有人喊她名字时,淼淼下意识地转过来了头,看清楚妈妈脸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刷地一下惨白到如同是手边上的演草纸。
不出意外,她妈妈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了。
之后一切所发生的,淼淼不愿意再看到了,她情愿在那前一秒钟,自己便就死掉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可以变成街边的一株小草?
为什么她不可以变成天边的一朵白云?
为什么她出生就是人!
淼淼猛地出手攥紧那只涂抹着鲜红指甲的手,那抹鲜红刺烈到仿佛是掏出过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即便是用纯净到没有色彩的水清洗,依旧血腥,依旧让人心颤。
淼淼心想,她果然还是不喜欢红色,也不喜欢这个女人,她脸上笑地灿烂:
“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跳下去吗?”
女人吃痛,攥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力气出奇的力气出奇的大,这让她不禁地有些惊慌,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她是最清楚的,绝对不敢这么抓疼她,声音中带着恐惧地说:“什、什么,我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就给我——”
“啊啊啊啊——”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可这却不同于先前的盛气凌人,而是包含着满满的恐惧。
在场的莫茶茶和心理医生眼皮一跳。
淼淼在那一瞬间直接将她妈妈拉上了栅栏,不堪负重的栅栏铜丝发出吱吱呀呀的抗拒。
“你、你……”
被迫坐上栅栏的女人牙齿都开始打颤,“你想干什么?”
淼淼轻笑了一声站起来,将手上的丝带温柔而又强硬地缠绕在女人的脖颈上,无视所有的尖叫和抗拒,无视所有的恐惧和阻拦,而那根粉色丝带的另一端则紧握在淼淼手中。
淼淼脸上的笑容甜蜜极了,如同是蜜糖一样:“我刚刚不跳下去,是在等你啊。”
“等你跟我一起跳。”
“你、你说什么?”女人表情空白。
淼淼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跟我一起去死吧。”
“疯子!”女人哆哆嗦嗦地说道,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想拉着自己去送死!
天台上的风刮得很大,跟头顶上的烈日完全不搭,吹的人遍体生寒。
“疯子?”淼淼歪了歪头,似乎是不解,但又随后大声笑了起来,“比起我,你应该更疯吧——”
“毕竟可不会有人因为一副眼镜,就扇人巴掌扇到吐血。”
“我那是为了你!”
女人也想起了那件事情,她认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小的事情,张口就来:“谁让你去戴别人的眼镜,而且还那么丑,那女孩绝对是居心叵测!”
“她在无声地损坏你的完美形象!”
淼淼脸色纹丝不变:“这样啊,不然我们一起下去问问她吧。”
闻言,女人本就在颤抖的身体加剧,连出口的声线都变了调:“你不能这个样子,那贱人的死跟我无关,是她自己想不开跳楼的!”
她尖声强调:“那跟我没关系!”
“嗯,嗯,没关系,没关系。”淼淼微笑着点点头,这让女人脸上露出了惊喜,可下一句话就让她堕入了地狱。
淼淼手猛地使劲将丝带一寸一寸地收紧,“没关系,我们下去问问就知道到底有没有关系。”
“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一句话并没有放低音量,所以不仅是淼淼听清楚了,让围观的两人也听得仔仔细细。
心理医生猛地咬紧牙关,早该察觉到这种不正常的相处关系,本只是以为孩子心理还没稳定下来,大人干预多点没什么。
可这根本就是不是干预多少的问题。
刚才那一番话完全就是一个变态母亲对亲生女儿的摧残。
“那个,淼淼你先冷静一下。”
“生命可只有一次,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心理医生竭力想稳住这两人的状态,至少等消防车或者警车来一个,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要了。”淼淼果断开口。
“什么?”
淼淼勒紧缠绕的丝带,压下不断挣扎的女人,表情淡漠起来,接着开口道:
“我不要这个生命了。”
“也不要这个世界了。”
“反正不会有比这更差劲的了。”
随即淼淼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眼神刷的一下射向心理医生:“你在拖延时间?”
“没用的哦。”
“我早就算过了,你等的赶不到的。”
“而且之所以能够说这么多,那完全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么早就找到我。”淼淼她早就计算过了,统计全市的医院只有这一家满足自己需要,能够在消防车和警车赶来之前,为她预留足够多的时间。
所以——
跳楼自杀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为之,早有预谋,不留下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谋杀,以淼淼自己为献祭品的谋杀。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对于这抱着必死念头的女孩,心理医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又不得不再说些什么,被粉色丝带绑住的女人痛苦着求救,纵使她做的事情不对,但也不能视而不见。
“或许我们还可以再——”
心理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她瞳孔紧缩,眼中俱是那将要倒下去的两道身影,那女孩竟这么果断,当真没有一丝的犹豫……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