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傀戏子》朱和

10、第九章：她赌赢了

　　数日后，司战神殿，庭院，傍晚，暮色深沉。
　　“你够了没有！”梅应钰勃然大怒。
　　桌子被拍得粉碎，一株鲜活的被好好栽种在琉璃花盆里的紫君花掉到地下。
　　染玥灵吓得跪在地上，她连连磕头道歉，没有了刚开始把紫君花捧到他面前时的兴高采烈。
　　“对不起，神君，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神君莫要生气……”
　　明明她也是一位仙子，又何必到他跟前找罪受？明明她早就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看着她，心底一片不是滋味。
　　紫君花有灵识有修为，谁会愿意把自己的血肉割下来给别人？一株紫君花，就算是赔上她的性命也换不来。
　　也不知道她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而染玥灵找来这株花，不过是因为有人传言，说梅应钰境界卡在了瓶颈上，需要奇花异植来辅助他参悟大道。区区一株花，能参悟什么大道？！这根本就是胡扯！偏生她就信了！
　　梅应钰看着她卑躬屈膝的模样，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作践自己？”
　　染玥灵手足无措：“我……神君……”
　　她信的不是紫君花能参悟大道，而是想付诸一切，触动他。重要的不是紫君花能帮他参悟大道，重要的是……紫君花能参悟大道的谣言，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
　　染玥灵心底的讳莫如深，丝毫没有展现出来。
　　梅应钰抿了抿嘴，一把抓住她的手，用神力为她探伤。
　　无尽怒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不知是恨她如此不爱惜自己，还是在恨他对她如此冷淡将她逼成这样？但在看见她慌乱无措的神色时，瞬间只剩下满心的痛楚。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经脉尽碎，内力散乱，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只凭一粒玉丹护住心脉。只要药效一过，她随时有生命危险。
　　梅应钰不由分说抱起了她，将她送回她曾经居住的院落。
　　他一直一面对她冷漠，另一面却在挽留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即使她搬了出去，这院子他也一直在打扫。
　　当他知道自己对她动了心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一面在惩罚她的任性妄为擅自修仙，也一面在惩罚自己。
　　神仙的清规戒律，他已经犯了。而她想要修仙，何错之有？
　　所有人都能修炼，唯独她不能，她也难免想不开，他却连理由都说不出口。
　　染玥灵被吓了一跳：“神君……”
　　梅应钰低声道：“别动，都不看看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
　　鼻尖萦绕着一股寒梅清香，是熟悉的感觉，令她心安。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贪恋的望着他的脸。
　　真好。她这般想。
　　哪怕不择手段，她也在所不惜。
　　梅应钰将她放在床上，输送内力给她修复经脉，又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取来丹药喂她服下，又叮嘱她好生歇息。
　　染玥灵一把拉住梅应钰的袖子，道：“神君。”
　　“嗯，我在。”梅应钰回握住她的手，道。
　　“错过一次的人，已经不忍心再错过第二次，”染玥灵凝视着他的双眸，“我不是作践自己，只因为是你。”
　　梅应钰沉默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就当她以前不懂事，现在知错了。
　　“司战神殿，依旧是你的家。”他说。
　　染玥灵望着他的面容，许久，才缓缓低低笑了起来。
　　她知道，她赌对了。
　　只有感情没有红线，终究是错过；只有红线没有感情，大概是相看两相厌。
　　她并不陌生自己的模样，她当过一个刁难儿媳的恶婆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喜欢撒娇的小姑娘了。
　　她也知道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经无所谓了。对错是什么？对错和道德，是一个人用来约束自己的枷锁，是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提线木偶的东西。
　　她曾经被蒙上了双眼，以为温顺驯良是对的，以为三从四德是对的，以为裹脚是对的，以为听从父母是对的……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说着同样的话，实际上没有人为她考虑，实际上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自私，却要求她无私地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每一次，没有一次不是，她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神君，”染玥灵说，“我不是侍奉神女，却还住在司战神殿，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名分？”
　　如她所言……错过一次的人，已经不忍心再错过第二次。
　　他伸手抚摸她的面颊，说道：“玥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她握住他的手，“我当然知道，神君，那你知道吗？”
　　是他想的那样吗？梅应钰的眸光微微颤抖，说道：“玥灵，你不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心悦你，你若无意，便莫要欺我。”
　　“我心悦你，神君。”染玥灵喃喃道。
　　她终于将神明拉下神坛，他从九天之外纵身跃下，因为他动了真心。梅应钰微微有些颤抖，他想拥她入怀，想吻她，想将她揉入血骨，可他在克制。
　　“玥灵，你好生休息。”丢下这句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还没害羞，他倒先逃了。
　　司战神君是远古神祗，起码活了几万万岁，这么个老男人，还挺纯情。
　　染玥灵坏心眼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