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今予

6、第 5 章

　　Z市城南郊区别墅。
　　宗教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研究记录以及结果保存并加密，珍视程度，像看着极其贵重的宝贝。电脑关上了，也还收不回贪恋的目光。
　　好半天，才从心爱的实验室出来。今天是他的妻子于能丽的头七，他得出去看看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宗核枝本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不过都说按老祖宗的规矩来办事为好，他也就随他们了。

　　宗教授一家居住在这里，宗素四岁时，他的母亲也就是宗核枝的妻子于能丽去世。城南的别墅是于能丽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她死后，从此这里就只有宗核枝和宗素两人住着了。
　　于能丽的“回魂供”非常丰盛，荤素俱全，倘若眼尖嗅觉灵的人，还能辨认出这其中还有牛肉和羊肉。是宗教授安排人准备的，由他亲自盯着完成。
　　供上之后，宗教授就回实验室了。

　　都说宗教授性格温和有礼，每次见到，总是会面带笑容和人打招呼。不管是谁接触过他，总会夸一句研究认真负责，生活待人谦逊有礼。宗教授听到，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过鲜少有人看到过他做实验研究的样子，那是一种近乎痴狂的状态，实验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步骤得出的数据都让他迸发出惊人的痴迷。每一次突破实验的瓶颈，都能听到胸腔中传来的一声声振聋发聩的狂笑。
　　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对心理研究的热爱，没有什么比掌握人或者是动物心理来的更有成就感，又或者是改变人或动物的惯性定律更加伟大。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电脑，心中却在狂笑，如此痴迷，如此癫狂。

　　“我的父亲是心理学狂热分子，我曾经说过的。”宗素看着对面的林魏说。
　　距离那天晚上过去了好久，宗素才又一次来到林魏这，林魏莫名有种感觉皇帝宠幸妃子的感觉，永远得等他主动，否则就找不到人。
　　呸呸呸，想什么呢！

　　林魏回过神，回道：“我记得。我还有幸得过宗核枝教授的指导呢。”
　　宗素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我知道。”

　　林魏疑惑，宗素怎么会知道，他印象中不记得曾经见过宗素，但是他没有问出口。其实更让他疑惑的是，宗素今天有些不寻常，从前都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宗素才会扒开一层窄窄的一角，今天倒是很主动，主动和他谈起。
　　不过他的这点反常，林魏还是很开心的，他能有这样的改变可以说是非常不易。

　　“世上没有绝对的巧合，只是无数个安排交集在一起后总会有漏网之鱼。”宗素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是他盯上过的人，他曾经想要把你当做是他所有研究的传承人。”
　　“什么意思？”

　　“你是心理学方面的好苗子，又有天赋，最重要的是除了家人，其余社会关系非常薄弱，是他最欣赏的人群之一，至于亲人，要斩除这层微薄关系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宗素接着说。
　　林魏沉了脸：“你怎么知道的？你调查我？”
　　宗素摇摇头，嘴角稍微扬起，说：“这些最容易的东西不用我去调查，我父亲早已准备好，只等选出最适合继承他实验研究成果的那个人。我承认我是故意接近你，但我和他不一样。”

　　“那天出现在我家附近也是你的计划？一步一步引领我，吊足我的胃口也是你的计划？”林魏问，“所以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宗素又沉默了，又陷入了长长的寂静，林魏也没说话，他在等他开口。

　　“我听说，我的外公，在他那个年代，曾是位小有名气的心理学研究者。”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宗素才打破了沉默，林魏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静静地听下去，“我父母结婚时，我父亲还是个学者，外公不欣赏他，我父亲也不见得看得上他，两个人就这么暗暗斗气，谁也不让这谁。”
　　“可时间久了，人都是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两个人彼此讨厌彼此斗气，可又彼此吸引。渐渐地才知道彼此研究手段如此得合自己的胃口。他们都热爱泯灭人性的实验，都及其崇拜哈洛，研究起来从不管任何事任何人。”
　　“到后来，大家就心照不宣了，我父亲逐渐变成了我外公的接班人。也许是你身上也有某种特质吧，我父亲才会注意到你。至于我，只是好奇罢了，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宗素仿佛一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他说得很慢，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林魏却听得很认真，不放过每一个字。

　　宗教授当时指导了自己什么呢？
　　林魏回想，当时还是在Z大就读时，周知当时正在印度旅行，电话中玩笑地说：“未来的大心理学家，我这边猴子泛滥啊，要不要给你抓一只回来啊？”
　　“我这一只也不够啊，你要不给我带一打回来，或者你把自己当猴子送给我研究研究？”林魏边打电话边揶揄，没注意有人从身边走过，那人就是宗核枝宗教授。

　　宗教授笑着看着林魏，说：“研究什么猴子啊？”
　　虽然宗教授不常在学校，但林魏还是马上认出了他。端端正正问了一声好，没想太多，随便脱口而出：“恒河猴。”
　　宗教授深深地看了林魏一眼，说了句：“我也做过关于恒河猴的实验，有机会可以把我的研究数据给你参考。”

　　林魏道谢，只不过这只是自己的一句脱口而出，也就没有说更多的话。
　　好在宗教授很快就走了，他和周知又扯了几句也就挂电话了。

　　曾经宗教授的那一眼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或许是那次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符合他的要求。
　　林魏想，如果真像宗素说的那样，那么当时是不是在林魏看不到的地方宗教授曾经监视过他，以他对心理学研究的热爱和严谨程度，恐怕他会亲自看着自己吧。
　　那么宗素呢，他也默默地监视过我吗？他那样巧合的准确无误的出现在我家楼下，引导我一步步去解开他身上的秘密，真的就只是巧合和好奇？

　　“我只是个界外人，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林魏耸了耸肩膀，很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信任。
　　宗素知道林魏不会轻易相信，换做是他，他也不会信，但只要有一点点的怀疑，他就是成功的。
　　“我确实不是因为好奇，这是骗你的，但其他都是真的。”
　　宗素这样大大方方的样子，反而让林魏有了更多的怀疑。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这样吊着我的胃口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啊，我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这样的快感。死了都不遗憾了。”林魏看得出来，这时宗素是没有说谎的，他嘴角的弧度比任何一次都要大，虽然由于不怎么笑而显得有些生硬。
　　“才几岁啊，就死不死的！人生还长着呢！”林魏故意用欢快式的口吻说，宗素从第一天来这就是一副阴郁的样子，抑郁质人格很容易会往抑郁症方向发展，得及时打断。

　　“林魏，你不懂的。”宗素闭上了眼睛，遮盖了所有的情绪。
　　“没大没小！我是你老师！”

　　那天宗素离开后很久，林魏才看到宗素坐的地方放着什么东西。
　　是一把钥匙，上面还有一句话——
　　城南碧海家园别墅区16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