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23、第二十二章：夜色凄迷

　　半晴见子时都走到她面前了，才施舍了一个眼神：“你是宫主新收的徒弟？”
　　子时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作为凤凰的后裔，半晴向来是高傲的，也就不喜欢别人比她还高傲，子时面无表情的模样很不讨喜，她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嗯，知道了。”
　　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霜降了解自家师父的性格，她没有恶意，但总是眼高于顶，常常得罪人，还是得由他来何人打好关系。
　　霜降穿一身水墨色衣衫，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端的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他作了一揖，说道：“姑姑刚来毓眉山修炼，大概很是辛苦吧。”
　　子时犹豫着说：“倒……也并不是辛苦，修炼不就是这样么？”
　　是啊，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耗尽耐心也得坚持下去，这还……不算辛苦？霜降倒是有些钦佩它了，目光复杂了起来，反而显得拘谨：“姑姑说的是。”
　　江妍打起了哈欠，她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拽着自家师父的胳膊撒娇：“师父，我困了，咱们回吧。”
　　月流窗敷衍地“嗯”了一声，继续和苏明黎唠嗑。
　　师父总是这样，江妍瘪了瘪嘴，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师父！师父！师父！快点！快点！快点！我好困啊！咱们回吧！”
　　江瑜其实也困了，他却不好意思像妹妹那样明目张胆地喊着要回，只能用眼神鼓励妹妹继续。
　　有江妍在耳边叽叽喳喳，月流窗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忽视她，他不耐烦地抽走胳膊：“要回去你自己回，别烦我！”
　　江妍得到了解放，欢呼一声：“师父这是你说的，别怪我撇下你自己跑了！哥，咱们走！回去碎觉觉！”
　　江瑜哭笑不得地竖了个大拇指。
　　有江妍在前边开了先例，其他弟子们也渐渐开始说困了，长老们一整晚不睡也精神焕发，却耐不住弟子们磨人，也就一一告辞。
　　月流窗的两个徒儿早就离开了，他自己不着急，所以留到最后的人是他，而子时身份有些特殊，须得奉陪到底。
　　“小师妹，你们精怪不是都向往自由吗？你怎么会想要进毓眉山修炼？不觉得毓眉山规矩重重、不自由？”
　　锁上无恕殿的大门，权当散心，月流窗陪着子时，边走边说。
　　子时想了想，说道：“我其实不在意自由不自由，妍儿跟我说，进毓眉山悯释宫能守护六界和平，我听信了，便想这么做，也就这么做了。”
　　月流窗心中始终看不起异族，尤其看不起半晴那自以为是的高傲，平日对洛且惜也是暗自鄙夷。
　　但他心中似乎知道什么，似乎知道一个拥有无瑕之心的精怪会是什么下场，似乎知道子时的结局，看着子时的眼中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怜悯。
　　倘若它没有一颗守护六界和平的心该有多好，倘若它没有一颗无瑕之心该有多好，月流窗的心中是矛盾的，他既渴望有一颗无瑕之心能净化秽气，也不忍心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不忍心啊。
　　月流窗问道：“子时，若要你有一天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你愿意吗？”
　　子时愣了一下，说道：“当然，我本是天地间一抹幽魂，从天地间来，回天地间去罢了。”
　　它所说的愿意，是因为它不会魂飞魄散吗？月流窗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若要你付出灵魂呢？
　　罢了，与他无干。
　　月下闲庭信步，风微微凉，倒是心旷神怡，子时沉默了起来，感受着风吹过面颊的滋味。
　　若六界能一直像此刻这样安详、平和……这就是它想做的事。
　　温柔的夜色，温柔的风的精灵，坐在子时的肩头。
　　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触感，仿佛是破茧而出的蝴蝶，从灵魂里溢出，化作轻柔的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在沉默无言的时候，仿佛歌声是最抚慰人心的。
　　风也无声，树也无声，人也无声，唯有歌声，洗涤着魂魄。
　　“当风吹过夜色，
　　看不穿内心的懦弱，
　　叹息弥散在花落，
　　一刹那回头，
　　面对深渊的罪恶。

　　当冰雪封冻了千万魂魄，
　　我在寂静之地哀默。
　　你也是罪过，
　　我也是罪过，
　　还有谁能逃脱？

　　当我许下了承诺，
　　便不会逃脱，
　　守候流光盛开的角落。
　　执念从不会成魔，
　　便让我在湖水中沉没。

　　当心湖的涟漪泛滥成祸，
　　我便爱你瞳孔的漩涡。
　　是喜是悲
　　都在瞳孔中静默，
　　我伸手拥抱——
　　是天地之间的悲歌。

　　让寂静的夜在此刻永恒，
　　是我最深的爱恨，
　　让它在我心底扎根，
　　流淌着寂静的永恒。

　　凄迷啊————

　　让我爱你瞳孔的漩涡，
　　爱着生生不息的忘川河。
　　远方传来鲛人的笙歌。
　　……”
　　洛且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变化，在子时的歌声中，天地之间骤然一片清明。人界秽气积聚，甚至污染到了仙界，却在子时的歌声之中被净化了。
　　小精灵发出欢快的笑声，它们喜欢子时的歌声。
　　“该说，不愧是无瑕之心么……”月流窗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