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主播只敢披皮追妻》阪漆

68、第 68 章

　　陶君彦与父母的关系因为出国与出柜直接降至了冰点。
　　陶君彦知道，父母其实并不反对他出国学习，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国颇有种“我厌倦了你们的管教，我要去国外自由”的意义，但陶君彦供认不否，他就是揣着这个想法才申请的留学。
　　于是，他无法得到来自家庭的资金支持。好在申请岛国的大学不像跨洋过海的北美那般价格不菲，考完岛国语等级考试就能在官网投递资料申请，准备好申请资料，然后用剩余的时间在学校打各种零工，一点一点地攒着钱。
　　大学的生活费也被停了，大概父母是想用经济命脉勒令他回头是岸。所幸陶君彦之前还剩下不少奖学金，省着点用能撑个大半年，每周去家教兼职两三次也能够一礼拜的生活费。
　　跟父母冷战一个月后，方曲杭得到消息一个小电驴从隔壁杀了过来，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地心疼他瘦了——想来其实也正常，陶君彦父母的人际关系有限，方曲杭是他们认知范围内离他最近的人了。
　　方曲杭见了他，二话不说带他去外头搓了顿火锅，然后甩手就打了他一万，吓得陶君彦立刻要去找ATM把钱转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方曲杭在后面费劲地拉住这半大小子，“你就当这钱是你爸妈给你的就行了！”
　　“……”
　　“你爸妈找到我，说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托我把生活费给你。”方曲杭叹了口气，“你偶尔也跟他们发个信息，证明你还活着吧，否则真气出个三长两短也不是个事儿。”
　　“……但我不想再听他们的话了。”
　　“这个问题我帮不了你，当年我弟也这样。”方曲杭坐在她的小电瓶上，视线眺望着远方抹不开的夜色，“他选择了妥协，并且过得一天比一天痛苦。”
　　她亲眼看见方鹿楠将他的梦想打碎在垃圾桶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在一条不适合他的路上越走越远。现在的方鹿楠不仅会抽烟，还会沉默，一整天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跟个死去的木偶一样。方月曾经找到她，火急火燎地推荐了好些心理诊所，可那些名片转头就被方鹿楠撕了。
　　可她也陪着方月做过手术，记得她术后脖颈上长长的伤疤和吞咽困难时无声的痛呼。美丽的女人因为日夜操劳快速地老去，像是一支刹那间凋零枯萎的玫瑰，发皱卷边的干燥花瓣上逐渐看不出往日的色彩。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传达一句话。”陶君彦靠着栏杆轻声说，晚风将他的衣角鼓得猎猎作响。
　　“你说。”方曲杭坐直了身体。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始终认为孩子是他们带来这个世上的，是他们希望和未来的延续，是属于他们的一只宠物。他们其实很爱这只宠物，省吃俭用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他淡淡地说，“他们逼迫他做的事，也是因为在他们陈旧的认知观念里执着地认为只有这样做了，他才能幸福。”
　　“但是……就像有一种冷是父母觉得你冷，也有一种幸福是父母觉得你幸福，”陶君彦眨了眨眼，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憋了回去，“他们并不会考虑在这种强迫的要求之下，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快乐。”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愚笨的候鸟，永远堵住自己的耳朵，蒙住自己的眼，只是机械而执拗地依照自己的经验朝记忆里的道路飞去。即使时过境迁，过去适宜的栖息地早已寒冷不堪，他们也固执地不愿改变行动轨迹。
　　“好。”方曲杭颔首应了，跨坐在电驴上，“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这里离学校不远，我走回去就行了。”陶君彦摇头，在临别前道了谢，又嘱咐她说，“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方鹿楠。”
　　“为什么？”方曲杭一脸疑惑，“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我觉得他最不应该知道。”陶君彦失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他无关，但如果他知道了，多少会觉得跟他有些关系吧？”
　　“……”方曲杭拧着眉，不敢苟同。
　　“他压力够大的了，别给他增负啦。”陶君彦冲她眨了眨眼，软了软语调撒娇道，“算我求你好不好，姐姐？”
　　“嘶——别别别别，姐姐我受不住——”方曲杭老脸忍不住一红，就这么不争气地输给了一句轻飘飘的姐姐。
　　“行吧，我帮你保密，但你也得答应我别太勉强自己。”方曲杭踢开了电驴的脚撑，往他背上捶了一把，“下次我带秤过来，你敢给我再瘦就罚你之后陪我吃自助餐！”
　　“好嘞。”陶君彦笑眯眯地答应了。
　　他望着方曲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向着灯火通明的校门信步走去。

　　-

　　陶君彦与父母的冷战持续了整整一年，他甚至过年都呆在学校里复习岛国语，整理资料。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在家过年。他以为这次该没有压岁钱了，结果大年初一从床上醒来，就看见他们小家三人的徽信群里为了一只红包滴滴答答。
　　起因是陶母发了个压岁钱红包，结果父亲一声不吭就给领了。气得陶母在群里滴滴滴，说他这么大了还跟儿子抢红包，老不要脸的。陶父又很不服气，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的中年男人并不知道这东西一点就领走了，捣鼓了一上午才在群里又发了一个。
　　这个红包足足有两千块，但陶君彦没有领，而是跟在后面发了个一百块的小红包——当然，也没有人领，过了二十四小时又原路退了回来。
　　不过降至冰点的亲子关系在这一来一往的红包之中有了升温的态度。在大三下半学期，陶君彦为了准备材料偶尔回家吃过两顿晚饭，那两顿都是极尽丰盛，鱼虾猪鸡应有尽有，要不是餐桌不够大，陶母恨不得把一整只牛摆在桌上，一口口喂到他嘴里。
　　陶君彦有些哭笑不得，在这种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瘦得有些明显了。

　　两代人真真正正能坐下来说上两句话，是在陶君彦大四上半学期刚开学的秋天。
　　那本该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周五，陶君彦不打算回家，正坐在电脑面前抓耳挠腮地写着申请材料的时候，短信忽然跳了出来，说他的银行卡收到了一笔来自陌生账户的十万汇款。
　　十万啊！整整十万！！
　　陶君彦吓得一个倒拔垂杨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以为自己被骗了，但去学校的ATM查余额的时候，账户上又确确实实地多了十万。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一个箭步冲到袁义的宿舍楼，厉声质问他和陆剪山是不是想包养他，虽然他现在确实为了留学现在穷得兜里连个买哇哈哈的钢镚儿都没有，但也不是区区十万就能打动的！
　　结果袁义否认三连，还给他当场连麦陆剪山，那边隔着电话也是一头雾水。陶君彦打电话问了一圈无果，正吹着夜风郁闷之际，他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
　　依照往常他大概是不会接的，但就在那一刻，冥冥之中的力量推动他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对面的嘈杂和哭闹沿着电话线立刻响在耳边。
　　“陶陶，出事了！”父亲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你小叔他……跳楼了！！！”

　　-

　　陶君彦跟辅导员请了三天的假，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打了车连夜赶去了小叔家。
　　小区楼下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是上回帮他们调解纠纷的小警员，正费劲地拉着线隔开围观群众。陶君彦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进去，远远地只能看见一块白布蒙着人形的物体。
　　救护车在外围呜哇呜哇地叫着，议论纷纷的人群们高谈阔论地好像他们多了解这个死者一般，他看见奶奶苍老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哭得不省人事。杂乱无序的噪音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挤得脑袋快要爆炸，陶君彦捂着耳朵再次挤出人群。
　　小叔家的防盗门虚掩着，陶君彦悄悄推开了房门。陶父坐在正厅的沙发上，佝偻着背脊吞云吐雾，手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长长短短的烟头。陶君彦被纸烟的气味呛得咳嗽两声，沙发上的男人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掐了手里抽到一半的烟。
　　“坐。”中年男人拍了拍身边的空处。
　　陶君彦坐下，看了看四下无人，“我妈呢？”
　　“房间里，正劝你婶婶保重身体。”陶父沉重地呼吸了一口。陶君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茶几上轻飘飘的白纸上，黑字浅浅地落在了纸面。
　　“这是什么？”
　　“遗书。”陶父让开了身子，“你看看。”
　　普通A4大小的红线双线隔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小叔希望将他的骨灰洒进东海，随着洋流和气候飘向遥远的大路。
　　“可能还是因为他在国外的那个男人，”陶父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衔在唇边，“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陶君彦晃了晃神，忽然想起来刚刚打到他卡上的那笔巨款，“有个银行卡号——”他说着掏出了手机，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多了一封来自陌生人的邮件，发件人的账号他看出来了，是他小叔的姓名拼音和出生年月。
　　“……你小叔发的？”陶父张开嘴，未点燃的烟无声地掉在了地上，“能读给我听听吗？”
　　陶君彦抿了抿唇，这依然是一封简短的邮件，一如他的惯常的行事作风。

　　「陶陶，当你看见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你账户上的钱是我工作这么多年除去家庭开销，一点点攒下来的。我本来想用这个钱再偷偷出一次国，但看起来用不上了。正好，我想你需要。
　　不用为我的事情而悲伤，恭喜我吧，我的灵魂终于能挣脱□□的桎梏，飞向远方。
　　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是我这几年来最快乐、最轻松的一瞬间。这听起来多么讽刺，想到死亡竟然才会快乐，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