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主播只敢披皮追妻》阪漆

55、第 55 章

　　陶君彦靠在那棵银杏树下，在方鹿楠刚刚靠过的地方摘下眼镜仰起头，零星的银杏叶滑过他的眼睛，带走了似有似无的那点儿水汽。
　　“你们……”江邮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你们吵架了？”
　　陶君彦眨了眨眼，将眼镜在衣角上擦了擦，重新戴了起来。江邮犹犹豫豫地从教学楼拐角的阴影处走来，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着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啊，”陶君彦轻轻笑了笑，“反正我跟他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上一次吵架他就出国了？”
　　“嗯，”陶君彦点头，“这次他应该也会出国吧，有可能不回来了。”
　　江邮走到他身边，将书包随手在地上一扔，坐在了上面，挠了挠下巴。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你跟他关系很好啊，而且你不是……”
　　“你想说我喜欢他？”陶君彦替他接下话茬，顿了顿，有些困惑，“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啊。”江邮托腮吹了声口哨，“所以我找你告白的那回，我知道自己妥妥就是个炮灰，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试一试。”
　　“没事，现在我也是炮灰了，主角另有其人。”陶君彦自嘲地笑了笑，也靠着树干慢慢抱膝蹲下，“你知道吗，他母亲早就给他安排了亲事。”
　　“啊？”江邮瞪大了眼，“卧槽这是个什么封建社会大家庭啊，有钱人我看不懂。”
　　“无所谓了。”陶君彦耸了耸肩，“反正他也不怎么喜欢我，与其摇摆不定，不如我推他一把做出选择。”
　　“他不怎么喜欢你？”江邮拧了拧眉。他内心对这个说法不敢苟同。
　　要说当局者迷，他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那天除夕夜还好巧不巧地听到了那句恶心得他反胃七天的深情告白，绝对不可能是“不怎么喜欢”这个程度。
　　“怎么了？”陶君彦有些奇怪地追问，“不是吗？”
　　江邮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隐晦细碎的光泽，包裹着兴许连它的主人都没能察觉的微弱希冀，像是冰天雪地里最后一支燃烧的火柴微光。
　　那样脆弱的光晕，只要轻轻一吹就能掐灭，再无复燃的可能。
　　江邮轻轻眨了眨眼，做了一个让他余生都后悔不已的决定。
　　“我哪里知道他啊。”他用着不着调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他跟你暧昧都那么久了，可比我跟你久，我都跟你告白了，他还没动静。”
　　“是啊。”陶君彦弯起了唇角附和着，“所以啊，结束了。”
　　“也没什么难过的，哥们儿还在呢。”江邮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以后咱们多约约自习室，卷死他！”
　　“他都出国了……”
　　“那就抢他的篮板！抢他的零食！”
　　陶君彦被他晃得头晕脑胀，“你幼不幼稚？怎么跟他一副德行？”
　　“怎么了？”江邮不满意地啧了啧嘴，“哥们儿可都已经谈女朋友了，咱们过去的那事儿已经翻篇了。”
　　“不是指这个……”陶君彦拍开他的胳膊，朝着拨云见日的晴空深深呼吸，“算了，”他回过头，露出一个终于不那么僵硬的笑容，“去图书馆自习？”
　　江邮一把拎起书包，笑眯眯地再次揽过他的肩膀。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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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鹿楠啪地重重砸上家门，把沙发上敷着面膜睡着的方曲杭惊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满地趴着找手机。方月从屋里端着空咖啡杯出来，看着怒气冲冲的儿子皱了皱眉。
　　“难怪曲杭说楼下找上来过，”方月把咖啡杯往玄关的钥匙柜上一磕，堵在他面前，“你能不能轻点？”
　　“你怎么还在家？”方鹿楠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不工作了？”
　　“她呆到十一之后，你少冲她，她是你妈！”方曲杭把干巴巴的面膜扔到垃圾桶里，伸手提着方鹿楠的耳朵将他一路往房间里拖，“过来过来，让我当姐姐的好好教育教育——”
　　“曲杭。”
　　“……”方曲杭脚步不由得一停。
　　“小鹿，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这么多年我一直忙于工作而疏于对你的照料，甚至你在以前遭受校园霸凌我也毫不知情，”方月靠在玄关处缓缓陈述，“但我希望你多少能理解一点家里的情况，知道当年你爸一走了之后留下了的负债与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别无选择。”
　　“你姐姐为了减少家里的开支，放弃了原本的留学计划而选择了免费师范专业，现在工作了又当妈似地带你，”她视线微微一转，停在了方曲杭脸上，浅浅笑了笑，“曲杭，你先回房间吧，小鹿由我这个当妈的来教育就是了。”
　　“……”方曲杭看她这绵里藏针的笑就头皮发麻。刚刚方鹿楠一进门她就看出他准是跟陶君彦吵架了，还想浇个浑水把弟弟带房间里好好问清楚，果不其然被方月一眼看透了。
　　横竖她偏袒方鹿楠和陶君彦的事儿早就瞒不住了，方曲杭也懒得伪装了，放了手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抓起个苹果啃。
　　“那您先来呗，等您训完我再送他个降龙十八掌，算他吓醒我午觉的惩罚。”
　　“太阳都下山了你还午觉。”方鹿楠白了她一眼，嘀嘀咕咕，被方曲杭一拖鞋糊一脸。
　　方月轻轻叹了口气，将咖啡重新冲上，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姐弟俩差点又要打起来。
　　“行了行了，怎么回事？”方月将马克杯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磕。
　　“……”方鹿楠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开口。说实话跟他姐大战三百回合之后气是消了点儿，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陶君彦态度的转变也不是没有预兆，也许还是跟在岛国的那次旅游有关，找机会解释一下说不定还有转机。
　　“你跟陶陶的事儿啊，我真不好多说。”方月长长一吁，“但世道多艰，男女之间尚且不能长久，更何况你们两个呢。”
　　“但明明——”
　　“你还想去招惹他，或者说追求他？”方月眯了眯眼，“强求来的首肯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爱情。”
　　方鹿楠怔了怔。
　　方曲杭眼皮子一跳，一块苹果差点磕花了牙，“不是我说，他们俩之前——”
　　“曲杭。”方月微微一笑，像只得道成精的老狐狸，“能帮我把冰箱里的方糖拿来吗？”
　　“……”方曲杭没办法，只得挠着头起身去厨房。
　　“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是不是你一直在委曲求全？”方月见她离开，压低了嗓音接着说，“你为了他回国，为了他没日没夜地学那么多枯燥的知识，为了他绞尽脑汁费尽周折，他呢？”
　　“你什么意思？”方鹿楠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你想说他压根不喜欢我？”
　　方月颔首，“他但凡要是喜欢你一点儿，你们会僵持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见进展？他但凡为你考虑一点，你今天又怎么会这么生气？”
　　女人诚挚的话语像是重锤般沉沉击在心头，将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砸得血肉模糊。他摸了摸自己戴着耳钉的那只耳垂，烧灼的疼痛跨越时空再次烫伤了肌肤。
　　方鹿楠可以接受任何人劝他出国，劝他顺从母亲的意志，但独独陶君彦不行。
　　他为了陶君彦硬着头皮冲破一切阻碍回国，再刺耳的责骂、再尖锐的冷眼，都会因为想到他的笑容而如春日乍暖冰雪消融。陶君彦是他前行的动力，如果连陶君彦都觉得留学是适合他的路，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方鹿楠垂着眼出神地看着茶几上零落的物什，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只有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十分眼生。他拿起文件夹，还没打开，却被旁边伸来的手按住了。
　　“这是我的。”方月抿了抿唇，言语之间竟然有些仓皇，“工作上的东西，你看不懂的。”
　　“……”方鹿楠皱起眉，仍然将文件夹从她手中抽出，翻开的第一页就是最近的体检报告。触目惊心的病状密密麻麻地罗列在下，首当其冲的第一条就是甲状腺癌。
　　“你还是还给我……”方月想夺回体检报告，却被方鹿楠轻巧地避了过去。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最早的体检报告从十年前他父母决裂开始，每年两次持续到现在。自五年前开始，方月的身体和精神就每况愈下，小到失眠抑郁，大到内脏病变与如今的癌症，几乎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也没有医生说的那么糟糕，他们总是会小题大做。”方月看着她儿子铁青着脸色放下文件夹，赶紧伸手将东西藏在背后，试图补救道，“不用太在意，甲状腺的问题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所以我打算休息到十一之后。”
　　“……”方鹿楠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我也有失职的地方。”方月摇头，“我和你曲杭商量了一下，动手术的时候她请一周的假，到时候你可能要一个人——”
　　“我听你的。”方鹿楠垂着眼睛打断她，声音细若游丝，“我会出国，然后联姻，继承家里的事情，你好好休息。”
　　“真的？！”方月喜出望外，“这可真是我这十年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真的。”他始终保持着刚刚垂着头翻阅资料的姿势，往日总是挺直的背脊老态龙钟地佝偻着，浅浅点着头轻声重复，仿佛光是点头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目送着母亲心情愉悦地拿着文件夹回房休息了，好像自打他记忆以来，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这么开心，他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情如此沉重。
　　“你真的想好了？”迟迟未归的方曲杭从厨房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出来，放到方鹿楠面前，用的还是那只小奶牛马克杯。
　　方鹿楠一言不发地接过，埋头一点一点地喝着。
　　“你妈的身体我可以帮着照顾，你不用为这件事太自责……”
　　“她是我妈，”方鹿楠喝净了牛奶，苦笑着捏着那只空马克杯，“姐，你没必要担这么多不属于你的责任的。”
　　“我只是想你开心，你是我弟弟。”方曲杭看着他从沙发上起身，“你去哪儿？”
　　方鹿楠踩开客厅的垃圾桶，将马克杯扑通一声扔了进去。陶瓷的杯器压根禁不住这样的摔打，稀里哗啦地在垃圾袋里碎得七零八落。
　　“我不可能开心了，”他望着马克杯的尸体，面如死灰，“所以，这回换我努力地讨你们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