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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冤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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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阴风戛然而止。
静默许久,久到戚无救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淌进脖颈,湿.黏的液体与皮肤粘连,激起一阵阵的痒。
他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骆春敷拍了拍他的肩。
戚无救下意识自卫,却在摸到对方搭上自己肩膀的指节时卸下力气。
随雅幽幽的目光死死盯着戚无救握住青年的手。
他轻咳了声。
戚无救这才放开。
那身被放置整齐的人皮已经不见,面前站了一个面色乌青的女子。
她直勾勾的,盯着三人。
正是第一晚出现在大家身边多出来的那一人。
她没有说话,却弓起脊背,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骆春敷上前一步,声音放的即清又慢,足矣让它听清楚。
他从袖中拿出那张祭祀图纸,一步步走上前,然后放在那口箱子上。
戚无救目瞪口呆,这些图纸明明都被苗苗收纳好,他是什么时候顺出来的。
那只乌青瘦削的手攸的抽走图纸。
“前辈,我们已经知悉先前王明庄发生的事情了。”
那怪物抬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那道声音嘶哑又难听,很像指甲抓挠在木板上的尖锐声音。
令人浑身发毛。
“明天就是祭祀日,我们不想被充当这棵树的口粮,当然,您比我们更不希望这棵树得到供奉。”
那怪物对于这棵树好像有什么剧烈的应激反应,它俯冲趴下,指甲不安的抓挠着地面。
干燥的土地被它抓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乱糟糟的一片。
它虽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攻击几人,但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像是威呵。
三人等了许久,指尖被寒夜冻得麻木,双腿都有些锈住。
它艰涩开口,一字一句,“你……们,想……想让……帮你……们。”
它的声音并不如嚎叫声刺耳,反而有几分少女的清澈娇嫩,只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字一顿也免不了口齿不甚清晰。
骆春敷点头,迅速跟上,“我们想知道,有关这棵槐树的所有事情。”
那怪物歪了歪头,打结的长发盖住半个本就坑洼的脸颊,它咔嚓一声,将头暴力掰正。
在这样阴森恐怖的氛围里,竟有几分荒唐的喜感。
戚无救不小心笑出了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那怪物面目扭曲,可能不太能够控制好面部肌肉,它只是哼了声,却没有如何计较。
戚无救松了口气。
“代……代价。”它开口。
这只怪物果然奸诈,戚无救忽略了,又想到她昨晚将王老爹啃的没有人形,顿时紧张起来。
他给骆春敷使了个眼神,对方正在专注的看着怪物,他又看向随雅。
眉头直跳。
随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骆春敷。
什么场合,什么场合了都!这两个人居然一点都不带紧张的?他忍不住杞人忧天。
“你想要什么?”骆春敷声音沉静,语气平常到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戚无救呼吸急促,他猛的上前一步,也顾不得那怪物会因为陌生人的靠近而暴怒,他声音不似寻常那样轻佻而活络,微颤的嗓音夹杂着急促的关切,“你不要命了,说答应就答应……”
戚无救低声吼道,“你看看清楚,它不是人!”
“我想要……”那怪物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来,“我想要……回我的……皮,呐,做得……到吗?”
她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满是不安好心的轻视算计,乌黑泛青的指甲在地面上剐蹭的更加急促。
“做得到……吗!做得……到吧!”那张被发丝覆盖的面庞露出苍白死灰的皮肤,它一边说着,嘴角的笑却拉的更大。
【咔嚓。】
那张脸皮开始四分五裂,好像承受不住钻进这副皮囊里的怪物身躯,迸裂的速度不一会儿便蔓延到全身,然而那怪物却好像司空见惯一般,它丝毫没有因自己的皮囊损毁而有丝毫在意,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好。”骆春敷深吸口气,条理清晰的娓娓道来。
“明日祭祀开始之前,我会将你的皮囊送回来。”
这次不光戚无救愣住了,便是那怪物,得到回应也愣住了。
它抓挠地面的手指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直直顿住了。
“你当真……能……能找到?”那怪物语气生疑,随即恨恨冷笑,“要是……让我发现你……你是在在骗我!”
“我把皮赔给你。”
骆春敷开口,“如果明日我没能把你的皮送回来,我这身皮囊,你便随意取用。”
他眼神清澈,冷白的月光为他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不似人间。
随雅猛然挟住他的手,他力道很大,像是要把骆春敷活活掐死。
但是话已出口,即便随雅再生气也无济于事,戚无救更是面露难色,不知该怪骆春敷太过激进还是那怪物太过狡猾。
那怪物叹了口气,眼中竟有几分柔软的松懈,血红的瞳孔稍显清明,它讲话声音放慢,却比一开始要流畅许多。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是大概,我想你们一定也清楚。”她声音忽的低沉下来,竟像一个佝偻的暮年老妪。
她缩回裹挟着泥土的指甲,僵硬的站起来,朝他们回头看一眼。
骆春敷了然,三人继而跟上去。
一路上树根缠绕交错,随雅牵住他的手,不容分说的走在前面,为他蹚平脚下的路。
那怪物脚步放的很轻,即便皮囊四分五裂,它却依旧矫捷轻盈,不用注意脚下就能轻易躲避那些粗虬锐利的树根分叉。
它很了解这里。
几人对视一眼,继续跟着她深入。
满目的动物尸体死状凄惨,骆春敷蹙眉,心底的疑虑又多了些。
那怪物停住了。
戚无救观望四周,猛的顿住。
扑鼻的血腥与开的正盛的槐香交叠,被风裹挟着流窜,鞣杂成一股香到糜.烂的味道。
骆春敷忽然有些生理意义上的恶心,这股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人头晕眼花,脑瓜生疼。
三人里面,只有随雅反应还稍好一点。
他扶住骆春敷,顺势将人半拥到自己怀里。
戚无救倪了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撇过头去观察起这棵树来。
大家最开始进入王明庄时见到的主树侧面只是冰山一角,如今全面直观这棵树,戚无救不由得脊背发凉。
密密麻麻的树干上,那些坑洼不平的凹陷凸起,本以为是树木生长的树皮纹理,然而仔细观察,却不免心惊。
那些坑洼凹陷处,填满了一只只,正在蠕动着的虫子!
肥胖的软体组织鼓鼓胀胀,由粗壮树根蔓延直至树木的每一根分叉,大大小小,紧密罗列。
直令人头皮发麻。
戚无救倒吸一口凉气,兀自调息。
那怪物面对这一切显然已经司空见惯,眼睛里一片空洞,它回头看了看树,继而道,“你们还想知道些什么?”
骆春敷试图松开被身侧男人钳制的身体,他刚想别住对方双腿,便被先一步镇压。
戚无救不见他开口,稍显试探的组织语言:“村子边角那个深坑里的人皮,是作什么用的?”
那怪物紧紧盯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嗤笑人类发出如此白痴的问题。
戚无救被它盯得发毛。
“为什么……而剥皮,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戚无救脱口而出:“你是说,自你之后,不断有人用这种方法将活人的血肉献祭给这棵树?”
那怪物似笑非笑,眼底却满是怒火,戚无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有些期期艾艾的打着圆场,“我不是故意提起祭祀的事情,我们这不是不了解情况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那怪物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也不再搭理他们了。
随雅却是有些怔愣。
骆春敷趁机挣脱,梳理思绪后问道:“昨晚我们小队里死掉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语出惊人,戚无救看的怔愣,生怕他继续说出什么激怒怪物的话,急忙冲他摆手。
苍翠的叶子绿的逼人,风声吹动,露出隐隐微亮的苍白月色,光晕打在它脸上,那具身体的皲裂更严重了。
它好像听到什么极为匪夷所思的荒唐笑话一般,嘴角咧到牙根,凄厉的笑了几声。
那道声音尖锐入耳,骆春敷神情却很认真。浓墨般晕开的瞳孔深邃温柔,更衬得那张脸活色生香起来。
忽略这副情景,必然会让人驻足凝望。
“当然不是。”那怪物在大家预料之外出声回应。
骆春敷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随即眉心舒展,很诚恳的道谢。
“前辈的……衣服明日我会完璧归赵,夜深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那怪物慢慢退到树下,任由自己的后背被密密麻麻的啼啼女亲密接触,它没有再理会三人。
随雅在来时的路上撒了碎石做记号,三人很顺利的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戚无救依然心有余悸。
他回过头看了眼那棵高耸入云的槐树,树木枝叶茂盛,却没有一只鸟儿栖息,阴森森的一片,盖住了大片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