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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   生涩的吻,混杂着咸湿的泪,一点点濡湿了方鹿楠的口角,心脏剧烈地悸动着、搏动到筋疲力尽而疼痛抽搐,仿佛利刃划过血肉,一朵带刺的鲜花刺破泥泞的皮肤,含血而绽。
      ……怎、怎么了?
      方鹿楠几次张口想问,但唇反反复复地被他磨蹭的吻封住。滚烫的泪珠跟断线珠子一样从他的眼角不断溢出,湿润的睫毛黏成一缕一缕的,轻轻刷过脸颊。方鹿楠想阻止他,但又舍不得用力推开,心尖被他哭得淌成了一汪水。

      夕阳落尽的时候,陶君彦帮着方鹿楠将最后一只购物袋提进屋子里。
      方鹿楠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每次想开口,他红着眼眶一吸鼻子,方鹿楠就立刻摸了摸鼻子扭过头自个儿纠结去了。
      ——陶君彦难得的开闸放水把他吓坏了,现在的方鹿楠看他就像看个小泥人,生怕哪里不小心磕了碰了再碰到放水的开关。
      “陶陶……”纠结良久的方鹿楠在厨房里喊他,手里拿着一盒肉,小心翼翼地开口,“晚上……想吃什么啊?”
      陶君彦被他逗笑了,牙尖咬了咬嘴唇,“你想吃什么就吃啊,我不挑食。”
      “可是……”方鹿楠挠了挠下巴,把肉往手边一扔,眨着眼凑过来,“是我刚刚太凶了吗?”
      “不是,别猜了。”陶君彦把他往厨房里推,“我饿了,快做饭吧。”
      方鹿楠被他亲手系上围裙,腰间的绳不松不紧地缠着,仿佛他的温度能通过那个绳结传过来。等陶君彦退出了厨房,他对着半透明的门看了看,背后是个规规矩矩的漂亮蝴蝶结,很有陶君彦的风格。
      反正人就在他身边,跑不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方鹿楠想着,点起了炉灶开始热锅切菜,葱姜蒜下油锅,爆香四溢,他打开了头顶的排气扇,案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母亲的电话。
      “在烧饭?”
      “嗯。”
      “项目书发你了,跟实验室的合作项目最近跟进一下。”
      “过会儿看。”
      “……哟,”电话那头揶揄着,“给陶陶烧什么好吃的呢?”
      “今天是可乐鸡翅。”方鹿楠将腌好了的鸡翅肉下进锅里,热油炸得表皮金黄酥软,肉香扑鼻。
      “你跟他正式在一起了?”方月在那头啜了口茶。
      “还没。”
      “还没?”方月有些意外,“我看了你们的直播,弹幕都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那是我姐发的吧,不对,你怎么有兴趣看我的视频?”方鹿楠调小了火,听着那边讪讪的干笑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还没有把林瑞绘的事情告诉他。”
      “为什么?”
      “……我总觉得,他没那么喜欢我。”方鹿楠压低了声音,走到窗边,“以前他那么轻易就能推开我,现在他眨眨眼就能潇洒地抽身离去,”他拉开窗户,盯着屋檐上扑扇着羽翼离开的灰鸽,“以他的性格我求他他肯定会答应,但是那之后呢?他如果不喜欢我,他不会开心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方鹿楠能听得到一些琐碎的声响,似乎是原子笔的按钮声来来回回。
      “其实有件事……”
      方鹿楠知道她在这种问题上犹犹豫豫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开了免提,打开噼站看看自己有没有被他妈买了数据,回头上了热门还得被私信辱骂。索性一切正常,他又切回桌面,方月还在那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整话,原子笔的声音反倒是越来越喧宾夺主起来。
      他百无聊赖地来回滑动着桌面,发现桌面上的徽信弹出了三个红点。虽然知道是方月发给他的项目资料,但强迫症发作的方鹿楠还是点了进去,意料之外地看见了两个挂着红点的头像框。
      一个是方月发来的不假,另一个,却是陶君彦十分钟前发来的。
      陶器包:「我回家了,江邮独守空房天天跟我嚎,受不了了。」
      陶器包:「这段时间谢谢你,再见啦」
      “草!”
      方鹿楠连煤气都顾不得关,一个箭步冲出厨房。屋子里哪里还有陶君彦的身影,本来放着书包的椅子只剩一套叠好的睡衣,玄关处的拖鞋码得整整齐齐,跟他围裙背后的那只蝴蝶结一样。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方月着急地问。
      “他回去了!”方鹿楠急促地对着听筒说,“我出门找他,挂了!”
      “你记得煤气——”最后一个字尾音未落,就被方鹿楠草草地掐断。

      如果是十分钟之前发的,那么这会儿应该才到车站——等等,那他万一是上了车才发的消息呢?
      方鹿楠在玄关处猛地刹住脚,以陶君彦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后者,他看着黢黑的手机屏上反射出的狼狈自己,才发现自己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忽然手机一震,有一条徽信消息弹了出来。方鹿楠着急忙慌地打开,是陶君彦的消息。
      陶器包:「我已经到家了,不用担心,小心灶台上的火」
      陶器包:「我本来今天就打算走的,抱歉瞒了你,我有点担心走的时候会把场面闹得难堪」
      陶器包:「不过还是挺难堪的,哈哈」
      方鹿楠慌忙地在键盘上打字,但是颤抖的手指和混乱的大脑让他将输入框反复删删减减,不等他发出,陶君彦的消息又浮了上来。
      陶器包:「别出门,我买了点东西送到你家」
      陶器包:「再见,生日快乐」
      方鹿楠怔住了,他看着最后一行字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窗外的北风呼啸着如刀割在脸上,干涩到极致的眼睛却无力眨动,只能呆呆地看着手机小小显示屏上的字一点点被水润得涣散模糊。
      陶君彦在向他告别,无比正式地告别,不仅仅告别他本人,更像是向他们过去纠缠不清的那些岁月道别,拿上所剩无几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
      手机响了,是快递公司的电话。方鹿楠打开房门,木然地看着年轻的小哥将一个巨大的方形盒子搬进屋内,中气十足地说了声谢谢再见,一路小跑地走下楼梯。
      方鹿楠拆开了包装盒,正是他在电器店弹了一会儿的那只电钢琴,小盒子里还包了一只U盘,底下夹着一张纸,是陶君彦的字迹,让他把U盘插上电脑。
      方鹿楠依言照做了,U盘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点开的瞬间电器城嘈杂的背景音便传了出来,他听见几声零碎的琴键声响,有人稍稍清了清嗓子。
      “嗯……”音频里的声音犹豫着,“方鹿楠,我想了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从你身上得到东西,似乎从来没有主动带给过你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也想送给你一点东西。可这么一个平凡普通的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他轻轻吸了口气,“很久以前你送给过我一首歌,祝我快乐、幸福,那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生活的原因,所以今天我想把这些祝福再赠予你。”
      “也同时,感谢你曾经喜欢过这么平凡的我,像太阳一样给我的生活带来过无比耀眼的光辉。”
      方鹿楠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熟悉的旋律从喇叭里缓缓响起。那个声音青涩而腼腆,却又是那么温柔地笑着,他仿佛听见时光在歌声中流淌。他们曾在挂壁时钟滴滴答答的走针里玩闹着学习着,在慢慢攀爬的夕阳里踩着放学路上的青红砖块,在大雪里嬉笑打闹,在静谧无人的教室里亲吻。
      他们做过那么多事,可当音乐停止的一刹那,走针只是走针,夕阳只是在衰退,大雪已经停了,教室已经永远地合上了门。他从宛如爱丽丝梦游的仙境里跌回现实,冰冷的地板上只剩他一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为什么?为什么?
      方鹿楠如同一个写坏了的死循环程序,僵硬麻木地重复诘问着自己为什么。可答案早已足够明显,那份喜欢只是过去式,他于是心安理得地为那些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轻轻巧巧地拂袖而去。
      门铃再次响起,方鹿楠压根不想开门。什么快递他都不想收了,他的生日已经足够孤独足够悲伤,陶君彦温柔的礼物只会给他雪上加霜。
      可是门铃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地响起,方鹿楠烦不胜烦,带着怒气地掀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快递小哥,而是一脸惊讶的中年女人,手中的礼物盒被刚刚开门带起的巨大力道掀翻在地。
      “……什么东西?”
      “蛋糕。”方月无奈,“陶陶定给你的。”
      “我不要。”方鹿楠面无表情地合上门,想起刚刚陶君彦还在问林瑞绘的口味,这恨不得是在帮林瑞绘替他庆生了。
      “等等——”方月扒住最后一丝门缝,挤进脑袋端详着他的脸,“你哭过了?”
      方鹿楠皱着眉看她,压制着心中翻涌的烦躁,“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我跟你讲讲吧,他的故事。”方月靠在门框上。
      “我不想听。”方鹿楠转身走进门内。
      “他比你想象的喜欢你。”方月坚持着开口,“他刚来岛国留学之前找过我,为了你的事。”
      方鹿楠的脚步一顿。
      方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把门支开,收拾着掉了一地的蛋糕盒,“这里还有一张贺卡呢,他写给你的,真的不读读?”

      回程的电车上,陶君彦熄灭迟迟未见回复的手机屏,将头抵在摇晃的电车栏杆上。
      他想起自己决定申请岛国大学之前去了一趟方月的公司,那趟电车也是这么摇晃不安,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栏杆上,祈祷一切都顺利。
      当时的他坐在那间安静的会议室里,望着那张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谈判桌的一端,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袖,想好的满腹草稿不知如何开口。
      红蓝相间东京塔在那面巨大的窗玻璃后闪烁着,渺小如蝼蚁的车辆穿梭在如同乐高玩具模型一般的街道中,陶君彦想,他在方月心中也比那些玩具过家家高贵不了多少了。
      是对面的方月先开的口,她在陶君彦面前始终还算和蔼,也许是因着对他小时候的印象确实不错。
      “他和林瑞绘很顺利,是要订婚的状态,我想你也知道。”
      “是。”陶君彦吞了吞口水,他听出了她话外的威胁,“我无意破坏他们,我只是,只是想问,这真的是他希望的事情吗?”
      “……”
      陶君彦看不清桌子对面的女人神情,他只是硬着头皮努力组织着语句,尽可能将他的想法传达出去。
      “阿姨,您们这一代长辈,总是希望为我们考虑到人生的方方面面,好像不按照这样走,我们的人生就会极其失败一样。”陶君彦吸了吸鼻子,“我的父母如此,他们逼着我读我不喜欢的专业,逼着我与我不喜欢的人相亲结婚,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幸福。”
      “这真的能幸福吗?”
      陶君彦抬起头,指甲嵌进了掌心的皮肉,有些疼痛,却能让他打起精神。
      这世上的很多人活在这样的痛苦中。如果逼迫他们的是上司、是老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他们都可以努努力,鼓起勇气对那些说拒绝。但可惜,把他们一步步推向深渊的,正是生育他们、呵护他们,将一切都奉献给他们的父母。
      他们不知如何拒绝父母掏心掏肺的请愿,他们不愿让父母伤心难过,于是他们选择放任自己堕入深渊,任由死亡的泥沼吞噬掉他们所有的快乐。
      “阿姨,我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涉足您的教育。我只是从一个外人的角度,衷心地希望我喜欢的他能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陶君彦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我之后会来岛国读书,我想再见见他,像个普通朋友一样让他开心一点。”
      “跟他结婚、同度余生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可以不是我,”他咬着下唇,咬着牙挤出了一个有些颤抖的笑容,“我只希望那个人能让他快乐开心。”
      “……”方月哑口无言,她驰骋商场多年,在尔虞我诈的虚假里游刃有余,却不知如何面对一份如此纯粹澄澈如明镜的感情。
      陶君彦起身,朝她鞠了一躬。
      “我无权干涉您的决定,但是,我斗胆恳请您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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