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光》任砚卿

33、项目书

　　我将在这座死气沉沉的世界上落下一道艳丽色彩，洗去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将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地彻底点亮，远方的天空也将会染上我的色彩。
　　淼淼在倾倒那一刻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笨蛋！”
　　千钧一发之际，莫茶茶从侧边一旁的视线盲区猛窜出来，伸出手死死地拽住维系着两人的粉红丝带，此刻淼淼已是半边身子完全架空，角度倾斜到一个随时都会掉落下去的危险程度。

　　淼淼心中微微错愕，方才便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眼前的莫茶茶与遗忘一结合，瞬间明了。

　　“你放开！”
　　“我不放！”
　　两人争夺着那根纤细的粉红丝带，脸上皆带着不容自己退却的表情。

　　淼淼气坏了，她暗戳戳地低声威胁道：“听着，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拉上你一起陪葬。”
　　“你一个笨蛋没资格拉我一起陪葬。”莫茶茶毫不留情地反驳，瞧清楚淼淼脸上的阴郁更加嘲讽：“怎么，你不服？”

　　莫茶茶厉声呵斥，她脸上表情格外讽刺，扬眉昂首：“那你说说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一个笨蛋，说什么不要这个世界？不要你自己？”
　　“连自己不要的东西都分不清！”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淼淼似乎是被莫茶茶的气势给震惊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淼淼瘦极了，即便是身上套着不合身的校服，依旧掩盖不住这种清瘦，为了舞蹈常年的节食保持身材导致她的个子也不高，脸色也白的毫无人气，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不健康的状态中。

　　在这样的状态下，在这种对方并不使劲的状态下，莫茶茶轻轻松松地便就将人维持在一种危险但又稳定的境地。

　　莫茶茶是个孤家寡人，也丢失过将近十一年的记忆，母亲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还真是格外的遥远，但也就算是如此，李院长依旧可以作为一个完美参考物。

　　毕竟在孤儿院中，所有的孩子都是共同拥有一位妈妈，即使生活质量没有那么好，但所有人都能很开心地度过每一天，无血缘关系都能做到此种境地，亲生母亲却——
　　在这个社会，连陌生人都会对陌生人礼让三人，溶血至亲却将人逼到这种绝境，令人心颤心寒。

　　莫茶茶不喜欢粉色丝带另一边的女人，非常地不喜欢，如果不是形式实在是过于紧迫，说不定她会漫不经心地朝对方吐口水，虽然有失德行，但恶心人的伤害值最大。

　　丝带绷得紧紧，如同是一条曲线被强行拉直拉长一般，而丝带的中间人费尽心机地游说着：
　　“你应该放弃的不是这个世界，更不是你自己！”
　　“丢下她，你不会痛苦，也会走得更远，更会生活得更好！”
　　“你不是说不会有比这更差的了，那就记住这个差，往后余生便都是好的。”

　　淼淼神情略微松动了一下。

　　风拂过发丝，将远方的鸣笛声随风吹来，是姗姗来迟的警车和消防车，瞧着已经开进了医院内部，莫茶茶微微沉了沉神情，必须加把劲，把这才刚刚烧起来小火星窜动下来，燃烧成一团跳动的火舌！

　　为此，莫茶茶加了最强的一剂猛药，声音开到了最大：“你口中的女孩当初将眼镜借给你，不就是想让你的生活更好。”
　　“这可是她的初衷！”
　　“你忘记了！”

　　莫茶茶话锋一转，尖端直至冲向淼淼：
　　“还是说——”
　　“你连这个也不要了！！！”

　　淼淼脸色猛地煞白，冲口而出便是反驳，可是她是在是太慌张了，莫茶茶所说的是她为之最为珍惜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接收到的最为纯粹的善意，她结结巴巴地反驳：“不、不是，你不要——”

　　莫茶茶才不管淼淼说的什么，既然已经决定下猛药了，那就绝对是一剂到底，绝无留存，她佯装着闭眼，但手没松，继续说：“如果还要往下跳，那请尽管挣脱，你这个差劲到无可救药的人。”
　　“那个女孩真是瞎了眼，才会碰上你。”

　　“不是！！！”
　　“你闭嘴！！！”
　　淼淼那张营养不良而常年苍白的脸此刻格外通红，被气到浑身都在发抖，手松开了那纤细的丝带，坐稳回栅栏上，接着手上冲出一拳，目标只对上那张此刻不停嘲讽的嘴。

　　淼淼气到不停地吼叫：
　　“我不准你在这么说她！”
　　“她才没有眼瞎！”

　　总算是结束了，莫茶茶心中早早防备了，轻轻松松地闪步躲过了那气愤的一拳，身姿灵巧地冲到淼淼面前，一把将人环抱起来。
　　莫茶茶：非常好，那坏女人脱离了危险，而现在也只剩下最后一环，那就是将这个不乖的孩子狠狠揪下揍一顿。

　　从莫茶茶的角度出发，一心求死的淼淼就像是孤儿院中的妙妙，叫起来音也差不多，这让她想起了冬日里的那番对话，那个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的小孩，用最稚嫩的语气说着最坚定地的话，对于死亡不畏，甚至是在必要情况下，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会冒险救下一个仅仅是一面之缘的淼淼。
　　一部分是莫茶茶在她身上看到了的妙妙的影子，还有一部分是她的名字都跟妙妙的读音差不多，这样让莫茶茶有一种看到了未来妙妙的样子，看到她最不想要见到的样子和结果。

　　莫茶茶：……
　　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粉色丝带从耳边擦过，莫茶茶顺利抱住淼淼单薄的身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简单的多，只要——

　　变故就此发生。

　　粉色丝带松开的那一刹，女人受到惯性影响向地面跌坐去，可她在栽在地面上的前一秒，那将近十公分的恨天高在倒下那一刻一蹬腿，直直踹到向了莫茶茶。

　　莫茶茶闷哼一声，这一脚好死不死生生落在了的腰窝处，疼得她一个眼冒泪花，站稳都艰难，眼尾都泛起了红。
　　“你——”这坏女人踹我干什么？

　　可莫茶茶连头都没来得及扭，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莫茶茶下盘彻底崩溃。

　　而这崩溃所导致的最直接结果便是两人一同下坠。

　　本来被抱住的淼淼已不再挣扎，莫茶茶正准备将人乖乖抱下来，但是被那坏女人踹到下盘崩坏，身体往前倾导致淼淼从栅栏上跌了下去，紧紧抱着淼淼的莫茶茶也直接顺着跌了下去
　　下坠的那一瞬间，莫茶茶竭力全力扭头往向后方。

　　“去死去死去死，你跟那个弑母的小畜生一块下去！”
　　“啊哈哈——”
　　跌坐在地上女人神色疯癫呢喃，一边拼命地扯着脖颈上的丝带，一边快速地给予莫茶茶最后一击，狠狠地踹在了她的小腿上。

　　心理医生从她所在的方位遮挡住了这堪称是谋杀的举动，她只看到了随着淼淼一同跌下去的莫茶茶，“你们！！！”

　　风刀子呼呼地落在裸露的皮肤上，淼淼反应过来后立刻死死地将莫茶茶护在了怀里，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这人是无辜的，如果不是想要唤醒痛苦中的自己，她根本不会有跌下来的可能。

　　对不起。
　　淼淼想，如果让自己作为肉垫，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多一分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完全坠下去时，莫茶茶脑海中是一片的空白，往日里最为柔和的风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风刀子相碰撞发出刺耳鸣声，她依旧表情空白，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不断靠近的地面.
　　那一刻，时间仿佛是放缓了数十倍速一般。

　　脑海中涌入零星的记忆碎片，年幼的她在哭泣，被粗暴地拎上了又高风又大的废墟顶楼，夕阳红映在天边，照得人留下的泪珠子都是红彤彤的，眼泪没有任何作用，甚至是被烦躁地吼叫对待，她被那群身穿白大褂的无情地扔了下来，从目之所及最顶端处。
　　那一秒，夕阳像是一颗巨大的红眼泪滑落至天边。

　　与地面的高度不断缩减，受重力影响下落的加速度也在不增加，哦，就像是现在这样，眼前的小黑点越变越大，到最后啪的一声，人就像是实验室中的试管掉落在地上一样，摔得粉碎碎骨，液体流到哪里都是。

　　好疼。
　　真的是好疼。
　　为什么还有意识？
　　为什么没直接死去？
　　不要这个样子对待我！

　　啊啊啊啊——
　　那一刻连声音都发不出，可心中的惨叫与现在相重叠。

　　缓慢地，奇怪的热涌上了琵琶骨处，烫的人将近融化。

　　然后，淼淼见到了这辈子为之最为震撼的景色，她呆愣得望着缓缓浮现的近在咫尺的透色翅膀，像是薄膜一样，又像是那种彩色糖果的糖纸一般，在太阳照耀下泛着彩色光晕，拍打着带起一阵小飓风。

　　淼淼惊呆了：天、天使？

　　无意识中的莫茶茶并未拍打着翅膀向上飞起，或许是脑子并不支配身体，那对翅膀并没有想象中让人直冲云霄，而是让其下坠的航线稍稍偏离，随即两人落在了一颗常青树上，树枝作为缓冲地带，最终掉落在了冒出青葱的湿润柔软花坛中。

　　消防车与警车在赶到的那一刻，瞧见坠下来的那两人，心骤然凉了半截，这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布置急救措施，只能将围观的群众纷纷散开，尽可以减轻损伤。
　　但没想到天公作美，风向斗转，两人落在了一颗不远处的常青树上，这在极大程度地缓冲了下坠时的速度和力量。

　　但当真的看清楚相安无事的两人时，前来救助的消防员叔叔还是唏嘘的，那样离谱的高度坠落下来，竟然除了一些轻微的擦伤之外，啥毛病也没有。
　　简直不科学！

　　但是再不科学，那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或许真的是老天爷可怜这两个年轻姑娘，故意吹了一阵风救下了她们。

　　其实不是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淼淼非常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天爷的怜悯，而是一个人对她的怜悯。
　　或许，不是人，是天使。

　　淼淼拘谨地坐在车内，任由护士小姐姐处理脸上的擦伤和手肘处被树枝刮到流血的地方，耳边听着唏嘘，眼神直直地望向躺在担架上的莫茶茶，脸上盛满了担忧。

　　莫茶茶从落下后就一直在昏迷，护士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认为是吓晕了过去，便就将人安置在了救护车的床上。

　　在这个时候，只有淼淼清楚地知道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她想让医生再仔细地检查一边，但她又害怕真的检查出什么，即便只是一个高中生，她也是明白如果暴露那种匪夷所思的场景，莫茶茶一定会被带走的，说不定还会被解刨研究。
　　淼淼身体一抖，两难间徘徊不定。

　　这场声势浩大的自杀事件，媒体闻风而来，一个个的举着话筒守在外围，完全就跟个地痞流氓一般，无论警官如何威胁都不肯轻易离去，最后的最后还是威胁说拷进警局走一圈，这些人才勉强放弃，但依旧有少部分人远远地盯着哨。

　　楼侧暗处角落中，女人半侧出身子，眼神沉沉地望向救护车，仿佛只要这样便就能看清坐在车里的淼淼，她一只手指紧扣着墙角一边，修剪圆润的指甲都劈叉也不知，另一只手缓缓地抚上脖颈。

　　女人在恐惧，就在方才，还有一根丝带缠绕在上，窒息感也随之而来，那个小畜生在天台上时，眼中杀意是真的，想杀她的心也是真的，她是真的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可以轻易剥夺她好不容易才取得的活下来的机会，绝对不能。
　　女人神经质一般笑了起来。

　　烈日下，曹一撸起袖子擦了一下额间冒出的汗珠，他是一个刚实习不到一月的苦逼新闻工作者，这是他的N+1次采访，之前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采访。
　　曹一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苦涩，如果要是这次还没得到什么劲爆的消息，顶头上司便就会让他彻底离开公司。
　　所以，必须把握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喂。”
　　？
　　曹一扭了扭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墙角处一个脸上挂着微笑身姿窈窕的女人朝他招了招手，曹一用指了指鼻尖，一脸的疑惑，女人点了点头，他走了过去，从明亮的阳光下走向了大楼的阴影处。

　　“你是？”
　　“我叫田淮南，是跳楼孩子的母亲。”

　　听闻，曹一双眼瞬间亮了起来，难道这就是老天送给他的机缘？！

　　田淮南满意地笑了笑。
　　不就是弄死一个人？
　　她又不是没干过。

　　小畜生不是心理有疾病？
　　那就为她送上一剂上路的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