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屑主播只敢披皮追妻》阪漆

3、第 3 章

　　体育课后的小卖部总是人满为患的，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刚刚一块儿打球的男生。陶君彦跟他们打了招呼，熟门熟路地蹿到了柜台的最里，望着熟悉的货架发起了呆。
　　感觉刚刚方鹿楠好像很生气，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的……但说到底，明明是他不好在先——让袁义让球，还在背后那么说他，人还不能有脾气了吗！
　　陶君彦气鼓鼓地想着，还是决定暂时不理他，蹲下身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哇哈哈，哇哈哈，哇哈哈……”他嘴里咕哝着，终于在货架的最底端看到仅剩一板的饮料。
　　这种饮料一向都是卖到脱销，难得在放学前还剩一板。他心底念叨着人品守恒，伸手便打算扳下一瓶来，却被一只手抢先拿走了。
　　……
　　行吧，那下一瓶——
　　又被拿走了。

　　下一瓶——！！
　　再次重复。

　　……一共五瓶，这只手就仿佛被下了蛊一样跟他过不去，每次都快一步，直到把仅剩的一板全部抢走。

　　“方鹿楠！！！”陶君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的把戏，“你有病啊！？”
　　“你怎么还爱喝这个，这么多年都不带变的啊？”方鹿楠撇着嘴站起身，已经抽条的少年比他高很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锐利的双眸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不悦。
　　“你还生气！明明知道我爱喝还跟我抢，”陶君彦火冒三丈，指着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饮料，“再说，你都拿了气泡水了！”
　　“那又怎么！”方鹿楠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不然你一直都不理我！都不跟我打招呼！”
　　“……？”

　　——糟！说漏嘴了！
　　方鹿楠不自然地擦了擦鼻子，十分僵硬地咳了两声。
　　“……啊？”陶君彦困惑地看着他，慢慢地歪了歪脑袋，“就因为这个抢我饮料？”
　　“不、不行吗？”方鹿楠理不直气壮地挺起胸膛。
　　“不，是觉得你真有点病，多大人了幼不幼稚。”陶君彦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掰出一瓶去结账，留下高大的少年被「有病」和「幼稚」两个标签戳得浑身窟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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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下奇怪的发小走到柜台的时候，江邮已经在结账了。他摸了摸裤兜，翻得两手空空，便回头向陶君彦求助。
　　“忘带校园卡了，帮我垫一下？”
　　“行啊。”陶君彦看他只买了一瓶可乐，自己卡上这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诶，陶君彦，”一块儿打篮球的男生围了上来，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推搡着，“我也忘带了，帮我也垫付一下呗。”
　　“还有我！”
　　“这瓶也帮个忙！”
　　“……”

　　一通吵闹下来，陶君彦面前便摆着七八瓶饮料，霎时钱包便岌岌可危了起来。他将校园卡放到pos机上，上面的数字明晃晃地写着不够。
　　“呃——”
　　零花钱之前全部垫给了班长，现在两手空空，是一分钱也掏不出来了。
　　眼见着刚才吵闹的男生已经走到了外头，就等着他结完账把饮料都带出来，早已错过了拒绝的时机。陶君彦舔了舔自己干涩开裂的嘴唇，将自己的哇哈哈忍痛割爱往旁边一推，“那、那这个就不要了。”
　　“不要给我。”方鹿楠插着兜晃悠到他身旁，抬手拿住了被他推掉的饮料，喉结滚动哼哼着。
　　“给你就给你，凶什么。”陶君彦收起只剩小数点余额的校园卡，懒得听他在身后不服气地辩解什么，狠狠踩了那双雪白球鞋一脚，抱着饮料走出了门。

　　“我艹！我新的鞋！”
　　“踩的就是你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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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剩最后一节物理晚自修，陶君彦踢着小石子慢悠悠地往教室走。石子哒哒哒地往视线尽头滚去，心中的烦闷却丝毫不减，犹如头顶不知何时聚集起的层叠阴云。
　　陶君彦仰起头望了望天，方才还灿烂的夕阳被密云遮挡得严丝合缝，低沉的气压像是锅盖般笼罩在头顶，水汽在潮湿的空气里凝结，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成滴落下。
　　……快下雨了。陶君彦叹着气走进教学楼，却在楼梯口被班主任拦下。
　　“陶君彦，跟我来一趟办公室，跟你讲一下昨天弄丢鱼的事。”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教龄较长、带班经验丰富的女教师，同时也是班上的英语老师，名叫马璐。约莫四十岁上下，个子矮小，体态丰腴……说得好听叫丰腴，但不知哪个浑小子起了个「马路墩子」的绰号，一经出口便在全班广泛传开了。
　　丰满通常给人和蔼可亲的感觉，但陶君彦看到她第一眼就犯怵。那双眼就算弯得再和善，也总能让他联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在商场收银时见到的斤斤计较的顾客——精明市侩、仗势欺人，见风使舵是他们最擅长的事。
　　之前他听闻班长家境不错，家长也暗地里与班主任打过招呼。虽说班长不追究他的过错，但马路墩子显然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地放过他。
　　难搞了……不会要请家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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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雨水从云端缝隙渗落，两滴三滴紧随其后，很快聚成牛毛之势，濡湿了操场上干燥的沙砾和草皮。
　　方鹿楠将腋下的奶饮料夹得更紧了些，插着兜小跑回教室，从后门放轻脚步悄摸摸溜回座位，抬手就对着前桌的脑袋一敲。摸到头发的时候他才发觉手感不大对劲，但既然已经来不及收手，他便干脆加重了力道。
　　“哎哟。”袁义捂着后脑勺回过头，“鹿哥你干嘛啊？”
　　“我还要问你呢，陶君彦呢？”方鹿楠将奶饮料塞进了兜里，不满地踢开椅子，往座位上一坐，才发现前桌的两个人正凑在一块儿打刚刚袁义卡关的游戏。
　　“刚刚在门口看见马路墩子把他领走了，大概是因为昨天那缸鱼，”江邮埋头不经意地回答着，用胳膊肘捅了捅邻座的袁义，把游戏机屏幕给他看，“你看，这不是过了吗？”
　　“什么？我去找他！”方鹿楠刺啦一声推开椅子就要起身，却平白糟了斜前方的一个白眼。
　　“不都是你害的吗？”江邮挑了挑眉，笑得嘲讽，“丢了鱼，惹恼了他，鞋都被他踩了一脚，我看你还是别找他了，省得火上浇油。”
　　……刚刚的，都被他看见了。
　　方鹿楠动了动唇角下意识要反驳，可偏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任何佐证，只能哑然站在原地，任由怒火在体内无能地冲撞着。
　　袁义从游戏机里抬起头，扶了扶黑方框眼镜，镜片的光泽暗哑地闪了闪。
　　“快上课了。”他起身压住方鹿楠的肩膀，宽慰道，“估计一会儿马路墩子就放他回来了，等放学了再跟他道歉吧？”
　　“……”方鹿楠不情不愿被他按回了座位上，用力地撕开一颗口香糖抛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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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理晚自习不上新课，老师也神色恹恹，坐在讲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讲着昨天的回家作业。
　　方鹿楠一手上水笔飞旋着，另一手托着腮，捏着耳垂上的小耳钉，眼睛盯着空白习题上巨大的红叉，嘴里的泡泡糖翻搅着，时不时吹上两个不易被察觉的小泡。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呢？
　　噗呲一声，泡泡在嘴边炸开。

　　小时候吵了一场架，年轻气盛地赌气随母亲搬离出生成长的城市。年幼的方鹿楠在踏上飞机之前，对分别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概念。可当看够了鳞次栉比的霓虹大厦，尝遍了并不适合亚洲人肠胃的油腻肉排，他才发现曾经习以为常的食物和景色早已离他而去。
　　语言不通的恐惧感和隔阂感挥之不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在片陌生的异国土壤上碰得鼻青脸肿。交不到朋友、忙于工作而一个月见不到几面的母亲、以及被校园暴力和孤立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是他这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时至今日他也不愿去多想其中细节，下意识轻轻摸了摸被修磨得圆润滑腻的锆石。
　　为了让母亲同意回国费了好一番周折，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最努力的一段时光——逼迫自己适应国内的教学、考上这座市立高中，再分到全年级最好的理科火箭班里。
　　方鹿楠散漫惯了，母亲与他打下这个赌约并不觉得他能完成，可少年孤注一掷爆发的志气和热情并不能以常理衡量。
　　——很简单，他只是想再见见幼时那个可爱贪吃的男孩儿。

　　记忆里的男孩儿有点儿呆呆的，逗一下就抽抽嗒嗒，给两颗糖又很快破涕为笑，不计前嫌地跟着他屁股后面当着赶也赶不走的小跟屁虫。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成月牙，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跟幼时记忆里一般软糯可爱。方鹿楠瞧着，总能无端联想到又白又软的汤圆，粉面柔软，内里沁甜，好脾气地随着水波上下翻滚，似乎怎么折腾都不会生气。
　　一个人在异乡的圆月下煮汤圆时，这种思念总能达到顶峰，让他恨不得立刻乘飞机逃回国。现在好不容易坐了前后桌，他才意识到一个板上钉钉的可悲事实。

　　——无故缺席的这么多年后，这碗汤圆早就不是他的了。

　　手里的笔失控地飞了出去，跃过前排的空位向前斜飞出去，跃过一整个教室，从最后排直接蹿到了第一排的桌边，被排头那个流鼻血能流一池子的羸弱男生捡了起来。
　　前排的江邮侧过身，跟看白痴般扫了他一眼，方鹿楠忿忿地吹破泡泡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正准备蹲下身向排头讨回笔，教室门忽然被敲响了。
　　“报告……”陶君彦低着头出现在门边。
　　物理老师在讲台后翘起二郎腿，“旷课半节了，就别进来打扰同学了。”
　　“……”陶君彦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全班无声的注目之下默默地缩回了门外。
　　方鹿楠直起上半身看着他，少年将头压得很低，阴沉的天色下看不清面容。但方鹿楠就是笃定他很想哭，像是小时候被别的大孩子欺负了，转身一头扎进他怀里的样子，倔犟的男孩儿总是死死咬着嘴唇，忍住满眼眶打转的水珠，打着小小的哭嗝跟他解释缘由。
　　他不自觉攥紧拳头。

　　将人赶出教室，物理老师慢悠悠地合上门，转回头，发现后排的高个男生自说自话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方鹿楠？你干嘛？”
　　“捡笔。”方鹿楠抄着兜走到第一排，在全班的注目礼下从排头的男生桌上拿起笔，鼓起嘴吹起了一个巨大的绿色泡泡。
　　“……你！上课吃口香糖！”老师气得拿书一拍讲台，“给我吐出来！”
　　砰的一声，巨大的泡泡在全场静默之中爆炸了，宛如春雷惊蛰，班上睡觉的、写作业的、玩手机的纷纷一震，惊异地抬起头。
　　方鹿楠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在中年女教师气到快昏厥的视线里耸了耸肩，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举手提问。

　　“老师，我可以去外面罚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