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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陶君彦点开「奶牛鹿」发来的消息,是两张游戏卡带的照片。宝可梦系列每一代作品都会推出除可捕获宝可梦种类不同之外、剧情内容设定完全相同的两个版本,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印刷在封面的神兽,这两天贩售的第七世代新作也不例外。
      鹿鹿发来的图片就是封面神兽的照片,问他选哪个版本好。虽然陶君彦自己没有游戏机玩不了,但他先前已经在游戏官网蹲到第一手资讯,早就决定要那只以狮子为原型的神兽版本。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长串理由,末了才想起来问他是又打算直播了吗。
      鹿鹿之前一整年因为学业原因都暂停了直播,他看到他在别人的某条动态下回复是准备出国。陶君彦重新翻回上面的聊天记录,点开图片拉大,才发现照片背景里的招牌是用英语写的。
      「嗯,一个人呆着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干」
      「国外的一切顺利吗?有没有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对面才缓缓回了两个字。
      「还行」
      「那想家的话就多回来看看?」
      「好」
      陶君彦本能地感觉对面的情绪有些消沉,除非真是像灰姑娘那样在原生家庭饱受虐待,否则是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想家。他挺理解的,回了个表情包就熄了屏幕,可几乎是下一秒,徽信消息便又在锁屏上弹了出来。
      「你高考还顺利吗?」
      陶君彦之前也跟他说过自己准备高考的事情,他想了想,在屏幕上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高考很顺利」
      「你不真上了首都去吧?」
      「发挥一般,稍微差一档吧」
      「……」
      陶君彦看着那六个点沉默了,那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对凡尔赛的鄙视。他抓着手机发自内心地想跟他解释自己在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上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转念一想,出国选手不一定参加高考,解释半天指不定还坐实了凡尔赛。
      「但别的都很倒霉」
      这次对面回得很快。
      「什么?」
      「宿舍不带卫浴还朝北,是四年里最差的一批」
      「乘公交车站在门口被车门夹了一路」
      「牙咬破了牙肉现在上下张了两只口腔溃疡」
      「……听起来是挺倒霉的」
      「我觉得你在笑」
      「我不是我没有」
      陶君彦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嘴唇里红肿的溃疡,疼得整个脸皱成了只包子。他前两天嚼口香糖的时候发呆,学着方鹿楠吹夸张的大泡泡,结果泡泡没吹着,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咬了。
      “陶陶——”袁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湖边,拿手当喇叭隔着条街冲着他大喊,“那边有人在跳宅舞诶!快来看啊!”
      陶君彦应了一声,抓起座位上的双肩包背上,给鹿鹿匆忙地回了条消息。
      「我同学喊我了,但鹿鹿以后要是一个人在国外呆着无聊就来找我吧,我也无聊」

      “你挑好了吗?”
      方鹿楠放下手机,身形娇小的少女拨弄着自己的贴了点点碎钻的指甲,含羞地半垂着眼,操着生疏的中文问他,“你看我的手……好看吗?”
      “瑞绘,这个叫美甲。”沈阮月一把揽过她的肩,把头上的渔夫帽扯了下来,折成一片往脸上扇着风,“买个游戏碟挑这么久,我们美甲都做完了。”
      “不知道挑哪个啊。”方鹿楠嘀嘀咕咕,“陪你们俩逛了一上午街了,让我点儿时间都不行。”
      “那你都买呗。”沈阮月随便拨弄着游戏碟,“这不都一样。”
      “……家里有矿啊,都买了我这个月饭都吃不起。”
      沈阮月愣了愣,“我还以为你们家那点儿财政问题已经解决了。”
      “不叫那点儿,跟我爸……我都不想叫他爸,”方鹿楠撇嘴,“跟那男人有关系,我妈还在跟他打官司,我姐把她音箱都卖了凑律师费。”
      “嘶……”沈阮月摸了摸下巴,“不然,你今天晚饭我请?”
      “行,”方鹿楠半点儿没跟她客气,“海底捞走起,我要点八个锅底。”
      “滚你丫的!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下进锅底里去!”沈阮月作势要踢他,方鹿楠嬉皮笑脸地一个拧身,转眼就绕到了她身后。
      沈阮月啧了啧嘴撩起长裙摆,眼看着就要实行小时候向方曲杭鹦鹉学舌习来的拳脚功夫,一旁的林瑞绘忽然蹲下了身,拿起柜台前的两张卡带。
      “你要这个是吗,”林瑞绘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说,“我送你,当作礼物。”
      “不用。”方鹿楠脸色陡然一僵,转身从展柜里抽了那盘画着雄狮模样神兽的游戏碟,径直走向了结账柜台。

      -

      方鹿楠和陶君彦在高中时代最常用的通讯工具是OO,在毕业之后,双方心照不宣地躺尸在彼此的列表中。
      随着徽信的使用从年长者慢慢向年轻人过度,一个接一个同学在OO空间里表示OO账号即将废弃,请各位加上自己的徽信账号。
      陶君彦和方鹿楠都没有发过,他们没有彼此的徽信号——更确切地说,是一方加了另一方的小号而并不自知。方鹿楠很习惯披着主播鹿鹿的皮跟他聊天,不着痕迹地打探着他的生活,就像曾经什么都还没发生过的时候那样。
      陶君彦再也没跟他提过那个曾经出现频率极高的后桌,方鹿楠试着旁敲侧击地问,得到却是模凌两可的回答。他把这归咎于陶君彦仍然还在为当时他的一时冲动而生气,所以始终无法将自己拔出歉疚的泥潭,也没有再回去找过他。
      ——然而在多年后的自己看来,这是他迄今为止做得最差的一个选择。

      大学第一年的寒假方鹿楠没有回家。大年三十,他在朋友圈里看到陶君彦发了一段小侄子拜年的视频,还忿忿地吐槽这小家伙霸占了他最喜欢的哇哈哈。
      身处异乡,年味儿仅处于朋友圈里,合上手机,街上还处处飘着圣诞节没来得及收掉的坏彩灯。方鹿楠坐在公寓的阳台上,像个傻子一样吹着冷风,闲来无事点了根烟。
      最开始抽烟是因为初中那场校园霸凌。那几个学生拿烟塞到他嘴里逼着他吸,欣赏着他被烟灰呛得喘不上气的样子,然后一边拿烟头烫他一边哈哈大笑。
      纸烟给他的最初印象很差,导致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直到毕业后跟陶君彦度过的荒唐那夜,他重新拾起了烟。烟雾被冷风吹在脸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跟那时候霸凌他的那群渣滓一样混账。
      他的烟瘾不算很大,只是间歇性发作的时候异常骇人,全都是因为想起陶君彦。沈阮月见过一次,委婉地劝他说陶君彦不喜欢烟味儿,所以他想起来的时候还会下意识控制自己少买几包烟,好像装模作样地期待着他跟陶君彦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方鹿楠思及此自嘲地笑了笑,将抽到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看着日升三杆,准备回屋洗洗手吃早饭,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接在耳边,是洛阳的声音。
      “你要不还是考虑给你姐换个房子。”
      背景音嘈杂异常,向来沉稳的男声此时呼吸急促,方鹿楠立刻意识到他姐可能出事了。
      “怎么了?被寻仇了?”他抓紧了手机,“你们在哪儿?”
      “局子里,你别着急。”洛阳飞快地解释,“我夜跑回来刚好撞上,你姐擦破了点皮,我趁着她偷偷报案给你打电话,别告诉她,否则她要把我头拧掉。”
      方鹿楠长长出了口气,揉着眉心躺倒在沙发里。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方曲杭听起来还算精神。
      “把房子卖了,在原来的小区租个小点的,应该能租个两三年。”方鹿楠顿了顿,“等会儿,我姐住的那小区不是安保挺好的吗,她在哪里被寻仇的?”
      “……房子她已经卖了,自己在学校附近用工资租了个老破小。”洛阳压低了声音,“好像一半给你妈筹律师费,一半给你了。”
      方鹿楠一时哽住了,最近几个月的生活费确实是方曲杭给她的,她说方月忙着公司的事务和打官司,生活费就让方曲杭转交了。现在想来这该是多么一个拙劣的谎言,方月以前再忙也从来不会忘记每个月打钱给他,那是银行自动转账,早先设置好了压根不需要费神。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明他们家的财政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银行卡上抠不出他每个月一两万的生活费,只能靠变卖房产来填补。
      “你也别着急,你姐自己上班有生活来源,吃穿不是问题,主要是这房子不能住了。”洛阳继续说,“你要不劝劝她租到我隔壁,我跟她至少每天上下班时间是差不多的,应该能——诶哟!”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手机里忽然传出滋啦滋啦一串杂音,夹杂着好汉苦哈哈的求饶声,“我没跟你弟打电话!你别急啊,我我我我就是在帮你问问房子……嘟嘟嘟……”
      电话被冷不丁掐断,方鹿楠仍然机械地举着听筒,茫然地听着那串枯燥单调的忙音。
      他之前试着帮助过母亲整理企业内部的部分事务,最新生产的那一批美瞳在上市前每一项质检都达标,所谓的投诉是他父亲瓜分财产不得倒打一耙的诬陷。方月安慰他这种子虚乌有的财政危机很快就会过去,所以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妈的,两个人合起伙来骗他。
      方鹿楠把手机摔到一边,用力按压眉心回忆着。他记得在这款产品暴雷之前卖得很好,方月于是将全副身家投入了下一款产品的研发,如今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趋利避害的商人发觉风向不对纷纷撤资,产品线被搁置,借贷的雪球越滚越大,最终入不敷出,资金链彻底崩溃。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注资,可是连方月四处奔走都找不到任何人施以援手,凭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大学生怎么可能——
      方鹿楠揉搓着自己杂乱的短发,眼角的余光扫见了那盘早早通了关扔在一旁的游戏卡带,封面上狮子模样的怪兽正冲着他嘶吼着。
      对了,他可以向……
      方鹿楠仓皇地抓起手机,在点开通讯界面前却又愣住了。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诘问自己,反复确认着真的要拨通这个号码吗。他仿佛挂在悬崖峭壁的边上,脚下是无尽深渊,身上捆着仅仅一根的绳索,那是他母亲和长姐耗尽全力为他缠上的。她们在岸上抓着绳索往上拔,可无论她们多么用力,无论绳索在她们掌心留下多么锋利且狰狞的血痕,这根绳子依旧在不断地往下沉。
      方鹿楠放下手机,拿出了刚刚那包他没有抽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着。每抽完一根,他就把自己身上的绳子割断一点点,看着自己离那片深渊更近一点。当烟盒还剩最后一支的时候,他阖了阖眼,用力割断了最后一点儿藕断丝连的绳索。
      反正从今往后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他抽烟了。
      方鹿楠点上最后一根纸烟,慢慢、僵硬地吐出一口烟圈,按下了通话键。
      “林さん、今……ちょっとよろしいでしょか?”

  •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到生意的部分全部瞎扯,不要太认真:)
    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林桑,现在有时间吗?
    稍微标注一点,在日语里喊姓是比较礼貌且有距离感的,加上这里措辞还是尤其客气的(跟朋友之间完全不会用这种说法,主要还是问老板或者领导的说法)
    我不是故意要卖弄我的塑料日语,主要是前文妹子费劲吧啦地说中文,这里有求于人家所以要用人家的母语。方鹿楠在之前从来没有正视过妹子的存在,所以一直故意说她不擅长的语言,妹子不得不努力地融入,但是从今天开始,他不得不重视起妹子,从今往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排斥她了。
    当然,鉴于作者本人的塑料日语,之后的对话我会特别标注出这是外语,不会出现大片大片外语的情况,可放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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