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洱决》朔雪雁

184、宝藏

　　进入无量山取宝的大队人马呼啦啦向山外涌出，山道狭窄，队伍拉得很长，拖拖拉拉走了一整天，天黑之后才回到山外的那个营地。

　　珈鹏带着手下一直紧跟着，对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毫无头绪。

　　不是要在无量山取宝的吗，怎么又说宝藏在别处？该不是蒙骗自己的吧？假意离开之后又偷偷跑回去取，这种可能性不能不防，珈鹏想到后立刻派人折身回到山里守着，自己也下决心死盯住阿依扎和施千琅。

　　他可不管那些什么道理，只要是从这片领地取出任何东西，他都不会放过的。

　　不过，阿依扎和施千琅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珈鹏面前谈笑自若，看起来对一切都很有把握，而且丝毫没有刻意隐瞒使诈的迹象。

　　在营地休整了一天之后，唐军的那两名校尉率队出发了，珈鹏又派了一队人马跟随，那两名校尉十分不满，珈鹏只得表示只护送他们到自家领地之外。

　　如果这件事不是唐军出马，珈鹏相信自己绝对能掺和一脚，他忿忿地想着，不由得对阿依扎更多了几分怨愤，这位蒙舍诏的公主说到底并不是蒙舍诏的人，她骨子里仍旧是一个望苴人啊。

　　阿依扎看到了珈鹏不善的目光，不以为然地催马过去道：“珈鹏郎还不动身吗？”

　　施千琅在高大的黑马上也微微笑着开口：“其实也不用麻烦珈鹏郎引路了，我们自己去见多珈大酋长就行。”

　　珈鹏仰头看了看他们，再看看他们身后整装待发的二十几个侍卫，立刻转身去骑自己的马，又急急吩咐手下出发，他可不能被他们甩下，他可得盯着他们去见父亲，把话说清楚，最好是同意让自己参与此次取宝，不答应就扣下他们……

　　唐军和望苴骑军混杂的队伍一路向东，走走停停了一天时间，离开了多珈的领地，珈鹏的人不好再跟下去，只得让几个兵勇远远尾随，其余的人疾奔回去复命。

　　乱哄哄的队伍后面除了珈鹏的人，还跟上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他们也不驱赶，任由尾巴拖着，越聚越多，所经之路乌泱泱一片混乱。

　　就这样向东南方又走了一整天，眼看要出蒙舍诏地界了，队伍选了宽敞的地方扎营休息，围观的人们山雀一般落满了附近的山岗和树梢，乔装改扮的施戈皮和矣川识也靠近了，在一个山岗上勒住马，望着夕阳下一顶顶帐篷，一头雾水。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那些望苴人到底把东西藏在哪里了？”矣川识忍不住带着怨气小声嘀咕。

　　施戈皮看向远处的山峦，这个地方原来是望苴部族的地盘，后来归了蒙巂诏，再后来曾经短暂属于爨氏，现在处于几方不管的区域。

　　施戈皮喃喃道：“这里离银生城很近了，难道他们是要去银生城吗？”

　　银生城确实是个特殊的地方，施戈皮清楚地记得，苏瑾夫人的那位兄长董萨大巫师在逃进无量山前，就躲避在银生城外。施戈皮也去过那间小小的神庙，在他们藏身了几年的地方四处搜寻，屋顶和地下都没有放过，一无所获。

　　所以，他们这是打算去银生城取宝吗？怎么可能取到！

　　一丝冷笑浮现在施戈皮的脸上，他狠狠地道：“如果他们真的是去银生城，咱们就不用再跟着了。”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矣川识追问。

　　“那肯定就是使诈！”

　　施戈皮幽幽地回答，这个答案吓了矣川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质疑施戈皮疑神疑鬼，或者追问他这样判断的原因，事到如今他想得很清楚了，财宝重要，那封遗书重要，性命更重要，谨慎再谨慎很有必要。

　　他们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还是时不时就警惕起来，无论是那个匣子里的锦袋，还是至今没有踪影的宝藏，都可能是诱饵，必须打起精神来，不放过任何疑点。

　　不过，事情没有像他们猜想的那样，寻宝的队伍次日并没有去往银生城，而是绕到了银生城附近的一座山里，并且从山中的一个洞穴内，搬出来了三只陈旧不堪的木头箱子。

　　军士们簇拥在箱子边，看着独木和亚索用各自携带的钥匙，合力打开箱子上的铁锁，远远围着探头探脑的人们也睁大了眼睛。

　　箱盖掀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得惊呼出声，被箱子内满满当当一片白光闪得睁不开眼睛。

　　那是码放整齐的三箱子银锭，上带着望苴部族的标识，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围观的人中有不少看到了，不由得发出呼哨和尖叫，唐军们见状也不便当场清点数量，连忙将箱子盖上。

　　领头的校尉围着箱子转了几圈，似乎是对着独木，又似乎自言自语道：“那张藏宝图上标注着不止一个位置，其他地方还会取获这样的……嗯，这样的箱子吗？一路带着实在不方便啊。”

　　独木看了看四周，面带担忧地答道：“是的，那几个地点都不挨着，咱们的人手也有限，确实……”

　　他的话没说完，那名校尉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取出在无量山里找到的那个匣子，迟疑着对另一名校尉道：“林三郎，就劳驾你将这第一批宝物送回姚州城吧，这个匣子也一并带上。”

　　那林三刚想伸手接过，一旁的独木劝道：“两位将军最好先将箱子送回，匣子内的东西特殊，接触过的人越少越好，还是郑七将军拿着吧，等把所有的宝藏全部取获后，再亲自交给大都督不迟。”

　　两名校尉听完也觉得有道理，郑七将匣子又收了回去，仔细放入腰间的囊袋中，然后招呼着手下将木箱捆绑上马背。

　　那几只箱子并不很大，看起来却很重，马被重压之后都不由得脚下打晃。

　　林三提议道：“不如我们将东西用布袋来装，分散开来驮，也不至于让马儿太吃力。”

　　郑七思忖了片刻，又仰头环视了四周，果断地道：“还是算了，涉及到这样多的财物，责任重大，就像独木说的，越少接触越好，我们还是原样送回吧。”

　　他说着，取出随身携带的印信和白棉纸，将木箱的盖子连同锁头贴住，用火漆封了。

　　在远处窥视着这一幕的施戈皮和矣川识相互对视了一眼，内心的感受有些复杂。原来真的有藏宝，也确实被他们找到了，只不过这也太少了吧，这么点东西就敢说是望苴的宝藏，有些不对劲啊。他们强忍下心里疑虑，打算再看看。

　　有了收获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山，在附近一个镇子外扎营休息了一夜，营地边上被民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们兴致勃勃地闲聊着，争相讨论那满满一箱银锭有多少，能买多少田地和粮食，能养几个奴仆。他们也就只是围着看看热闹，并没有给帐篷里的军士们带来多少困扰。

　　第二天一大早，在众目睽睽之下，二十几名唐军护送着那三只箱子出发了，行进的方向是姚州城，其余的人马则向另一边而去。

　　施戈皮和矣川识看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宝藏真的不止一处？狡兔三窟，狡猾的望苴人也四处埋宝？

　　事实确实如此，那队混乱的人马又漫山遍野东张西望了两天，在一处乱石堆中，刨出来了两只木箱，大小与之前的那几个差不多，却似乎更沉了，打开后耀眼的金色闪瞎了众人的眼睛，居然是两箱金子。

　　这一次围观的人群几乎疯了，附近的树上高高低低挂满了伸长脖子的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望苴骑军们紧张地警戒在周边，唐军开箱看过后立刻关箱，贴封条，同样用火漆封上印信，郑七还当即指派了三十几名唐军护送回姚州城。

　　两次护送财宝都是唐军亲自出马，他们既紧张又兴奋，这可是大功一件，而且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自信没有人敢抢他们手里的东西，只有那些表情冷硬的望苴骑军除外，因此护送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郑七望着人头攒动的山坡，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此刻内心矛盾，既欣喜又发愁，能取到更多的财物当然是好事，但是目前自己人手不足了，尽管交代了第一批回去的军士，让他们再多带些人手前来，但是按图索骥的取宝很顺利，恐怕援军没法及时赶到。

　　他回身问独木：“还有几处地方？东西不会更多吧？”

　　那语气似乎是嫌财物太多了，独木和亚索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取出那张羊皮卷，指点着上面的望苴文字和符号道：“还有两个地方，东西应该更多，也更重要。”

　　果然，隔天他们找到一处岩壁，反复观察判断后，用绳索吊着几名望苴骑军垂下去，经过反复搜寻，终于在绝壁的缝隙中有所发现。

　　又经过三四名军士反复尝试，费了很大力气，才合力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箱。

　　乌黑的木箱经过十几年风吹雨打，表面缠满了藤条和野草，却透着不寻常的光泽。

　　军士们用绳索和网袋将木箱绑缚好，一点点向下放下去，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此处位于一个峡谷中，地势险峻，追着看热闹的人们没办法靠得太近，不过还是有大胆的攀爬上了石壁，等着看这一次取获的是什么。

　　施戈皮和矣川识在山崖上的树丛里，死死望着慢慢箱子一寸寸降下去，对于箱子里面是什么，他们的心里都有了判断，只是强忍住不敢宣之于口。

　　箱子终于落到了地面上，这一次，望苴骑军的兵卒们主动涌上前，就像是对待一个活人般仔细地将箱子上的绳索和藤条等物清除，又拿来软布反复擦拭干净，亚索和独木这才毕恭毕敬地走近，小心翼翼地开了锁。

　　郑七和林三没有上前，他们就在一旁看着，直看到亚索从箱中拿出一柄宝剑。

　　在看到那柄宝剑的瞬间，四周站立的望苴骑军全都匍匐在地，用他们才懂的语言呼号起来，深谷中顿时一阵喧嚣，透着悲怆和狠厉，令人不寒而栗。

　　亚索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紧紧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似乎有清脆而悠远的清啸声传来，回声层层荡开，就在此时，本来晴朗无云的天空中惊雷阵阵，一阵狂风从谷中穿行而过，树枝颤动，惊鸟四散，天地间仿佛骤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改变。

　　爬在山石上和树梢上张望的闲人们惊恐得屏住呼吸，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战栗着几乎要摔下去。

　　施戈皮和矣川识也惊呆了，大张着嘴喘不过气来。

　　那剑如同弯刀，流畅的弧形剑身透着幽蓝的光泽，剑鞘和剑柄上的黄金珠宝熠熠生辉，与图样上画的完全一致。就是采冰山深处的铁石，以至寒的冰雪水锻造，又饲以毒虫、马血，再被施以蛊术的，拥有神力的那柄铎鞘剑。

　　铎鞘剑真的被找到了？就这样找到了？好像太顺利了，也太简单了，但似乎又顺理成章。最后的持有者是董萨大巫师，他在银生城的附近，选择了这个谁也想不到的藏匿点，拿着地图都费了大半天时间才取到，确实藏得很好。

　　如此说来，当年施白千手中并没有这柄剑，确实是他没有，而不是不交给自己。

　　这个想法闪过，施戈皮烦躁地摇了摇头，那又怎样呢，他欠自己的多了去了，就算当初这剑确实不在他的手中，自己也有杀他的理由。

　　到了此时，施戈皮和矣川识心中的所有顾虑都消失殆尽了，铎鞘剑在这里，宝藏逐一被取获，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是时候该想办法尽快拿到那个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