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20、第十九章：初到毓眉山（下）

　　此事不急于一时。叶千泽伸手拂去它肩头的落花，说道：“为师带你逛一逛这偌大的化仙台，可好？”
　　子时看了看被拂去的落花，又抬头看了看开的正好的满树娇嫩的梨花。
　　风卷起花香，吹动额间碎发，满是春意的微凉，令人心旷神怡。
　　它“嗯”了一声，也不说自己早在还是幽魂之时，已转遍了整个毓眉山，乃至整个六界它所有能去的地方。
　　今生，子时是天地孕育而生，身上再无从冥界带出来的阴气，所以小精灵们很喜欢它。
　　风的精灵大胆地坐在了子时的肩头，晃着小脚丫，听着叶千泽和煦的声音絮絮讲着化仙台的一草一木。
　　花的精灵围绕在她身侧，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光的精灵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流光攒动，动人心魄。
　　“这里是化仙台最高的地方，”叶千泽飞上亭台，回头却见它还在原地，“过来。”
　　子时摇了摇头，说道：“我上不去。”
　　原来竟然连御风飞行都不会吗？叶千泽说道：“在丹田内凝聚灵力，掌控风的方向，托着自己的身躯，飞上来。”
　　“风是空气的灵，空气流转便是风，在丹田内凝聚灵力，轻而易举就能捕捉空气的灵，扭转风的方向，便能托着自己飞起来。”风的精灵在它耳边说道。
　　子时照做。
　　因为是第一次飞，飞得歪歪扭扭的，但多飞了一会儿，动作就流畅了起来。
　　子时新奇地感受着风将自己托起来的感觉，因为控制的不算太好，衣袂被风吹得乱飞。
　　“过来。”叶千泽向子时伸出手。
　　子时享受御风飞翔的感觉，一不小心就飞得太高，见叶千泽对自己伸出了手，便头朝下向叶千泽飞了过去，将手递在叶千泽掌心。
　　叶千泽轻轻拉着子时，让它落在亭台上：“从这里，便能俯瞰整个毓眉山，往远处眺望，便是尘世间。”
　　那一双眸子，宛如映月墨泉，所过之处万般悲悯。
　　子时看着他，而他俯瞰众生。
　　“世人皆苦，挣扎在生老病死之中，无从解脱。”他说。
　　叶千泽定定地看向它，说道：“若你决心守护苍生，那无论世人伤你害你，无论世人诽谤你，你都要坚守本心。这是悯释宫的宫训。”
　　子时愣愣地看着他，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叶千泽露出温柔的笑，说道：“你会明白的。”
　　他不知道，悯释宫的宫训，子时到死都没能明白。
　　他怜悯每一个人，世人皆苦，无论是无能为力乞讨为生的乞丐，还是小心翼翼守着家业的富人，无论是被人伤害至深而心怀恨意的坏人，还是愿尽绵力帮助旁人却被人伤害、被恶意揣测的善人，无论是无力抵抗命运的傀儡，是无可奈何顺势而为的蜉蝣，还是无力回天死得其所的壮士，亦或是在世间悲鸣哀嚎的冤魂，无论是伤人之人，还是被伤之人，无论是被恶念吞噬理智的人，还是无意伤人却伤人的人，都是世间可怜人。法不能废，却也要有慈悲之心。
　　修仙之人必坚守本心，绝不能因世人之恶而心生怨怼。
　　他希望它能在将来守护六界，守护天下苍生。哪怕它是精怪，无法成仙也无妨，只要它有一颗至善之心。
　　子时点点头，也没什么想法，师父怎么说，它便怎么做就是了。
　　待将整个化仙台转完，便已是傍晚。
　　暮色渐深，叶千泽让子时随意挑一间屋子住下，又将毓眉山的地图给了它一份，告诉它若自己不在，它有事就去找化仙台的掌事弟子——洛且惜。
　　洛且惜是狐仙，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有微微上挑的眼尾带着微不可见的媚态，穿着古板肃穆的深蓝色长袍，连丝毫多余的花纹坠饰都没有。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和子时有几分神似。
　　叶千泽让子时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修习。
　　然后，子时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它不清楚所谓的好好休息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么躺着？有什么用呢？
　　子时感觉自己躺了半天，其实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就待不住了，躺着也是无聊，好好休息又不适合打坐修炼。
　　它一骨碌爬起来了，漫无目的地在化仙台里游荡，就像这几百年来它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样。
　　若是以往，它看到了什么，还会驻足观望，偏偏化仙台里寂静极了，连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在此刻的化仙台里，呈现出一种和生机勃勃的景象截然相反的、近乎凝固了时光的冰冷，子时和这片冰冷融为一体，脚步声空旷，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师妹？”洛且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子时回头，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洛师兄。”
　　洛且惜走了过来，身影由远到近，他上下看了子时一眼，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子时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洛且惜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初来乍到，还不习惯？”
　　子时微微颔首：“有点儿。”例如它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洛且惜也想关心一下这个新来的师妹，却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他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对人从来不假辞色，看样子子时也是个孤僻的性子。
　　但化仙台里没有别人，他总不能不给子时好脸色看，要不然子时怕是会觉得难过。他也听说了，子时的心是无瑕之心，拥有无瑕之心的人，总值得所有人温柔以待。
　　“不妨到师兄院子里坐坐。”洛且惜邀请它。
　　子时点了点头：“嗯。”
　　月上梢头，流光攒动。
　　洛且惜给子时倒了一杯雪华酿，说道：“尝尝，这可是难得的好酒。”
　　子时没喝过酒，只见别人喝过，它从未好奇过酒是什么滋味，此刻闻着酒香，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渴望。
　　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洛且惜连忙说道：“慢点喝，这是烈酒！”
　　可惜，他这话说的有点晚了。
　　子时盯着他看了半响，这具木头做的躯壳莫名变得反应迟钝了起来。
　　子时没喝过酒，酒量自然不太好。
　　洛且惜喃喃道：“别是一杯倒。”
　　子时拖着长长的尾音，拿起酒杯说道：“洛师兄，再来一杯~”
　　看样子……应该不是。
　　也许是子时长长的尾音太蛊惑人心，也许是子时一本正经的模样欺骗了他，他点了点头，果真又给它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