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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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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和何龙国约在他们家所在小区的秋千处见面,何龙国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夹克衫,和另一名肌肉很健硕的男性一起露面,我本来挥舞起来要和何龙国打招呼的手缩了回去,因为这个男人我在何龙国的微博上见到过。
何龙国便主动向我打了招呼,我不自然地回了礼,听到那个男人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何龙国点了点头,他才又看了我几眼,朝着来的方向回去了。
“我们同居很久了。”他毫不避讳地回答着,在我旁边的秋千上坐下,“我记得你,你也喜欢俞阳,绵绵当时很不喜欢你。”
我忽然间瞠目结舌,想起来当年念高中的时候年级里就有些关于“何龙国是gay”的传言,但突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俞……俞阳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脸色沉重起来,狠狠地用手搓过整张脸,“很难说……就我来说,我一直没有隐瞒过自己是gay的事情。但……俞阳是很难懂的人,他好像从来也不在意这些。”
“什么意思?”
“恋爱的时候,他很热情地给绵绵送礼物,却不喜欢和她见面,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玩一玩,可是他又十分热情地跟她结了婚……他甚至从来不关心绵绵的任何事情,”他不确定地看着我说,“我有时候怀疑,俞阳可能是那种人……”
“哪种人?”
“他不是写小说的吗?”何龙国叹了口气,表情更加痛哭起来,“我担心他根本不在意真相,他只相信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些事情……要是真是因为我,那我可太对不起绵绵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接他的话茬,却又不能抑制地在脑中把俞阳的所作所为和何龙国的猜测对号入座。
大概十五年前,我和俞阳相识,那时候年级里就有传言说他初二开始就总是喜欢远远地看着与他同级的女生张绵绵。可是据我所知,他和张绵绵第一次说话还是高二的时候,因为我捡到了张绵绵的校牌;可是我和俞阳初次见面之后,就开始常常见面,关系也越来越好,我那时候以为俞阳应该是喜欢我的,因为如果真的如传闻所说,他从初二就喜欢张绵绵,却能够4年以来都不奢望更近一步,在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何龙国的话让我害怕起来。万一那时候,在俞阳的想象里,张绵绵就已经和他交情甚笃了怎么办?
毕竟他是个写小说的,是我这个从事生科的研究人员不能理解的人。
说起来真是奇怪。当年那个总是抱着又厚又大又艰深难懂的生命科学研究领域名著一刻不停地躲在校园的任何角落阅读的人,我总以为他会跟我走上同一条路,却不料他的未来竟与我的预料截然相反。
我浑浑噩噩地告别了何龙国,独自去超市买了一瓶酒。
8.
我是滴酒不沾的人,那天夜里却喝得酩酊大醉。
恍惚中看见俞阳推着自行车,沉默地走在放学回家的林荫路上,依旧不愿将目光移开手中艰深难懂的书。
听说他从初中就开始看大学生都不一定看得懂的生科巨著,还自学了计算机编程,但当时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总是陪他偷跑进机房看着他的操作的我。那时候俞阳的屏幕上经常会出现一个三颗叶子的标志,虽然时至如今我都不明白他当时到底是在看什么。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生命科学,他还说是因为初二那年苏教授来我们县城做的讲座……那场讲座让我那么喜欢苏教授,甚至很大程度地影响了我一生的道路。那时候的俞阳说“他也喜欢”,那时候我以为我们那么般配。
时隔多年,我已经不再轻信,可还是一想起俞阳的骗子行径就火冒三丈。
因为那个时候被我喜欢得要命的俞阳,似乎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可是那样的俞阳,骗得我心甘情愿地透露了我自认为最重大的秘密,“俞阳,我其实和张绵绵同一天生日,3月20号,可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是3月24号,当时又正好有熟人,才把我的出生证明给改了……我家里的长辈都相信生日相似的人会有相似的命运,我的生日被改了,不知道命运该按哪一个生日来算。”
那时候的俞阳似乎很震惊,他对所有新鲜的事情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追问我篡改出生日期的细节,尽管那些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
最后,他不再追问,而是安静地对我说,“命运当然是按户口本上的生日来算,3月20号是双鱼座,3月24号就是白羊座了,双鱼座的人忧郁,白羊座粗线条又勇敢,你的命应该是被改好了。”
那时候的俞阳那么温柔,温柔到让我已经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跟他共度了一生。
可是之后一切急转直下。
俞阳摘掉了眼镜,戴起了隐形,走路挺胸抬头,穿得衣服也开始注意讲究。说实话,他本来就好看得像是鸡群里的一只丹顶鹤,一旦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就变得和我截然不同。
他变成年级里炙手可热的男生,成绩很好,又热爱运动。不再看生科和计算机,热爱诗歌和散文。
在我毫不注意的时候,俞阳开始有意疏远我。先是不再来找我,继而在我找他的时候也千方百计地推脱,再后来,我发现自己的q/q里单独给俞阳准备的分组变得空空荡荡,最后,我听说俞阳和张绵绵在一起了。
我曾经淹没在人潮里,在每一次的课间操、升旗仪式上看着俞阳的方向。
然后突然会想到张绵绵可能也在看。
是啊,张绵绵比我娇小可爱,他们走在一起般配得像是天上来,我又算什么。
那时候我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决定一辈子都不再想俞阳。
十五年了,我没有一个男朋友。
我没有遵守对自己的诺言不再想俞阳,我只能拼尽全力不再打扰他的生活。
现在,俞阳死了,我才想起来我一点都不明白他。
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及一个与俞阳毫无交情的gay来得多。
我又开始不能控制地刷着与俞阳有关的微博,我用所有恶毒的字眼骂着那些说俞阳“恐怖”的人们。可是他们的数量太多了。
我力不从心,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砰”“砰”“砰”地敲在屏幕上,以至于“砰”地一声接通了一个突然打进来的陌生电话。
“喂,是肖小姐吗?”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
“是我,怎么啦?”
“我是俞阳的编辑沈黎,找到你的联系方式还真不容易,”那边传来讪讪的声音,“方便见一面吗?”
听到俞阳的名字我就生气,“不方便!”
正在我要挂电话的时候,沈黎却忽然大叫了一声,“我就说一句话。”
我不胜酒力,努力地打起精神来,“说。”
“我记得俞阳死前有一次喝醉,说起过你。我看过你的照片,他说……让你不要像过去一样随随便便告诉别人自己的事情,”他的语气变得十分犹豫,“我听得云里雾里,就记得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我好像听懂了,又更加听不懂了,随便跟他闲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挂了电话。
俞阳居然还记得我这个人吗?
酒劲越来越大,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