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12、第十一章：信以为真最荒唐

　　“该叫嫂子还是弟妹？”兮信戏谑的目光落在染玥灵身上，“不如叫弟妹吧？”
　　一句话，染玥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旁人还没注意到。
　　二人平日以同辈相称，但梅应钰比兮信的年纪不知大了多少，怎么能叫弟妹？难不成还得他管兮信叫哥？梅应钰淡淡地说道：“叫嫂子。”
　　兮信拉长尾音“哦”了一声，说道：“不知嫂子是要多待几日，还是玩儿够了就回去？”
　　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放映，染玥灵脸色实在有些难看，说道：“玥灵与神君虽是未婚夫妻，却也与旁人无甚关系，兮信殿下这声嫂子，着实令玥灵难堪。”
　　她要的只是梅应钰这个人，至于梅应钰的亲戚朋友，她并不乐意接纳。
　　她曾经接纳了夫君的整个家族，因为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却与父母亲人再难见面。
　　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却被硬塞了一群陌生的亲戚，告诉她——这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的家人！
　　她最渴望亲情，转世后拥有过触手可及的幸福，却硬生生地错失。现在想起来，可笑愚蠢至极。
　　她是她，哪怕和神君成为夫妻，也与其他人毫无干系！不是说兮信与梅应钰交好，就能喊她嫂子。
　　兮信一愣，讪讪说道：“我是按你们的叫法唤一声嫂子，想添个彩头，鲛人族其实没有这么多说法。”
　　恶意扑面而来，又是这种感觉……梅应钰心尖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倘若是以往，她起码会顾及颜面，可这次她没有，丝毫忍耐都没有。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染玥灵却泰然自若。
　　又闲聊几句，兮信将二人安置在宫里。
　　“收拾好东西就走吧，夜里鲛人海还有祈福舞，值得一看。”梅应钰说道。
　　鲛人族的祈福舞充满了原始的荒凉。
　　梅应钰牵着染玥灵，看着鲛人为所有来不及诞生就悄无声息消失在时光洪流中的生灵祈福悼念。
　　有的人哭了，有的人神色茫然，还有的人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觉得不过如此。
　　夜已深沉，回去王宫，听到鲛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她心中一悸，写下了一首律诗。
　　——《与神君未灵节观祈福舞书云》
　　神光葳葳鲛人海，夜半鲛歌催断肠。
　　未灵节日祈福舞，宴罢原来尽荒凉。
　　伤我哀思如公英，清风不禁飞满天。
　　是非谁人妄评说？信以为真最荒唐。
　　鲛人海的深处，光明女神神像手中权杖顶端的宝石散发着光芒，照亮了整片海域。已经是半夜，我听到鲛人的歌声，不由得悲从中来，光明女神已经牺牲。
　　近日是未灵节，鲛人翩翩起舞，为那些来不及诞生就消散的灵魂祈福。曲终人散，回忆起来，都是荒凉。
　　让我受伤的悲哀就像蒲公英一样，轻轻一吹，就飞了满天，难以遏制。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经无所谓了。对错，是谁在妄下断论？对错和道德，是把自己变成别人的傀儡的工具。信以为真的人最荒唐。
　　……
　　这首诗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梅应钰念了出来：“神光葳葳鲛人海，夜半鲛歌催断肠。未灵节日祈福舞，宴罢原来尽荒凉。伤我哀思如公英，清风不禁飞满天。是非谁人妄评说？信以为真最荒唐。”
　　“信以为真最荒唐，写的真好。玥灵好才情，只可惜太过伤感了。”梅应钰拂过纸上字迹，说道。
　　染玥灵定定地望着他，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混杂在一起。
　　她突然伸手抱紧他。
　　梅应钰抚摸着她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我在人间渡劫，曾嫁过人，你不在意吗？”
　　不知道是因为受过伤而委屈，是害怕他抛弃她，是压抑内心的渴望，是因不贞而自责，是憎恶世俗的眼光，还是咄咄逼人地要他毫无保留地爱她？她这么问着，想知道一个结果。
　　梅应钰一愣，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说道：“我不介意。”
　　原来她一直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知道的，凡间总是乌烟瘴气，玥灵飞升上仙，必要去人间历劫，心中难以放下，倒也正常……
　　染玥灵眼眶湿了，说道：“我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洞房花烛夜，我那素未谋面的新郎是如何挑开我的盖头，是如何剥开我的衣服，是如何的疼痛，白色的帕子上沾染了我的血，我清晰地记得无数次被翻红浪，你也不介意？”
　　此刻她说的每一个字，无疑都是插在他心口的刀子。
　　妒火从心底燃烧，他红了眼眶：“我不介意。”
　　他从未想过这些，但他突然发现，接受这个事实是何等难受。
　　染玥灵笑了：“你在撒谎。”
　　是了，他在撒谎。如果她没有亲口说出来，也许他真的不介意。
　　梅应钰捧住她的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吻的很用力，没什么技巧，只在她的口腔里横冲直撞。
　　他的脸是那么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自己，他这是第一次吻她。
　　一滴清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原是她哭了。
　　他轻柔了下来，在她的唇色间辗转。
　　良久，他哑着嗓子说道：“玥灵，我第一次吻你，别哭，好么？”
　　原来他也无法免俗，原来他也会嫉妒。
　　他曾经想，人无数次轮回转世就会爱上无数个人，世间情爱根本没必要嫉妒。
　　他突然明白了，原来嫉妒就是嫉妒，不需要任何理由。想到她曾有过别的男人，他就会嫉妒。
　　嫉妒得发狂！
　　她也有无数个轮回转世，也曾爱过无数个人。
　　这其实很不公平，他从未爱过别人，从未吻过别人。这样也好，他已经尝过这种滋味，没必要让她再尝一尝。
　　“神君，我后悔了，我不止要争朝夕，也要你永生永世爱我。”她揪紧他的衣襟，说。
　　“好，”梅应钰吻过她的泪痕，“永生永世。”
　　吻落满她的脸庞，停留在她的唇畔。
　　染玥灵反客为主，环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