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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上午的五节课结束,陶君彦还没合上课本,一阵风就从脑后咻的一声蹿飞了出去。匆忙间回过头,只能看见方鹿楠夹着袁义冲出教室的残影。
      “陶君彦,”江邮的声音从旁响起,听来有些莫名的沉闷,“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几个男生便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他身旁,熟稔地勾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笑着,“江邮,中午一起吃饭吧。”
      “……”江邮的脸有些微妙地阴沉起来,没有回答,眼神仍然固执地追着陶君彦。
      “那——”陶君彦扫了那几个男生一眼,露出一个略显生疏的笑,“我跟你们一起吃可以吗?”
      ……

      原则上午休期间必须在食堂用餐,但对于临近高考的高三生可以网开一面。一届学生能有四五百个,每到午休期间蜂拥而出,保安来不及逐个排查证件,索性瓜子一磕两腿一翘直接摆烂。
      方鹿楠和袁义轻而易举地混出了校门,在转角处买了俩包子,叼着一个拿着一个直奔最近的商业街。
      方鹿楠跑得像脚下踩了风火轮,袁义跟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红灯可以喘口气。他靠在电线杆子上,拉住险些要闯红灯的红孩儿,气若游丝地问,“鹿哥……鹿哥你确定吗……”
      马路两旁的汽车打着闪光灯启动了,初秋微凉的风吹起少年蓬松卷曲的碎发,在阳光下轻轻摇晃着。
      “也不用被江邮刺激一句就这样吧?”袁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抬起头继续劝他,“我高一和江邮一个篮球社的,他这人护短,对朋友老仗义了——”
      “不对。”沉默了一路的方鹿楠突然拧过头,异常生硬地打断他,“不是朋友。”
      “……嗯?”袁义卡住了。
      “江邮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方鹿楠皱着眉,烦躁地踢飞了脚边的石子,“无论是你拍的那张照片也好,还是上午说的话也好,那绝对不仅仅局限于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袁义奇怪地看着他。
      “我就是知道。”方鹿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陶陶的事我都知道。”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之前他明明只是开个玩笑的。
      袁义眼神一动。他低下头推了推方框眼镜,敛下脸上的诧异,再抬起头的时候车流已经停止了。身旁的少年长腿一迈,先信号灯一步跨上了斑马线。
      “没绿呢没绿呢!”袁义等着绿色的小人亮起,才匆匆忙忙地追上了他。
      “哼。”方鹿楠插着兜,鼻子哼哼,“快了。”
      “啥?”
      发廊黑白相间的灯柱不停地旋转着,方鹿楠一脚踩在瓷砖台阶上,回过头看着差点一脚没刹住的袁义,撸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自然卷。
      “我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
      -
      如果不提前占位置,正值高峰的食堂里找到七八张相邻的座位简直不亚于登天。
      江邮的朋友遍布整个年级,让上一节体育课的同学帮忙占座是小菜一碟,但这占好的座位,显然不包括半途加入的某个新人。
      陶君彦端着好不容易打上的饭菜跟着江邮挤进人群。只剩一个空位的长桌旁刷啦抬起七八张半生不熟的面孔,视线中带着不自觉的疏离,犹如激光扫射一般来来回回在身上逡巡着,陶君彦头皮一麻,整个人尴尬得脚趾抠地。
      “只有一个座位了?”江邮拧了拧眉。
      “是啊,多了个人?”男生中有人放下了筷子,上下打量着陶君彦,“这人是……”
      “我同桌,”江邮抿起嘴沉吟了片刻,转头看了过来,“不然你就先——”
      “不然我就先找别的座位去吧,反正还有不少呢。”陶君彦抢在他面前说完,笑了笑,没等回话便端着餐盘转身走了。
      开玩笑,让他单独跟那群只打过一场球的男生坐一块儿吃饭,还不如一个人去旁边泡泡面。
      陶君彦默默腹诽着往里走,人山人海的队伍里护着餐盘,每挪动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偏巧身边忽然横冲直撞地蹿来个同学,脖子上挂着的坠子砸歪了眼镜,身子一个踉跄,最爱的炸猪排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喂——!!”
      夺食乃是血海深仇。平日里怎么样都好,唯独涉及到吃的,陶君彦身体里的小火炉就要开始噌噌冒烟。

      记得那人胸前挂着条双层颈链,陶君彦迅速锁定了肇事凶手,追着挤进了最靠里的一张小桌子。已经有一个学生坐在了靠里的座位上埋头吃着饭,那肇事凶手两手空空,一屁股坐在那学生旁边,胳膊一揽,也不顾那学生抗拒的姿态就状似亲昵地贴上了脸。
      他们两个是背对着陶君彦坐着的,这最靠里的位置附近人反而少了很多,陶君彦便顺理成章地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
      “今天晚上有空没?还像上次一样,一次三百。”
      光天化日耍流氓约炮?!!陶君彦站在他们后面听得浑身石化,脑袋嗡的一声响。
      “我早就不做了。”对方小声地推拒着。
      “诶——不要这么小气嘛,加到三百五也行。”肇事凶手的男生侧着身子,将整个身体都压在那学生身上,“不然就在这里也行……”
      说着那男生还真当众掀开了那学生的校服下摆,沿着后背一路往上摸,白色的衬衫里隐隐约约透着一个手掌的影子。
      一瞬间,陶君彦浑身气血上涌,三两步走过去,啪的一下在他们对面放下餐盘。
      “同学,你把我的炸猪排撞掉了。”陶君彦气鼓鼓地在坐下,抱着胸看着欣赏他略显尴尬的神情,“还有,今天食堂是教务主任执勤巡岗。”
      话音刚落,教务主任正巧带着他油光瓦亮的脑门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
      那男生面色沉得发黑,僵持了大约两三秒,小声嘀咕着晦气便挠着头转身离开,胸前的颈链在桌子边缘砸得咣当一声重响。陶君彦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转回头与方才被轻薄的同学对上视线,一瞬间愣住了。
      第一反应,这竟然他妈是个男生。
      第二反应,这个男生好眼熟。
      第三反应,卧槽,这不是我同学吗!
      “陆剪山?!”陶君彦脑袋一热拍案而起,愣神地盯着陆剪山半晌,干巴巴地蹦出一句话,“要不要我陪你报警?”
      一双筷子夹着金黄灿烂的炸猪排放到了他的餐盘里。
      “???”
      “不是他撞掉了你的炸猪排吗?”陆剪山平静地看着他,“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陶君彦嗅到了炸猪排诱人的油香,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右手十分不争气地先提起了筷子。埋头扒拉着大概吃了个半饱,陶君彦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听到对面传来很低的声音。
      “别告诉班上同学。”
      “我是肯定不说,”陶君彦担心地看着他,“都这样了,真的不要报警吗?或者跟教导处反应一下也好啊,校园霸凌不能容忍的。”
      “这不是一件事。”陆剪山放下了筷子,双眸垂着,出神地看着掉了漆的塑料桌板。
      “……”陶君彦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他扫了一眼对面的餐盘,换了个话题,“一会儿我请你去趟小卖部吧。”
      陆剪山抬头看他,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
      “你吃的太少了,还把炸猪排给我了。”陶君彦弯起眼笑了笑,“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吃好了。”

      陶君彦觉得陆剪山本来是想拒绝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犹豫了片刻,就错过了拒绝的时机。与沉默寡言的少年一人一块好丽友派走在回教室的路上,陶君彦心里有些不安,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多管闲事惹了人厌烦。
      “为什么?”
      走到教学楼下,将包装纸扔进垃圾桶的时候,低哑的少年声音毫无征兆的从背后传来。陶君彦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子,歪了歪头。
      “什么为什么?”
      “不觉得很麻烦吗?摊上这种事。”
      陶君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刚刚那个油嘴滑舌、手脚不干净的男生。
      “这个说来还有些渊源……你不要笑我。”陶君彦挠了挠微微泛红的脸颊,视线转向了悠扬的蓝天白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帮了我一把,那一瞬间就觉得那个人好帅,”他转回视线,坦率地笑了笑,“所以以后也想当这样的人。”
      陆剪山怔了片刻,“是方鹿楠?”
      陶君彦点头,“是他。”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却成为了两个本该擦肩而过的人视线相接的契机。
      按照父母的话来说,小陶君彦是个极具迷惑性的男孩儿。他出生的月份小,在同龄人都开智的时候还傻乎乎地蹲在沙堆里玩泥巴,看着又呆又傻,好欺负得很。但殊不知,那双粉嫩的拳头和短短的肉腿蕴含的威力并不寻常,越级打怪是家常便饭不说,还总能把对方打得哭着告老师。
      这般出了好几趟事故之后,父母就开始教育他不许动粗了。小陶君彦被封印了拳头,但是脑袋还是傻傻的,原先那些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大孩子便又回来寻仇。
      其实对方也没有特别过分,不过是每次抢了他的小零食小饼干之类。但对于当时不睡觉也要吃饭的小陶君彦来说,这无异于天塌了。他着急地往前追,小短腿又跑不快,没多久就看那些大孩子消失在了视野里,只能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噼里啪啦地掉金豆。
      父母不允许男孩子哭,陶君彦只能在角落里哭完再回家。他蜷缩着腿脚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哭得天昏地暗之时,头顶忽然一热。
      “喂。”
      他抬起头,刚刚被抢走的小饼干正好端端地摆在眼前,包装纸上的蝴蝶结大约是新打的,松松垮垮地歪扭在一旁。
      欺负他的大孩子低着头,窸窸窣窣地绕开了一个大圈从眼前一溜烟蹿过,很快就消失得没了影。
      “你哭得太吵了,我帮你拿回来了。”
      陶君彦揉了揉眼,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逐渐清晰的视野之中,他第一次在方鹿楠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也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情。”陶君彦跟陆剪山一路爬楼一路说着,“那都很久以前了,他现在……好像有点变了。”
      “是吗?”
      “嗯,他就像个太阳,扎眼又烫手,离得近了稍不留神就能被刺痛,”陶君彦话音一顿,自嘲地笑了笑,“以前就感觉很难接近了,现在更……哎,”他叹了口气,“算了。”
      陆剪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材矮小的女人正在教室门口抱着胸,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
      “我去啦。”陶君彦拍了拍陆剪山的背,硬着头皮往班主任的方向走去,却听见背后轻轻飘来一句带着无奈笑意的话音。
      “但是,被太阳看见的时候,一定很温暖。”
      陶君彦愣了愣,一阵熟悉的风便从身旁咻地掀了起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肩膀已经被勾住了,身体被带得一歪,脑袋上一沉,炽热的体温不讲道理地将他整个包裹在内。
      “方、方鹿楠……别压我脑袋……”
      “嗯?”不满的鼻音从头顶传来,“别这么小气嘛。”
      这一瞬间,对面中年女人跟中了葵花点穴手一样呆住了。陶君彦试探着抬起头,脑袋里嗡的一声,意识到点穴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翠绿翠绿的脑袋,饱和度高到以为是在看前两年充满阿宝色滤镜的古偶剧,偏偏又是一头卷毛,活像只掉进碧绿油漆桶的鸡毛掸子,骑在他眼睛上张牙舞爪。
      ——还有那巨大的椭圆形耳坠,镶满了一圈闪耀夺目的锥形钻石,就跟那迪厅夜总会的灯球一样blingbling闪得人眼瞎。
      我的野蛮女友……啊不是,我的野蛮发小,饶是刘星见到你这都要甘拜下风吧!
      陶君彦心底咆哮着,对面的班主任显然比他更恍惚,要是人的怒火能当燃料,大概她现在能沿着赤道绕地球飞三圈,跟某知名奶茶品牌pk一下。

      “方!鹿!楠!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来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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