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别》十清杳

14、第五章

　　第五章那时前进的动力

　　转眼就到了除夕，北江跟着全家来到了爷爷奶奶家中过新年。
　　从他坐上车的那一刻，北江就有些蔫。他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神麻木地盯着车内一角，手机捏在手上却没有心思玩。
　　见他这副样子，付素清忍不住地问了句：“怎么每次去爷爷奶奶家都跟要你命一样，就这么不乐意？”
　　北江扣了扣手，没说话。

　　北禾在一旁补刀：“还不是因为嘉行？他就是不想跟嘉行碰上面，所以才要死不活的。”
　　“他俩闹那么一顿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北江你生他的气呢？”北振林开着车，抽空在后视镜看了北江一眼，调侃了一句。
　　“你说这话我可不认同了。”付素清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全家那德行，每次他儿子招惹我们家江江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多大了，你弟弟和弟媳也不知道管一下。”

　　北嘉行是北江的堂弟，是他叔叔生的儿子，只比他小一岁。北江对他的记忆从他记事起就不太好。北嘉行是他们这一辈最小的小孩，家人过分宠着，甚至可以说说是溺爱。
　　或许是因为家人没分寸的溺爱，从北嘉行第一次和北江见面开始两人就不对付。他不是刻意在北江跟前争宠，就是做了什么坏事要诬陷到北江身上。偏偏做了这些事后，还会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而这些小打小闹在大人眼里都是讲几句话开个玩笑就能过去的。有一次北江气不过，在北嘉行三番五次的挑衅下伸手将他推到地上和他打了起来，打斗过程中不小心将对方推下两三个台阶。
　　北嘉行的脑袋被石头磕出血，从地上爬起来后坐在那哭得震天响，把坐在屋子里闲聊的大人给引了过来。
　　婶婶急匆匆地把北嘉行抱起来，心疼地问他怎么回事。
　　北嘉行找到撑腰的人，眼泪“哗哗”往下流，说自己就是在北江身边玩，他就故意跑过来推他。
　　婶婶气急了，抬手就往北江脸上打了一巴掌。刚要扯住他的时候，正好被后赶到的付素清拦下。
　　付素清抱住北江，见自己儿子被打，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你有病啊？打我儿子干什么？”
　　“看看你的好儿子，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以前对我们家嘉行做的事情我念着他年纪小就不说了，现在居然敢把嘉行推下台阶。看我们嘉行头磕得，你看看啊，要是嘉行有什么事情我不会饶过你的。”
　　“你看到是江江推的了吗？什么事情都说我们江江做的，我们一家就给你们家收拾烂摊子是吧？爹一个样儿，儿子也有样学样，一家子烂泥扶不上墙，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敢反咬一口。”

　　付素清早就对北江叔叔一家积怨很久了，要不是北振林一直说都是一家人，她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在大门口吵了起来，引得不少街坊邻居凑过来看热闹。最后是北振林出面，决定先去医院看完北嘉行的伤势再说，这一场闹剧才暂时停止。
　　后面付素清问北江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北江说完后，她冷笑了一声，拉上北江和北禾就从老宅这里离开。
　　北江不太清楚后面的事情，只记得那段时间他们家和叔叔一家闹得很凶，付素清和北振林也经常因为这件事吵架。
　　他也从那天起再也没去过奶奶家。
　　所以今年过年突然要去奶奶家过年，北江心里还是有些抗拒的。一想到小学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就膈应地不行。
　　但北振林说闹了这么多年也该好了，拉上家里另外三人前往老宅那里过年。

　　不止北江想到当年的事情了，付素清显然也想到了那些事情，对着北振林说话的语调都开始阴阳怪气：“年前两家都还憋着都不说话呢，突然喊我们回去过年，指不定又是有什么事情找我们家帮忙。也就你这人，别人一叫就巴巴地凑上去了。”
　　“你少说两句吧。”北振林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虽然他知道付素清心里肯定还有气，但这时候说这些总是不好的。
　　付素清冷哼一声：“本来就是。”
　　也怨不得付素清多想，北江叔叔那一家本就是靠着他们家扶持才有今天。北振林夫妇生意做发达后，也认识了不少人脉。北江叔叔一家的工作和住所，都是北振林走关系拿到的。
　　付素清一直说他们就是白眼狼，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因为这么一件事，车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一直到车子开进老宅都没有缓和过来。

　　北振林的车子一停下，老宅内的人循着动静都跟着迎了出来。北江的爷爷奶奶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小叔一家。
　　北江下车地动作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
　　奶奶抓住北江父亲的肩膀，嘴上止不住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振林啊，我们刚刚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呢。”
　　奶奶说着眼眶就湿润了，北振林赶忙弯下腰抓住她的手安慰着。
　　奶奶手不停地挥动，哽咽着说：“没事没事，就是高兴的。”

　　话音刚落，站在奶奶身后的婶婶也跟着堆起笑：“大哥，妈这是想你想得紧呢，见到你太高兴了。”
　　北振林也跟着笑了笑：“是吗？”
　　看着他们那一群人站在车前寒暄，北江撇了撇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去寻找付素清的身影。
　　付素清刚刚被婶婶拉住手说着话。
　　“北江。”北禾忽然凑到北江身边，下巴微抬，朝付素清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眼眸中带着厌恶。
　　显然，北禾看到这一场景也觉得好笑。
　　想来大人之间是真有意思，之前吵得那么凶，现在还能皮笑肉不笑地在一起说话。
　　其实这几年他们家虽然不来这里过年了，但平日里跟老人的走动是没有落下的。虽然付素清一直不喜欢两个老人对小儿子家的偏爱，但她刀子嘴豆腐心，对老人一直都很上心。

　　北江正思考着家里这复杂的关系，倏然，他的肩膀上落了一股重力，随即那股力道把他往人群中推。
　　“小江，见到爷爷奶奶怎么不喊人？”
　　北振林的声音从北江身后传来，落在北江的耳朵里有些闷。他的后背抵着父亲的胸腔，北振林每讲一句话他的都能感觉到。
　　北江抬头喊了一句：“爷爷，奶奶。”
　　“哎哎，小江又长高了啊？”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北江应和了几句，大人的话题就没有再落在他身上，又在别处聊了起来。

　　空气流通不顺，北江被人群围在中间，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站在外面聊天，进屋不好吗？
　　北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从人群中挤出，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北嘉行唇角含着笑，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他听见北嘉行喊他“哥哥”时，鸡皮疙瘩顿时落了一地。
　　他正了正身子，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你还挺恶心的。”

　　北江对北嘉行一点好感都没有。眼下北嘉行突然站在他跟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北江还不知道他又要对他刷什么阴招。
　　听见北江这么直白的话，北嘉行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他神色冷了下来，话中带着讥讽：“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呢。”
　　“关你什么事？”北江瞥了他一眼，继而收回视线，转身就跟着北禾走进老宅，一分视线都没再落到北嘉行身上。

　　北禾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场“硝烟”，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勾着北江的肩膀打听：“你和北嘉行刚刚聊什么呢？你俩还能聊天？”
　　她刚刚在人群中，用余光看到北江和北嘉行聊了两句，但具体说了什么却不知道，只知道走时北嘉行的神色不太好看。
　　北江有些烦躁，抬手推开北禾的手：“能聊什么，他来找事。”
　　闻言，北禾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北嘉行也是够搞笑的，家里人都那么宠着他了，怎么还天天针对你不放？”

　　北江也觉得好奇。
　　父亲家这边的人都因为北嘉行是最小的孩子，对他的宠爱一直都是超过其他小孩的。
　　北江记得，从前有远方亲戚从国外回来，带给他们几个一人一盒巧克力。因为每个人拿到的口味都是不同的，北江拿到的刚好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可偏偏北嘉行看到了以后就去跟爷爷奶奶说他想要自己手中的那一份巧克力，想要和北江交换。
　　北江自然是不愿意，他也很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巧克力。
　　但两个老人却坚持要他把这个巧克力让给北嘉行，北禾出来为北江说话，也被顶了回去。
　　奶奶态度坚决，说：“就是一个巧克力，嘉行比小江你小，你要让让你的弟弟啊。”
　　北江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的家里从来没有大的要让小的这一说法。很多东西是北禾的，爸妈就不会让她把东西让出来给他，北江的东西也同理。
　　所以那一次，他也坚决不让。
　　结果因为这件事，他被家里老人念叨了很久，说他不照顾弟弟什么的。
　　家里老人对北江和北禾好吗？当然也好，不过前提是在没有北嘉行的时候，一旦遇上北嘉行，那他们姐弟俩都要给北嘉行让道。
　　北嘉行完全就是在家人溺爱中长大的，北江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这样了，他还是不知足。

　　北江不想再提到北嘉行，自顾自低头玩手机。
　　北禾见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了北江的意思，便也没有再聊下去。
　　不一会儿，那一群站在外面聊了半天的大人不知道是被谁劝进来了，几人总算正经坐到大厅里开始聊天。
　　北江正和南枳发着信息。今天是除夕，南枳已经从俞峡回来了，现在正坐在家里和弟弟一起包饺子。她给北江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排排白花花的饺子。饺子的形状很好看，一排下来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南枳说，这是她跟他弟弟一起包的。

　　北江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包过饺子呢！
　　他在屏幕上放大每一个饺子看了看，每个饺子都挑不出错误。
　　南枳的弟弟可真厉害，会织围巾，包饺子也会。
　　想到这里，北江对南家弟弟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他侧头看了眼大厅里聊天的人，大人聊天的声音很大，落在耳边尽是聒噪。他们表面虽然聊得热闹和睦，可私底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北江是真的不喜欢爷爷奶奶家这边的氛围，他还是喜欢去外公外婆那边。他想，南枳家里肯定是和外公外婆那边的气氛一样，家人之间都是真情。

　　越想北江越惆怅，他觉得自己这个年都过得没意思了。
　　他给南枳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南枳一下就发现了异样，问他怎么了。
　　北江没说这边的情况，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也不想跟南枳说这么糟心的事情，只打了一句：没事啦，就是感觉过年越来越无聊了。

　　发完这句话，南枳那边许久没有回复。
　　时间越长，北江的心就越不安。他反复滑动屏幕，斟酌着每一句话，看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妥了。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发个信息问问时，南枳发来了一张照片。
　　那是堆积在屋子角落的一些烟花筒。
　　叮咚一声，信息随后发来。
　　Tomorrow：今天晚上我们家要放烟花，我拍给你看啊。
　　看到这条信息，北江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唇角。转而又意识到自己面前还坐了许多人，他又掩饰一般用手遮在面前。
　　他回复：好啊。

　　临安这边的年夜饭是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上桌，北家这次年夜饭人比前两年人多，一个大圆桌刚好坐满两家人外加两位老人。
　　餐桌上大人们热热闹闹地吃饭聊着天，北江坐在北禾身边埋头扒饭，有人提到他才抬头笑一下。
　　年夜饭吃到一半，北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正想着怎么从餐桌上开溜，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喊的正是他的名字：“北江，来。”
　　北江循声抬头。
　　小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一个红包，正举在餐桌上方递向北江。
　　北江连忙站起来接过红包，道了一声谢。
　　小叔笑了笑，又从兜里拿出另一个红包递给北禾。

　　有了他这么一个开端，餐桌上的大人纷纷站起来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一辈。
　　“对了大哥。”
　　北江正将手放在口袋里估摸着红包的厚度，耳边再度响起小叔的声音。他微微抬眼，注意力放在小叔身上。
　　小叔笑着说：“嘉行今年不是要中考了吗？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但他成绩跟附中分数线差一点，虽然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但上附中也很难。你能不能帮着问问，到时候看看找个机会把嘉行弄进去啊？”
　　北振林顿时有些为难：“振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附中哪里是我想让嘉行进去就能安排他进去的？”
　　“小江和禾禾不都是从附中读出来的吗？大哥你肯定有法子。”不等北振阳说话，婶婶急匆匆地插了一嘴。

　　闻言，北江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是蠢得可以，当着人父亲的面说这些。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北振林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小江和禾禾都是自己考上去的，凭自己本事上的附中。”
　　北振阳脸上的笑容一僵。
　　就这么被落了面子，婶婶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家嘉行没本事上附中？”
　　“我——”
　　“嘉行厉害，当然可以自己上附中。”付素清忽然出声打断了北振林，末了还侧头笑着看向两个老人，“是吧爸妈，嘉行这么厉害的一个孩子，哪里需要靠我们家？再说了，我们家哪有这么大的关系可以帮嘉行上附中？”
　　“付素清你——”
　　“行了！”老太太一拍桌，神色不悦，“大过年的吵什么吵？”
　　老人按住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北振阳连忙上前安抚，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嘴里说着安抚的话。
　　北老爷子见状有些生气，看向北振林的眼神有些责怪：“一家人分什么你们我们？你弟弟让你帮这个小忙你就帮了不就行了？”
　　“爸！”北振林无奈，“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北江和北禾他俩都是自己考上去的。要是嘉行想上附中，这都还有半年，你让嘉行努努力，也可以考上附中啊。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往学校塞人？”
　　“办法有那么多，你就不能好好想想帮帮你弟弟吗？他可就嘉行这么一个孩子啊，嘉行也是你的外甥啊。”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

　　眼见餐桌上又要吵起来，北振阳赶忙出来打圆场。安抚着老爷子坐下后，他朝北振林赔笑道：“没事大哥，不行就不行，我回头再给嘉行找个补习班让他自己上就行。”
　　北振阳已经给出了台阶，北振林不下也不合适，哽着一口气重新坐回位子。
　　一场闹剧终止，桌上众人又各自吃着饭。只是这一次，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相同。
　　北江匆匆扒了两口饭，找了个借口离开餐桌回到客厅。身子坐到沙发上的一瞬间，他缓缓舒出一口气。
　　真是晦气的年。

　　北江有时候是真的佩服大人之间虚假的情谊，明明在餐桌上都吵得那么凶了，现在还能坐在一块儿打牌聊天。
　　就连付素清也是，虽然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但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
　　北江实在是有些忍不了，索性躲回自家车上和俞磊打了几把游戏。
　　又是一局“失败”，北江捏着的手机屏幕变成了灰色。
　　耳麦里的俞磊大声骂了一句脏话，说了一句“再来”。

　　尽管两人已经连着输掉了五六把，但俞磊就是不服输，拉着北江说必须要赢一把。
　　听着耳麦里不断传来的俞磊催促的声音，北江哼笑一声：“你过年一直在屋里打游戏，你爸妈不说你？”
　　“没啥事情干啊，你快别啰唆了，快上线。”
　　北江指腹往上滑了一下，看了眼时间刚要说“上线”的时候，手机上方弹出一个来电显示——
　　南枳。

　　他愣住。
　　“北江？北江你人呢？”
　　俞磊的声音将北江的思绪唤回神，他垂眸看向手机屏幕上出现的那两个字，弯着唇笑了下：“俞磊。”
　　俞磊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干吗？”
　　北江说：“不玩了，我下了。”
　　“为什么——”
　　手机屏幕从游戏界面退出，变回了主页。北江深呼一口气，按下“接通”键。

　　下一秒，南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弟弟。”
　　时间刚过零点，北江透过车窗看到了天空中绽放的烟花，
　　到点了啊。
　　他拉开车门想出去看看，烟花绽放的声音响彻四周，吵得他耳朵疼。北江只好又将车门关上，希望能挡住烟花声。
　　“嗯？怎么了？”听筒里传来南枳的声音。
　　北江连忙将手机放到耳边：“啊，不是，刚刚看到窗外有人开始放烟花了，我本来想给你听一听烟花的声音再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的。但烟花声音太大了，好像盖住了我们两个人的声音。”
　　“是吗？”南枳轻轻地笑了声，“你等一下，弟弟。”

　　电话的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是人说话的嘈杂声。
　　南枳说：“倒数五秒。”
　　没等北江有所反应，她就自己轻轻在电话那头倒数起时间：“五、四……”
　　北江的思绪跟着她走，心里开始倒数。
　　“三、二……”
　　“一。”

　　最后一秒，他心里的声音和南枳的声音重叠，伴随着这一声尾音，电话那头传来了“咻”的一声。
　　北江马上分辨出这是烟花的声音，细细听了几分钟，电话那头的混杂的声响中出现了南枳的声音：“听到烟花声了吗？”
　　“听到了。”北江重新拉开车门，眼前烟花的声音和电话听筒里烟花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两方烟花像是在一较高下。
　　他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勉强能从烟花的嘈杂声中分辨出南枳的声音，柔柔的语调，像是含着笑意。
　　她说：“新年快乐，弟弟。”

　　北江抬起头，眼眸中映出五颜六色的烟花，一路升到空中绽放开，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
　　同一片天空，看着不一样的烟火。
　　他看着烟花，眼眸也跟着柔了下来：“新年快乐，姐姐。”

　　除夕夜在他们互道的一声“新年快乐”中落下帷幕。
　　挂了电话后，北江又看了眼天上绽放的烟花，转身之际，他的耳畔落下一声呼唤——
　　“北江。”

　　北江一转身，看到了站在跟前的一团黑影，人被吓得颤了下。
　　北嘉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北江被他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还吓了自己一跳这件事很恼火，语气不善地抱怨：“你有病吧？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

　　北嘉行勾起唇角，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在你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站在你身后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调开始放慢，北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话里，他的语调一慢，北江的呼吸也跟着慢了下来。
　　北嘉行似乎很满意北江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你刚刚，是在跟谁打电话呢？”
　　北江闻言，眉头紧锁，没接话。
　　其实只是一个电话，说与不说都没大差别。北江并不想为此跟北嘉行解释什么，但也不想让南枳被这个惹人厌的弟弟知道。
　　他推开北嘉行挡在他面前的身子：“关你什么事？”
　　北江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北嘉行忽然笑了一声，随即，他的声音传来：“你好像，叫那人姐姐？”

　　北江步子一顿。
　　北嘉行也跟着转过身，盯着北江的背影：“可是北禾不是坐在客厅里吗？她也没有再打电话啊，北江，你也没有其他姐姐了吧？”
　　北江缓缓呼出一口气，没再回应北嘉行，抬步继续往前走。
　　北嘉行在他身后喊着最后一句话：“对了北江，我是叫你进去吃饺子的。”
　　北江嗤笑了声，没搭理对方。
　　他最看不惯北嘉行的地方就是这点，明明前面说了那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也挑明了两人不好的关系，最后还是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给你来一句扯开话题的话。

　　回到屋子里后，一屋子人果然手里都端了一个小碗吃着饺子。
　　付素清看到北江，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小江来这边，妈妈给你盛碗饺子垫垫肚子。”
　　北江点点头，乖顺地在付素清身旁坐下。
　　他刚从付素清手中接过小碗，小叔就调侃道：“小江总算舍得出来了啊，要不是嘉行去叫你，是不是都准备晚上也睡在车上了？”
　　虽然是调侃，但北江怎么听都举得不太舒服。
　　他礼貌性地点点头，埋头用勺子往自己口中送了一个饺子，一旁的小叔问他北嘉行怎么没跟他一块儿回来。
　　北江心里正想着措辞时，门口出现了北嘉行的身影。
　　他回来了。

　　婶婶问他：“你怎么叫个人自己又到外面去待着了？”
　　北嘉行似笑非笑地朝北江看了一眼。
　　那眼神轻飘飘的，其中暗含的意味不少，惹得北江心中警铃大作，身子瞬间僵直。
　　他紧紧地盯着北嘉行，而后者却收回了视线，笑着说：“外面烟花挺好看的，我就多看了一会儿。”
　　小叔接话：“想看烟花啊，没事儿，等晚点我们家也放烟花了，今年烟花买得特别多。”
　　“……”

　　从北嘉行进到这个屋子里看他的那一眼，北江就心里一阵发慌，生怕他的口中会说出什么话。
　　北江是不太愿意现在就让家人知道自己日常和南枳联系的事情，一是因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二是他怕父母误会，节外生枝。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种误会无论对他还是南枳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弄不好，他日常的娱乐都会受到很多控制。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想无端让南枳成为家人口中的话柄。

　　整个晚上，北江都一直盯着北嘉行。放烟花期间，北嘉行好几次回头也撞上了北江的视线，但他毫不意外，反而朝北江笑了下，笑容中充满了挑衅。

　　放完烟花后，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的北江已经筋疲力尽了。
　　过完零点，北家人都准备上楼回房睡觉。老宅是三层独栋，老人住一楼，北江一家住在二楼，小叔一家在三楼。
　　北江和北嘉行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都暗自揣着心思。

　　到了二楼，北江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身后的北嘉行赶超上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早点睡，北江。”
　　北江：“……”
　　更睡不着了。
　　他真的好烦北嘉行。

　　北江一家在老宅住了三天，年初三的时候才回到城区。
　　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北江紧绷多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终于不用再忍受北嘉行了。
　　不过在老宅过年的这些天，除了他家里也有其他人不爽快。付素清从进到家门的那一刻就开始给北振林甩脸色，一句话也没说就回了房间闭门不出。

　　北江开始没有意识到，在房间和俞磊打了几把游戏，中途去厨房倒水时听到了主卧传来细碎的争执声。
　　他倒水的动作顿了下，放下水杯蹑手蹑脚地走到主卧门口，将耳朵贴在门面上细听。
　　“你们那一家都是疯子，让你少接触少接触，你能不能听进去？”
　　“他们都是亲戚啊，怎么可能不接触？”
　　“亲戚？都把你当利用工具了北振林，你能不能长点心？”
　　“……”

　　吱嘎——
　　北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吓得他人一抖。待看清对方是北禾后，他才按着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北禾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
　　北江连忙跟上，跟在北禾身后小声询问：“姐，爸妈这什么情况啊，吵什么吵这么凶？”
　　北禾从冰箱中拿出一盒草莓，一边洗一边说：“吵很久了，就奶奶家里的事情呗。”

　　北江家有三间次卧一间主卧，爸妈的主卧和北禾住的其中一个次卧紧紧靠在一块儿。北江的房间则是跟他们隔了一整个客厅，在屋子的另一侧。
　　因为距离隔得远，外加上他们家的隔音做得还是不错的，所有北江刚刚在房间愣是连一点主卧的争吵声都没听见。
　　北江刚要张口说话，口中就被北禾塞了一个鲜红的草莓。草莓堵在嘴巴上，堵住了他的思路。
　　北禾拿着草莓，淡然地说：“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说完，她就端着草莓回到了自己房间。

　　北江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茶杯端起回自己房间。
　　两人争执原因既然是因为奶奶家那边的事情，北江多少也能猜到一点。他还是觉得今年就是过了一个晦气的年。
　　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北江突然想起除夕夜的时候他和南枳打的那一通电话，两人看着烟花、互道的“除夕快乐”。
　　勉勉强强也算是一起过了半个年吧。
　　好吧，因为这个原因，北江决定给这个年打一个还不错的分数。

　　附中开学时间较早，高三的学生年初八就开学了，高一高二念及也在十二的时候开学。
　　临安市元宵节特意在几个湖畔准备了烟花秀，听新闻说这次烟花秀办得格外盛大，很多人都准备去凑一凑热闹。
　　北江也想凑这个热闹，他原本是想十五的时候约南枳一起去看这一场烟花的。结果还没等他将这个邀约给出，就无意间得知了南枳已经回了俞峡的消息。

　　俞大开学得晚，不过南枳因为兼职的事情提前回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北江心里一阵懊恼。他对这个烟花期待了很久，也犹豫了好几天才鼓起勇气准备在今天将邀请递给南枳。
　　可还没等他将这话说出口，南枳就说自己现在已经在回俞峡的汽车上了。
　　他那时候恨不得按照兼职的价钱买下南枳的时间。
　　北江有些遗憾，但也不可能将南枳喊回来，只能祈盼着下一次。

　　南枳回到俞峡兼职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忙，北江发过去的信息常常得到某一个时间段才能得到回复。
　　北江知道南枳生活忙碌，找她的次数少了许多，不想打扰到她。只在偶尔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时，才会去找南枳说一说。
　　他那时候想，再等等，等他以后也去了俞大，跟南枳一所学校，两人见面的时间肯定也会多起来。

　　寒假的最后几天，北江就躺在家里和朋友打游戏机度过。
　　开学后，付素清就将他的游戏机收了，让他专注学习。
　　这一次北江跟上学期被收游戏机时的反应相反，他一点儿都没闹，对于付素清给他报辅导班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意见。
　　付素清见他这样还吓了一大跳，问他是不是心理出问题了。
　　北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自己只是想上俞大。

　　他想去找南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