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17、第十六章：一曲终了

　　梅应钰带她去司战神殿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就注定了她会想要修炼。
　　她想要修炼心生不甘的时候恶魔诱惑了她，她没有拒绝，就注定了她会错过梅应钰一次。
　　去凡间渡劫的时候受尽苦楚，就注定她会偷红线，强求一份姻缘。
　　她只对他动过心，就注定她要纠缠他。
　　中元节被怨气吞噬非她所愿，逃也逃不开，就注定神族会想要杀她。
　　注定她要被梅应钰囚禁在司战神殿。
　　因为失去自由而产生心魔，就注定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命运，当真可怕。
　　杀人不见血。
　　如果早知今日，如果她甘愿做一个囚徒，永生永世失去自由，被圈禁在司战神殿，直到她疯、她死，或许能得以解脱，或许永无宁日。
　　然而这样，她甘心吗？她不甘心。
　　这个难题只有一个答案——她就不该爱他……
　　突然，染玥灵瞳孔一缩。
　　不！他不能死！
　　几乎是本能，飞身而起，挡在了他的面前。
　　梅应钰大骇，一把揽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子，身体不住的颤抖。
　　鲜血染红了天际。
　　湮麓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感受到了背叛的滋味，怒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染玥灵勾起苍白而讽刺的笑，一字一句，字句诛心：“你真的以为，我很傻吗？傻到任你欺骗和利用？”
　　湮麓从始至终都在利用她而已。她入魔了，阴气变成怨气，是炼造阴兵最好的材料。
　　艰难的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渐渐模糊的脸：“神君……我不后悔……”爱过你。
　　我错了，错得离谱……
　　我累了，好累好累……
　　当第一个生命消失在她手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但她在想，就这样将错就错也很好。如果她再去找梅应钰，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刁难，更无法预料魔界对她的态度，到时候里外不是人，她不愿意再去应付那么多了。
　　在凡尘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是没有赤子之心的。
　　她挣扎着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那是她做梦都在思念的人。她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心，却是在这种时候。
　　她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那么多话，直到现在都开不了口，倘若说出来，都是歇斯底里，太难看了。
　　她记起那个遍地生香的小亭子，她趴在树上，看他煮酒弹琴。
　　染玥灵喃喃自语：“如果……能再听你弹一次琴……”
　　弹琴，谈情，她并不懂音律，只是心悦他罢了。
　　湮麓那一掌是下了杀招的，她舍不得他死。
　　梅应钰双目通红，见她越来越吃力，伸出正在颤抖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玥灵乖，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你肯定能好好活着……别抛下我，求你别再抛下我……你不能死……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剥夺你的自由，你想做什么都好，我陪你……”
　　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双唇不断翕动着，却只剩一片空白。
　　梅应钰的血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她的手上，下一刻，她的躯壳随着灵魂化作了光与尘埃。
　　梅应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玥灵——不——”可是，她再也听不见了。
　　湮麓低低笑了起来，他红了眼眶：“杀！灭了神界！！！”
　　周遭，战火依旧。
　　没了司战神君身先士卒，千千万万天兵天将还在与魔族厮杀，战况惨烈。
　　那一战，神界与魔界两败俱伤。
　　世人皆知，司战神君梅应钰自那场大战之后就疯了，为了铸一把琴，把自己的魂魄都赔了进去，落得魂飞魄散。
　　那把琴叫做断肠琴，无人弹奏空响三百年，闻之者无不落泪，三百年后便消失无踪。
　　只有那个遍地生香的小亭子，还被封存在记忆里，连着记忆一起，被遗忘得干干净净。
　　尾声
　　他是九天之外的神君，从来不染红尘。
　　是她，身带全部的七情六欲，拎着烈酒，将司战神殿百般滋味渲染得浓墨重彩。
　　夜色铺满月华，雪山上，梅树下，小亭里，那一曲琴声遍地生香，壶里还咕嘟咕嘟煮着酒。
　　他知道她是人，却也忘了她是人。
　　那一壶烈酒醉人，透过迷茫的浓雾，却看不清人心。
　　无所谓是与非，她只想要他的真情。
　　不知道是因红线，还是因真情，对天条律令恪守不渝的神君，第一次从九天之外纵身跃下，却是万丈深渊。
　　他等她接住自己，她却已经化为深渊。
　　她从污泥中盛放，也曾经期待九天之外的神君能将她救出深渊，却忘了是她将神君拽入深渊。
　　所有泡影一朝破灭。
　　最后，人的舍不得，成了神明魂飞魄散的导火索。
　　她舍不得他死，他才会死。倘若她舍得了，他大概还能活。
　　神本无情，动情，就错了。
　　她说，想听他再弹一次琴，他便以魂魄铸琴，铸就了旷古绝今的断肠琴。
　　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为了见证断肠琴的绝响，见证他所能给的，一场旷古绝今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