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25、二十五

　　二十五

　　那兜巧果敖丙花了整整一天才吃完，举着布幡四处走了一圈，卜了几枚桃花卦，才将巧果钱挣回来。
　　敖丙打心底觉得这些人真有些奇怪，姻缘若是能够先知，相逢又剩些什么惊喜。
　　坐在路旁掰最后一块巧果的时候，敖丙打出个到了顶的饱嗝，顿时有些忧愁，抬眼一看，乌鸦正蹲在他的膝上整理羽毛，十分专注，敖丙将巧果递给它，哪吒，这个好吃，你也吃点吧。
　　乌鸦忙得头都不抬，我才不吃，我又不是女孩子。
　　那你变一下。
　　变什么？
　　变成女孩子就好了。
　　嘿！乌鸦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信不信我先把你变成母的？！
　　敖丙想象一番自己女儿身的模样，下意识打个哆嗦，不要了，还是你比较像母的。
　　你再说一遍！
　　小道长可能卜卦？

　　吵闹被中断，来者又是个女子，身形纤弱，面似芙蓉，一双凤目欲语还休，翩翩罗裙跟随身姿摇曳，正是妙龄好年华。
　　敖丙看了眼天色，却道，今天不想卜了。
　　女子不明，为什么？
　　卜了五卦了，今天够了。
　　可是你的摊不是还没收吗，小道长，行行好，就当帮我一个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敖丙顿时有些为难，乌鸦不以为意道，哎呀你就实话告诉她不就完了吗。
　　话音未落，那张不消停的利嘴便叫敖丙捏在了手心，再发不出声，乌鸦气得直扑棱，翅膀打在他的脸颊依旧没能让他松手。
　　真的不赶巧，今天已经不开摊了，姑娘明日再来吧。
　　那女子看着眼前颇为怪异的人和鸟，突然沉下脸，看来又是个江湖骗子，来人！

　　敖丙一吓，还未反应过来，面前便多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威风堂堂好不凶煞，突然得不知从哪儿来。
　　女子指着面前的年轻小道，颐指气使，把这俩都给我抓起来！
　　敖丙明白过来了，急道，为什么抓我？！
　　光天化日之下招摇撞骗，本小姐岂能坐视不管？！
　　我没有骗你，今天真的……
　　少废话！来呀，把他关起来，等我爹回来，好好审审他！
　　敖丙一听，忙站起来，还想辩解，又给那几个大汉按坐回去，随即扭着他的胳膊肘扣在背后，押着就要走，力气之大，疼得他变了脸色。
　　乌鸦趁乱钻进他怀里，不为所动，翻了个敖丙看不见的白眼，叮里咣当跟着一块送进了牢房。

　　乌鸦生于天地千余载，尝过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唯独不曾沦落这等困境。
　　所幸这方水土叫县太爷治得还算清灵，偌大的牢狱大多都在空置，据说自祖上几代起便是万人敬仰的清官，亦是难得一见的贤臣，只是乌鸦无暇顾及，它只知空荡的牢笼只有它和敖丙，左右无人打扰，也算落魄得体面。
　　乌鸦也没吃过牢饭，对着碗里一坨坨有些异味的饭食看了半晌，最终确定了这股馊不馊香不香的气味像个什么事物，抬起头就对敖丙道，这不是狗吃的吗？
　　敖丙端起碗，仔细一嗅，不要紧，哪吒，没有坏掉。
　　乌鸦摇摇头，你就非得到这来才舒坦。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
　　敖丙抱着饭碗靠墙而坐，露出个自信的笑，预感！
　　乌鸦嗤之以鼻，扭过身撅个屁股给他看。

　　敖丙拿筷子在饭里翻了翻，里边只简单地浇了些咸菜汤，依稀几根咸菜叶挂着点零星肉沫，约莫半个小拇指的甲盖那样大，敖丙欣喜地夹起来，唤来乌鸦，就要喂它。
　　乌鸦闭着嘴左右躲了一圈，甚是抗拒，我才不要，拿开拿开！
　　这里是没有豆子的哪吒。
　　没有就没有！谁稀罕！
　　敖丙不理，抓过鸟儿，按住它挣扎的脑袋，筷子尖儿撬开它的嘴，将肉塞了进去。
　　乌鸦扑棱几下，终究双翅敌不过手掌，没能抵抗，倒叫敖丙多灌了几口米饭才肯放它起来。
　　乌鸦蹲墙角干呕了一阵，吐不出来，跳起来便骂，我警告你！再动我一下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都不吃会饿的。
　　本大王岂会饿死！动动你那榆木脑袋！
　　可是我会吃不下哇。
　　你吃不下就塞给我啊？！
　　不是这个意思，敖丙认真道，你饿肚子，我会难过。
　　乌鸦止了声，看着他沉默片刻，不再言语。

　　狱卒对敖丙的身份始终有些好奇，他在此地当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奇特的囚犯，不喊冤，也不挑食，身陷囹圄仍慢条斯理，安安静静，不常与人交谈，却会跟自己的鸟儿说话，怪渗人的。
　　我说，你是怎么得罪我们小姐了，还亲自把你抓进来？
　　小姐？
　　对啊，我们县太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哩。
　　敖丙闻言，才知自己惹到了马蜂，那你们县太爷什么时候可以开堂审案？
　　这几天他去乡镇走访了，快的也得后天回来呢。
　　噢……
　　狱卒见他谈吐温顺，与那些个刁民劣徒截然不同，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得知敖丙是从外地来的道士，顿时有些惊奇，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还会卜卦？
　　敖丙不好意思道，只是粗通皮毛，比不得师兄师姐的。
　　那你给我算一个？狱卒来了兴趣，反正你在这里也没啥事做嘛。
　　你想问什么？
　　狱卒一想，我儿媳妇要生了，你给我说说我能抱孙女还是孙子呗。
　　敖丙却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为啥？
　　真正的天机是不能说破的，敖丙说着，掏出袖中的铜板，揣进手心摇了摇，倒在地上细看几眼，我只能告诉你，最近你家有喜，而且双喜临门。
　　真的吗真的吗？
　　若是有假我也跑不了哇。
　　几句话哄得老狱卒眉开眼笑，心满意足而去，晚饭时碗里便多了个大鸡腿。

　　哪吒哪吒！快来！
　　埋在稻草里呼呼大睡的乌鸦不耐地翻过身，干——嘛？
　　敖丙抓起鸡腿先尝了口，眼睛一亮，这个是新鲜的哪吒。
　　什么啊？
　　敖丙伸手将黑鸟儿从稻草里提出来，撕开鸡肉就往它嘴里塞，乌鸦反射性开始挣扎，直到舌根识见肉味才停下来，睁开眼，这哪来的？
　　卜来的。
　　你别唬我啊，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吗？
　　敖丙给个志得意满的笑，不说话，低头接着喂它吃肉。
　　乌鸦看不明白，傻笑什么？有话就说。
　　高兴才笑的。
　　啊？高兴什么？
　　我们现在算是同甘共苦了吗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