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主播只敢披皮追妻》阪漆

4、第 4 章

　　雨已经下了起来。
　　陶君彦靠着墙站定仰起头，看着丝丝雨滴汇聚成股，从密不透风的阴云之间如泪般流下。雷声和闪电被云层隔得遥远模糊，只有雨在无穷无尽地落下。像是一个很伤心的人，明明哭得止不住，却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来，硬是将压抑的抽噎吞咽回最苦的心中。

　　马璐没有相信他的说辞，让他写了半节课检讨，于是耽误了物理课，又被物理老师罚站。从小到大他都是出了名的成绩好，小学初中的老师都很喜欢他，十多年的人生还从没有前脚被办公室训话，后脚被迫在教室外罚站的经历。
　　考上这个高中的时候该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失落。交不到任何朋友，节假日也只能百无聊赖地一个人闷头做作业、看动漫；成绩不好不坏，勉强挤进了理科火箭班，但成绩上的巨大落差很快扫平了分进火箭班的庆幸。
　　优秀的人太多了，他却太平凡，鱼目混珠般在一群闪耀发光的同学中间讨好地生存着，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实在是太容易疲倦。
　　陶君彦合了合睁久了有些酸涩的眼眸，揉了揉发烫的鼻尖，抱着膝盖慢慢蹲了下来。

　　做错什么了呢？
　　不小心冲走了鱼？跟方鹿楠闹别扭？还是……从头到尾都做错了呢？
　　雨声冲走了他剩下的自我诘问，滂沱的雨滴被风吹斜，穿过屋檐飘进走廊，陶君彦出神地看着地板的瓷砖缝隙，清晰地感觉着雨水一滴滴落在背上的冰凉。附近的教室里时不时探出几道好奇的视线，宛如激光扫射般敲击着少年脆弱如蛋壳的自尊心。

　　他不由得想起了方鹿楠之前的那句话，“这个人呐，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他不否认这句评价，像他这种总是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的人，偶尔也会有一点点不甘屈服的执念，虽然大部分时候在别人看起来，就是不自量力并且莫名其妙罢了。
　　——真是个毫无价值的人啊。

　　陶君彦长长地叹了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头埋得更低。
　　正在这时，身旁的教室门忽然一开，物理老师尖锐的女高音传了出来，“方鹿楠！出去站着！”
　　“好嘞。”
　　快活的语气从教室里传来。陶君彦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方鹿楠插着兜吹着泡泡糖，衬衫的领口不规整地大开着，跟个街溜子小混混一样左摇右晃地走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相交，在空中拉成一道斜线。

　　“你怎么出来了？”
　　“我自己要来的，在里面听她逼逼还不如出来跟你呆在一块儿。”方鹿楠从兜里又掏出块口香糖往嘴里一扔，鼓着腮帮子咀嚼着问他，“你要不要？”
　　“不要。”陶君彦没好气地拧回头，“吃多了咬肌会发达，脸会变大。”
　　“——”方鹿楠咀嚼的动作愣了片刻，蹲下身凑到他脸庞，形容急切地追问，“真的啊？”
　　陶君彦把头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眼角的余光里，不安分的少年挠了挠下巴，追着他的方向挪了挪脚，将脸贴到他脸旁。那是一个近到能看清脸上绒毛的距离，陶君彦方寸的视野里只剩他放大的眼，密长的睫毛尖扫过脸颊，带起一连串的痒。
　　“……还在生气啊？”
　　“你不要管我。”
　　“不，我偏要。”少年捏起他的下巴，执拗地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你生气怎么打我都行，但是不要不理我，不然……”
　　他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稍稍退开了些，蜜色的肌肤上浮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像是一滴桃色的颜料滴进了清水，一缕一缕在透明的杯子里化成明亮水润的粉色。
　　“不然？”陶君彦好奇起来，探过身子凑上前去，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脸颊。
　　“啊啊啊……肉麻死了！”方鹿楠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碎发，向后跳了一步，猛地站起身子，从鼓鼓囊囊的外套兜里掏出个什么塞了过去。
　　陶君彦被塞了个猝不及防，跟饮料包装上偌大的英文字母对视了半晌，才发现是刚刚小卖部里被方鹿楠拿走的那罐奶饮料。
　　“……给我的？”
　　“给你的，不要难过了，刚刚是我不好。”方鹿楠不自然地搓着鼻子，“老子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找到你，可不是看你整体耷拉着脸没精神的。”
　　“……你找我？”
　　“啊，哦，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方鹿楠眼神明显不自然地一转，视线抠着地面的瓷砖缝，“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很想你。”

　　想见你，想看你笑，关于你的一切是我人生至此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刺目的闪电在乌云中乍现，积攒了多时的雷声擂鼓般轰隆彻响，似乎要将这片阴沉沉的天空刺穿，好让灿烂的阳光重新照亮苍茫暗沉的大地。
　　方鹿楠的喉结翻滚着，近乎执拗地盯着他的眼，单纯的视线里夹杂着炽热到滚烫的温度。
　　陶君彦怔住了，手中的饮料被少年的体温捂得微热，他攥得很紧，几乎都要沁出汗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烘烤着不断升温，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他看到了一寸阳光从阴云的缝隙中洒下——那是只为温暖他而洒下的阳光。
　　眼眶失控地滚热起来，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少年手忙脚乱地翻着上下四个兜，脸上急得微微躁红。
　　“怎么哭了！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什么都是我错了……求求你别难过了啊……纸纸纸——”他从兜里掏出一团拧巴成球的抽纸，讪讪地翻开，“那个……没用过的……”
　　“没事没事。”陶君彦吸了吸鼻子，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脸，站起身子，朝他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的笑。
　　不断有泪从弯曲的眼眸中大滴大滴地溢出落下，像是一枚枚清透油亮的翡翠脂玉，多流一滴，方鹿楠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敲得叮叮咚咚般生疼。他下意识用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抚过被水浸没的眼尾，湿润的睫毛蹭过指尖，轻盈柔软得像是被落花瓣吻过的潭水。
　　方鹿楠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喉结翻滚更甚。
　　“那个……”
　　陶君彦讶然地睁大了眼，他觉得自己是该推开他的，可少年的眸光里带着令他匪夷所思的缱绻，甚于刚刚他在夕阳下的所见。
　　他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诶？
　　陶君彦眨了眨眼，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腕，“方鹿楠……”
　　话音未落，刺耳的下课铃从头顶的广播中突兀响起，吓得两个人齐齐一惊。方鹿楠猛地缩回手，抱着头蹲下身，用力揉搓着乱糟糟的卷毛，像是痛彻心扉地懊悔着什么、又像是对什么极度不解。
　　“方鹿楠！”陶君彦拉开他的手，掰正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两颊飘红的少年。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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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陶君彦收拾完桌肚，背起书包要走，才想起今天父母都上班，要他在外面自己解决晚饭。
　　可是校园卡的钱已经被男生们刷光，零花钱也全部赔给了班长。眼瞅着不能和江邮或者班长开口，陶君彦只得将值日的方鹿楠拽到角落里，问他能不能借个十块救救燃眉之急。
　　“客气什么，都拿去。”方鹿楠神气得神龙摆尾，直接把钱包整个塞到他手里。
　　“搞毛啊，当霸道总裁包养女人呢。”陶君彦白了他一眼，从钱包里抽出十块钱，将剩下的还给他。
　　“你要是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滚！”
　　他也不知道方鹿楠在开心些什么，被瞪了一眼还乐颠颠的，拿着扫把满教室跑，把灰扬得到处都是。跟他一块儿值日的是排头的男生，个子很矮，瘦得营养不良，被方鹿楠扬起的灰呛得咳出了泪花，气得陶君彦抄起个黑板擦就来了个正义制裁。
　　“砰”的一声，直中红心。方鹿楠乱糟糟的卷毛被砸得凹下去一块儿，活像个堵死的火山坑。
　　投篮的时候都没这准头和力度。少年抓着自己鸟窝似的头发心里直犯嘀咕，抬头见陶君彦背起书包，走到教室门口又折回头，不放心地叮嘱他。
　　“别闹了，好好做值日，别再给人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跟老妈子一样。”方鹿楠咕哝地目送着他离开，收回视线，才发现一起值日的男生盯了他许久。圆眸中闪着莹润的光泽，如同躲在夹缝里悄悄打量四脚生物的猫咪，被抓了个正着也丝毫没有慌张，反倒还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干嘛？”方鹿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方鹿楠，”男生微微一笑，眼神中带了些狡黠，“你是不是喜欢他？”
　　“——！！！！”
　　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少了个骑着扫把乱跑的傻子，但是多了颗肉眼可见迅速烂熟欲滴的鲜红毛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