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永夜》七月在予

8、记忆

　　“当然，很快你就见到祂了。”他们将我扛到了祭祀台上，五花大绑。两边的篝火冉冉升起，我终于得以看见他们的全貌。

　　他们都是白发白袍，像个白化病人一样，就连嘴唇也是白的，站成一列嘴里喃喃念叨着咒语。

　　他们将手从袍子里抖出来，手上捧着一颗眼珠子。

　　我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样的场景，尽管之前见过，但不免还是恐惧不已。那带血的眼珠子已经被坚冰冻住了，瞳孔紧紧地盯着我，仿佛那位远古大神正透过这些眼珠子看见我这个鲜美可口的祭品。

　　白袍中一个男子走出来，他闭着双眼，右手拿着一把匕首，他一步步走向我。

　　我被绳子绑着，根本没有地方逃跑，只能盯着那人。那人脸上蒙着白布，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为什么非要拿我们祭祀呢？”我问。

　　“所有人都会变成祭品的，你不用担心。”老人在台下说道。

　　我看着对方缓缓举起的匕首，火光之下闪着冷光，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手起刀落，我身上的绳子被割开了，那人忽然睁开了双眼，红色的瞳孔倒映着祭祀的篝火：“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你是……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那人就抓着我往祭台的反方向跑去。后面的白袍们立即追过来。

　　他的手很冰冷，我立即明白了这是之前在楼梯那里救我的那个！他抓着我的手拼命往前跑，随后左转，再往右转，继续往上！

　　“不能再往上了，我会被冷死的！”我的手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牙齿也忍不住打颤。

　　他带我逃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那些追来的人以为我出去了，径直往上追去。

　　我松了口气：“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sa……va……si”三个音节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沙哑虚弱像是一个很久没说话的人在慢慢开口。

　　“你……你……你就是他们崇拜的神灵？”想起那个浑身长满眼睛的水母怪，我害怕了，退缩了，但是又无法抑制心中的好奇。毕竟这个萨瓦斯刚刚还救过我！

　　我摸出打火机，点亮了，温暖的火苗照在他脸上，他脸上蒙着的白布在逃跑过程中掉下来了，我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比我二十年来看过的所有人都俊美！

　　一瞬间，我心里的恐惧被他的美貌吹散了，而且散的无影无踪。在人的认知里，美貌是善良的代名词，所有人在面对一张惊世骇俗的美丽容颜时，都不会把他跟恐惧联系到一起。

　　从他的学习能力来说，快到让我无法理解，也让我们明白，他不是人，是这个文明信仰崇拜的神。

　　他摇摇头，伸出手指，指指自己，又指指我：“我，你，sa……va……si……”

　　“我……我也是sa……va……si……”

　　他点点头。

　　“不可能，我只是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是水母大神呢？”

　　他的目光望向黑暗最深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了难过。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可能真的认错了，我只是个……”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转身抱着我，低头吻住了我。

　　冰凉的唇碰到我嘴上，仿佛自己在啃冰淇淋或是雪条之类了，不！应该是冰淇淋在啃我！

　　哐当——手中的打火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虽说这个家伙是个大美人，但我也受不了这跟我一般高的男子突如其来的袭吻啊！

　　我推开他：“不好意思，我不是gay，这个危急时刻，我也没心情玩这些。您放过我吧！”

　　他没有松手，低着头与我靠得很近：“sa……va……si……，神没有性别。”

　　我别开脸：“神，这不是爱。”

　　他面无表情：“这确实不是爱。”

　　诶？不是爱你还抱着我啃？我愣住了，这是什么神逻辑？

　　“想要活着，带你的朋友安全离开，只有这样。”

　　“是……让我卖身给你吗？”我这次没有挣扎了，因为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不，你，我，都是sa……va……si……”他说完继续吻上来，封住我的嘴唇，雪一样的冷气扑面而来，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身后，我们的脚下，出现了一个用雪画成的六芒星图案，正中央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那只巨型眼睛的中间。

　　他要干什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在我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追来的白袍们，他们远远地站在六芒星外边，神色恐慌，充满了害怕。

　　他们丢掉手中的绳索，疯狂逃命。

　　我身体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脑子却越来越清晰，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被这个人翻动着，仿佛那是不属于我的记忆，一幕幕，一页页，我看得越来越清晰。

　　记忆最初的源头显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无尽的虚空，周围漂浮着很多星球。我抬起手指，轻轻地在一颗发光放热的恒星上点了一下，它瞬间就爆炸了，像一朵烟火一样。

　　我随手拾起一个行星，将它扔到一个方向，那里有很多的星星聚集在一起，很美，于是我这一颗带着玩笑的球将恒星群炸散了，一个接一个的恒星爆炸，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稍微好看一点的烟花。

　　我展开身后的翅膀，整个星系都被搅动起来。我没有朋友，很孤独，在虚空里飞行了很久，很久，至于有多久，我也算不清楚。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我时常看见一个星系的出生、成长，到最后重归于虚空，好像它存在过，又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我而言，星系和虚空一样，没有太多的惋惜。

　　我是什么？

　　呵！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或许是虚空中漂浮的大一点的尘埃，又或许是一个流浪的灵魂。

　　飞到虚空的尽头，我希望能找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东西，但是，没有。

　　难道偌大的宇宙虚空中，只有我一个怪物吗？

　　那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谁造了我？为何要造我呢？究竟谁造了这个虚空？

　　在无限的时间里，我反复思索这些毫无头绪的问题，我无法找到答案，更无法知道真相。

　　后来，我终于在虚空的深处找到了另一个怪物，它恨我侵占了它的地盘，我想好好跟它说话，但是它好像并没有产生智慧，也还不会思考。

　　它只想跟我打架！

　　于是我就跟它打起来了。

　　打了多久呢？我不记得了，也没数过。只知道整片星空都因为我们的战争沸腾起来，我们毁了无数的星系，虚空又创造了无数的星系，宇宙的尘埃到处飞扬。

　　当我展开身后的翅膀，尘埃成了我翅膀边缘最美的装饰。

　　直到我们都累了，也就不打了，也不想逃。

　　我想跟它说说话，结果它直接沉睡过去了。

　　唉，这片虚空又剩下我一个了。

　　我扇动翅膀继续往深处走，往边缘走！后来遇到了一群小小的蚂蚁，他们开着飞船战舰围攻我，我向来不把蚂蚁们放在眼里，只是抖抖翅膀上的尘埃，他们就被埋葬进了宇宙深处。

　　我想找个同类说说话，或是找只蚂蚁说说话，但是同类找不到，蚂蚁们只是稍稍看见我，就已经被吓疯了！

　　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以至于受到了这样的惩罚，永生永世肚子一人漂流在无尽的虚空中。

　　到了虚空的边缘，我遇到了另一个更加强劲的对手，我与它大战了很久，它已经诞生了智慧，不过它的智慧跟我的不一样，它想要杀了我，获得离开这片虚空的能力，去追寻更高的存在。

　　我一边打，一边思考它说的，虚空之外更高的存在，那是我从来没有涉及到的地方，我只思考自己所在的虚空。

　　它的想法让我分心了，我被打得遍体鳞伤。

　　随后我的身体越变越小，丢失的能量化作一个个星系从我身体流到星空中。

　　我竟然意外觉得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不会死，只要虚空还在，我就能从无尽的尘埃中复生，只是那种复活之后的我还是我吗？

　　死到临头，我还在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它大笑，结果就是整个宇宙为之颤抖，星系像河水的波纹一样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我打不过，躲到了尘埃中，趁机砍了它的一个头。没过多久，它的新的头又长出来了。

　　但是它还是原来那个它吗？我问它。

　　它全然不知答案，也不想回答，它此刻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了我，然后吸收我的能量，去往虚空之外。

　　我自然不会容忍它的胡作非为。

　　我立即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它的头颅坠落到一个漂亮的淡蓝色星球，那是我活了这么久见过的最美的一个星球。

　　我掉转了方向，朝那个星球飞去，顺便去捡它不要的头颅，我要仔细看看它脑袋里都装着什么，虚空之外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它。

　　我拿出了十分之九的能量在蓝色星球外面布置了一个陷阱，只要它来，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失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