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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自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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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就算落下帷幕。
程冉被吓坏了,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怀愿。
怀愿主动把人留下来,房间内多加了一张行军床,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起,周筠月对她也好,拿了一次性的内衣裤和一套刚洗过的睡衣给她。
宋敛喝酒不能开车,宋昭宁让人给他在附近酒店安排一间房。
小港村周边就一家酒店——
说酒店都算抬举。
不过是一个干净点的招待所,房间拢共二十来间。除了主演怀愿以外,大家都住在这里。
劳烦工作人员大半夜的变动,愣是紧急收拾出一间双人房,房卡交到宋敛手上时,他表情别提多扭曲。
“别耍赖,哥哥。如果你不想住,完全可以回你尊贵的库里南。”
宋昭宁给剧组订了未来一个月的三星港式。灯光老师正是苦兮兮地从二人间摇身一变为四人间的倒霉蛋,但一听到海鲜佐新鲜当季水果,登时咬着烟乐了:“还得是宋总,宋总大气。”
她笑一笑,和负责财务支出的助理加上微信,从明天开始到杀青的工作餐标统一提高标准。账单从宋敛那儿走。
不明所以的宋敛捏着眉心,他完全站直了比浴室的门还要高。刚进去洗了一把脸,没有过滤的水有种奇怪的味道,他忍着难闻的气味漱口,开始后悔库里南怎么没有常备漱口水。
宋昭宁挂了电话,回头,看见惹了一身事还要妹妹亲手收拾烂摊子的没用哥哥,她的脸色被深浓倦意拉扯,双眼皮的折痕也深了许多。
他微妙地转开目光,面对妹妹忽然有种无地自容。
“你好好休息。”
宋昭宁握住圆滚滚的旋转门柄,房间和走廊的灯光各占据一半,照得她眉目明净。
“我走了。章导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但你下次别发疯了。还有那女孩,少玩什么替身白月光,怀愿还没死。”
顿了顿,她有些不确定地补上一句:“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至少也请放过怀愿,她是我的朋友。”
宋敛一时语噎,心想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印象分直接跌到谷底。
但他何止是谷底,在宋昭宁心里这位哥哥完全可以拖出去埋了。
目光在半空中交视片刻,宋昭宁客气点头,刚要走,他的声音却懒洋洋地追过来。
因为喝过酒又发了疯的缘故,他的声线直到现在还是哑得不正常。
宋敛揉捏喉结,半晌,他垂下瘦而长的手指,看着她背影说:“昭宁,打动我的不是你的故事,而你,也没有说故事的天赋。”
宋昭宁平静地侧过身,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得像是他死后三十年给他上坟。
宋敛风度翩翩地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明白了你们想要用蒙太奇和倒叙手法讲一个故事,但恕我直言,这片子在国内或许很难过审。当然,章导的野心放在海外市场,那么,作为资方之一,我会帮忙洽谈海外院线和送奖流程。”
总算说了今晚上的第一句人话。
宋昭宁眉眼略一松懈,她点头,轻声:“为了怀愿?”
“不。”
宋敛挑眉,单手摘了一对宝石袖扣,笑道:“是为了你们……嗯,我不做评价的梦想。总之,昭宁,我很高兴你还有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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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你还有想做的事情。
一直到回到章导身边,宋昭宁仍在想这句话。
这些年,她和宋敛的关系不算亲近。
毕竟南辕北辙的两个城市,逢年过节又都忙,见不上面是常有的事情。说起来,她和宋敛的前未婚妻关系倒还可以。
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剧组一干工作人员吓得差点报警,还好是章名卉用一句“宋总正在来的路上”镇压了所有人心惶惶。
宋敛身份贵重,没有人真的敢鸡蛋碰石头。
可是作为女明星的怀愿却要承受太多的非议和流言,如果不是宋昭宁连夜赶过来,当晚爆掉微博的实时热搜一定是怀愿。
租住的简易水泥平房热气滚滚,小茶几滚着紫砂茶壶,泡出来的金骏眉淡得闻不出味。足见她们下了多少次的水。
“哎?宋总。”
副导回过头,诧异道:“怎么站在这,快快进来,晚上冷得很。你穿那么少别冻坏了。”
宋昭宁笑了笑:“您叫我小宋或昭宁都行,宋总生分。”
副导和章名卉交换眼神,她撑着手站起来,活动了下酸痛肩背,说:“我到外头抽支烟——宋总、昭宁,你身上带烟伐?”
“烟给别人了。”她眼神歉意,惊得副导连连摆手,临走前笑呵呵的:“没事,您坐喝茶,我上外走走。”
宋昭宁便坐下来,和她饮了半盏茶,章名卉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眉眼,无来由地叹了口气。
“昭宁,今晚多谢你。”
她略微一怔,旋即微微地笑起来:“谢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你这孩子……”她摇头道:“不谢你,我能有今天的话语权?我敢保证,你是全业内所有导演最想合作的资方。包括怀愿,还有姓程的小姑娘,我也替她们多谢你。”
“好大的事。”她笑起来,尽管那笑容已经有些撑不住的疲惫:“您安心拍电影,什么都别想。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剧组熬夜是常态,章名卉习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
她打算重新沏一壶茶,宋昭宁拦了一下,温声道:“晚上别喝太多,否则该失眠了。”
想到什么,她忽然问:“我这个资方还算有点话语权?明天给大家放半天假,可以吗?”
说是话语权,又问可以吗。
章名卉失笑:“行。都听你的,你明天也留下来吃饭吧。这儿的海货不错。”
宋昭宁摇头,白皙指端点着茶杯,沿着杯口缓慢地转了一圈,这才笑起来。
“明天一早就得往回走。这顿饭,等杀青吧。”
章名卉无奈:“也行。还是看你意愿。话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你不找他吗?”
宋昭宁手指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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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导拢了一把冲锋外套,下巴埋进去,手里掐着一支烟,慢腾腾地往码头走。
才两步,她猛地在逆风扑上眼睫的白雾中迷了视线,咬着烟管不上不下地站了半分钟,忽然谨慎地眯起眼。
深夜两点的光景,码头雾霭懵懵,一壁月色斜笼海面,泛出澄澈波光,硕大的渔网却兜碎了月亮。
现在码头上站着的那两人……
一个是她们的女主角,一个是,宋总带过来的助理?保镖?司机?
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声细碎地飘过来,副导抖掉半截烟灰,摇摇头,心想这里还好没有狗仔,但也得防着点,以免今夜过后传出任何不入流的说辞。
她就像个守卫似的,低头摘开一对白色无线耳机,扩在耳上。双手插回上衣口袋,就这么逆风站着。
闻也看着转身离开的副导,低头握住了之前宋昭宁塞给他的香烟和火机。
怀愿穿得少,她在戏中几乎都是吊带短裤的模样。
镜头也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玲珑曲线的身材,这代表一种当前男性主导的社会下,对女性物化般的凝视。
她伸手别过长发,有几绺让海风吹得打了结,手指梳了好几下,愣是没梳开。
打结打得狠了,一动便是牵扯头皮的疼痛。怀愿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问他要了打火机。
闻也没有动作,声音被冻得有些哑:“你抽烟?”
“现在不抽。”她说:“借个火,我烧下头发。”
廉价的不防风款,怀愿试了几个背风的位置,奈何火一簇起就被扑灭。闻也静静地看着她的无用功,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回头用剪刀可以吧,”他说:“如果烧到头发,会对你的戏有影响?”
“照理说是有的。很小,但依然存在着会被完美主义挑剔的危机。”她笑了一下,双手抵在唇边呵了口气,很秀气的鼻尖已经被冷风吹得绯红,“我刚刚脑子坏了,不好意思,但你有看我的戏?”
这话是很奇怪的,毕竟怀愿现在算是上升期的二线小花,国民度非常高,大街小巷常见美艳海报。
可闻也摇头:“没有,但你是宋昭宁的女主演,对她很重要。不然她不会深更半夜横跨两座城市。”
“她是资方之一。”
怀愿弯着眼睛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是背后最大的资方了。这部电影不是小成本,你看,人工搭建,实景拍摄,为了保密租下了小港村的三年使用权。哦,地图导航这儿不叫小港村,但如果电影上映后叫座,说不定会连夜修改定位名称。”
闻也不懂这些,他也不看怀愿。目光转向波涛汹涌的海平面,忽然问:“为什么只有一条腿被捞上来了?”
剧本外泄是重大事故,怀愿心底权衡一瞬闻也和宋昭宁的关系,也不隐瞒。
她眼神跟着落过去,今夜退潮退得厉害,惨白月光晒着嶙峋礁石,一遍遍地拍开浪花。
“因为遇到了螺旋桨。”她平静道:“她小腿有一道陈年的烫伤,我是通过这个认出来的。”
闻也收在口袋里的手指转着打火机,他低下眼睛,便看见了散落脚边的细碎鱼鳞。
其实是没什么好说的。
怀愿站在这里放空,闻也站在这里等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粥铺熬粥,不过是出于意外和一面之缘,看在宋昭宁的份上彼此点了下头,然后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起话。
“发现没有?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在他们这种大人物面前,其实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怀愿自嘲地勾起唇角,她抬手压着头发,手指似有若无地勾过打结的地方,缥缈无形的叹息散在咸腥的海风里。
“别人都说我不懂事,宋敛喜欢我,难道我就该感恩戴德?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差距,似乎他给我什么,我都要笑纳。他想捧我当女主角,就砸班底砸资源。厌倦了,也可以让别人代替我。在他们这种人找真心,是最可笑,最容易头破血流。”
她的声音里有种破碎的自暴自弃,闻也本能觉得不应该和不相熟的陌生人说那么多。转念一想,有些话只有对着不相熟的陌生人才能说。
“我没有想过宋敛的真心。真心是这世界上最不可妄想的东西。我是说,奢求真心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不如去摘月亮,至少月亮还看得见,真心呢?你摔碎了都没声音。”
“烂人真心,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痴迷浪子回头真金不换。他今天能爱你,明天就能毁了你。我不过是宋敛最喜欢的玩具。玩具而已,你会在乎玩具受伤了、生病了?天方夜谭。我让他不高兴了,他能每天一个法子惩罚我直到我九十九岁。”
“当年我被他逼得几乎要退圈,但是不甘心啊。我那么辛苦,头破血流才走到今天,我想拍戏,我想我的粉丝能骄傲地说出‘我的偶像是怀愿’,我找上宋昭宁,请她帮帮我。”
闻也在这时候轻微地动了下,眸光极轻地瞥过来。
“宋敛在这个圈子不能只手遮天,但弄死我也是一句话的事情。我不想把自己卖给另外一个他,昭宁是他的妹妹,他再烂,也不至于和妹妹动手。”
闻也想起宋昭宁的背影,喉头无来由地酸涩,他短暂地闭了闭眼。夜风像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巴掌,扇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怀愿说得不错,从宋昭宁到这里以后,几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就好像,当她回到金碧辉煌的世界,她只能留给他一个背影。
没有星星,海岸线的等待反射着禁止下海的警告标识,在愈发汹涌的狂风中摇摇欲坠。
星星点点的灯光落在此起彼伏的海平面,孤舟随着浪潮上下浮沉,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有没有人。
怀愿脸上还带着夜戏的妆。
近乎单薄透明的粉底,白皙眼皮扫着浅色眼影,天生上翘如狐狸的双眼巧妙地勾出一条垂坠的眼睑,目光便无端多了几分无辜。
“所以,昭宁是很珍贵的。”
怀愿淡下音色,眼神深远,半晌叹息的尾音被风卷起:“但我有时候很担心她。”
“担心她?”闻也问。
怀愿站了一会儿,穿着白色帆布鞋,白色袜子缀着一圈儿蕾丝,踝骨处还别着一个蝴蝶结。
她不答反问:“你刚才和我说,宋敛拉着你说了一句话?”
闻也遽然回神,脸色登时一变。
怀愿没有细看,她懒着声音,蹲在地上拨了几个光洁贝壳,握在手里远远地抛向海浪。
之前跟怀愿见过一次。他记得她是没有刘海的,很成熟性感的长卷发,发尾勾勾缠缠,而不是如今失去营养般焦黄枯瘦。
饱满光洁的前额也被厚重的齐刘海覆盖,看着有股沉郁的气质。
“没什么。”
怀愿又悠悠地掷了两三个贝壳,指缝渗入粗粝砂石,她拍拍手,扶着膝盖站起身,说:“宋敛让你离开她?不,不至于。他不是管得那么宽的人。难道是让你照顾好她?好像也没必要再多说一次。”
她转过脸,含着湿重潮气的海风将她勾在耳后的长发吹得愈发凌乱,厚重的刘海如摩西分海,露出她精致娇妍的眉眼。
“我看见他看你的眼神了。”
怀愿懒洋洋地转过脚步,双手背在身后,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和章名卉谈话的宋昭宁。
“你们认识吧。”怀愿想了想,径直改换了口吻:“不对,他认识你。但不是现在,他在更久之前就认识你了。你和昭宁以前就见过,对吗?所以宋敛说的那句话,主语一定是宋昭宁。我猜猜——
或许是,‘如果可以,请你务必拉住我的妹妹’。”
对上闻也惊骇的神情,怀愿低下眼睛,按捺了难以言喻的心绪。
如果这一幕是电影,那么场景切换,时间流转,潮汐涨岸,他们从码头一路退回了三楼的拐角处。
宋敛走下来时顺手掖了下穿了一整日的衬衫,他把领带别进衬衫领口,藏住了学术风的银色领带夹。
楼道狭窄逼仄,又站了两个宽肩腿长的男人。
宋敛比闻也要更高一些。
这不是因为身高,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那种,因为优渥家世和过人学识,多年锻造的高高在上,仿佛这人平生最擅长的事情便是用鼻孔看人。
而闻也,多年居住在楼层低矮的老城区,骨子里已经不知不觉带上了垂眸敛目的本能。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闻也一会儿,目光不屑地从他的眉眼扫过微微抿紧的唇角,手指在裤袋一模,空了。
没有烟。
他习惯性地转动腕骨表盘,冷蓝色的百达翡丽,市价七百万,绝版之后跻身为千万级别,收藏价值大于佩戴价值。
宋敛审视而挑剔地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说不出是在嫌弃宋昭宁的审美还是别的什么。半晌,无奈地扶住额头,长长地呼出半口气。
他的沉重来得不合时宜且太过沉重,闻也微诧地看向他。
“我有三个妹妹,昭宁最让我担心,你知道为什么?”
闻也沉默一瞬,所有情绪掩饰在垂下的眼睫,喉结短暂地吞咽了一下,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的缘故,干涩到嗓子眼发疼:“我不清楚。”
宋敛轻慢地笑了一声,也可能是夜风推撞树梢发出的响动。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这是我们一致对外的说法。但真实情况是这男人到底去了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
宋敛侧肩倚着墙壁,顾不得自己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蹭上斑驳墙灰。
“我小姑是个很要强的性子,要强到整个宋家除了我爷爷以外,没人知道昭宁的父亲是谁。她,可能十岁?还是更小一点,我小姑认识了顾正清。顾叔叔是个不错的人,对我妹妹也好。”
宋敛确实不擅长讲故事,几句话平铺直叙毫无情绪起伏,闻也静了一静,说:“十三岁。”
“十三岁?那应该是顾正清带着你们到宋家那一年。她不记得了,但你没忘,所以我也懒得老调重弹。我只和你说顾叔叔去世以后。”
拇指和食指对贴,做了个弹烟灰的举动。
“她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整夜都在噩梦,梦里说‘不要来救我’、‘快走,你快走’之类的话。”
停顿一瞬,宋敛微妙地蹙起眉,心中却沉沉地叹了声:“因为噩梦的缘故,我小姑做主对她进行了干预。”
闻也霎时抬眼,眸光窒涩凝缩。
本意是让她忘掉经久无常的噩梦,但可能是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被触发,最终的结果是她遗忘了部分的人。
部分的,闻也和闻希。
她还记得那场大火,也记得在大火中殒命的顾正清。但噩梦终于是少了些,她终于有了短暂的清醒,也有了对抗漫长康复的勇气。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的过往,宋敛也不打算把全部告诉他。
重复痛苦是这世界上最没意义的事情。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当年毕竟救了我的妹妹。虽然,一个不记得了,另一个又不打算说。”
宋敛抬了下眼,他额角还贴着纱布,这点伤口却不影响他英俊深邃的面容和气质,他瞥了眼那扇蛛网纵横交错的格纹窗口,确实是唯一可以看得见月光的地方。
“尽管从情感上,我不愿意用病人来形容昭宁。但她实在是个天生的演员。你看,这么多年,其实没人发现她的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
宋敛冷嘲地笑一声:“就像她为你做过的那么多事情,她资助孤儿院,她帮助你弟弟,还有更多的,你发现的,没发现的,那些被她称为‘赎罪’的事情。”
闻也垂在腿侧的手指深深攥入手心,修剪齐整的甲盖剜着边缘,掐出一道道明晰的痕迹。表皮被刺破,绵密的痛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他的呼吸又急又轻。
“我妹妹身上存在不易察觉的自毁倾向,这些年她一直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恰好和她的主治医生遇见,我大概也骗不出这么多细节。”
宋敛道:“她一直在吃药,也一直在停药。反反复复,情绪淡漠是药物的副作用之一。
闻也忽然说:“所以你惹她生气?”
宋敛轻怔,旋即摇头哂笑,顺手捻掉了拂过飘落三角梅沾上的尘埃,他看着指尖,很久才开口。
“我是兄长,不存在我惹她生气。”
他抬腕扫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月亮仿佛安眠,伴随着潮汐退了下去。
声控灯不因低着音量的交谈而一惊一乍地亮起。没有光的夜晚,宋敛忽然体会到了故事中主角的想法。
“闻也,你其实记得我,对不对?”他说:“我们在昭宁的生日见过,那晚我给她送了新的望远镜,她连宴会都不参加。当晚放了好盛大的烟火,她就一直跑,跑得鞋都掉了。”
“她是笨蛋,那么大的烟火,看得见什么星星?我那时候就觉得,昭宁有时候脑子够不聪明。”
宋敛与他擦肩而过,低冷的话音顺着风沉入心底。
“我这个妹妹,麻烦你多看着。如果她有一天要错了路,请你务必拉住她的手,别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