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约》清羽习习

4、四

　　孤桐君睁开眼，床边围了两个人，文启和琼灵元君都在。见他终于醒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孤桐连忙撑起半身坐起来：“元君，文启，你们怎么来了。”
　　琼灵女仙十分羞赧：“仙友，是我粗心了，没想到冰灵果可能与你功体相冲，害你如此。”
　　孤桐愣了下，想起早上随口说的理由，连忙摆手：“不，不是。”

　　话音未落，门边一个人影踏入，天枢手里端着一个檀木托盘：“醒了？”
　　文启琼灵两个自觉地从床边起身，让出位置。
　　天枢将药盏递过去，又将一个小瓷瓶放在床头：“这是太上老君新炼成的养神丹，你记得每日服用。”

　　孤桐见了他，立马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想从床上下来：“现在几时了？陵光神君呢？”
　　“已经过了午时了——先吃药。”天枢搭住他的肩，阻止他动作，“神君已经走了。”
　　孤桐怔怔，叹了口气，视线垂下落在深色的药汁里：“我……今日真是太失礼了。”
　　在看清陵光神君的容貌后，他还未说出一句有失远迎，眼前忽然一黑，就晕了过去。
　　天枢看着他慢慢饮完药，道：“无妨。”顿了顿，又安慰道，“不必放在心上，神君不会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

　　文启忽的咳了两声，惹得孤桐忍不住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文启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既然……云和你醒了，我本来也只是放心不下，既然如此，那……我和仙友就先回去了。”
　　琼灵元君也跟着站起来，行了个礼：“灵君说的不错，仙友好好休养，我们也不叨扰了。”
　　孤桐纵然感觉抱歉，但今日确实不便待客，便歉意道：“过几日再去拜访二位。”

　　文启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云和，你身体不适，下次去我那儿，不如让星君陪你一起。”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看着天枢。
　　天枢脸色不动，颔首道：“好。”
　　文启这才笑起来，貌似不经意道：“云和你今日这一晕真是吓到我们了，连星君都急得去找老君那抠门老头儿讨仙丹了，你可要好好养病。”
　　说完，施施然拢着袖子离去。

　　房中便只剩下了二人。
　　孤桐十分尴尬，只好岔开话题：“今日你没去灵霄殿？”
　　“嗯，”天枢淡淡道，“去兜率宫的时候顺路向玉帝请罪了。”
　　“老君……”
　　“他这炉丹本是自己炼来消遣的，我向他要，他便给了，并没有为难。”
　　孤桐更觉愧疚，又想起陵光神君的事：“那神君呢，我都没请他进来坐坐。”
　　“他，也没说什么。”天枢说得十分简略，“只是顺路拜访而已，略待了一会儿便离去了。”

　　孤桐自然是不信。
　　但天枢不说，他也不好问。

　　这就导致了三日之后，孤桐在文启处，才得知陵光神君在朱明殿设宴邀请众仙的事。
　　文启很是不信：“陵光神君怎么可能不给你家星君发请帖？”
　　孤桐回去后，在书房里找了找，才在一堆书册里翻到被天枢顺手当作书签的请帖。帖子流溢着淡淡的金光，打开的一瞬间犹有祥云扑面，行文工整，字迹隽秀。

　　更让孤桐惊讶的是，陵光神君不止邀请了天枢星君。
　　帖子上还写了他孤桐君的大名。

　　-

　　天枢回来的时候，孤桐在后院喂鱼。
　　那两尾鱼是彻底得了赦令，明白自己不会被吃了，每日还能得早晚两顿鱼食，在水里游得欢畅。
　　孤桐喂得有些心不在焉，天枢喊了他两声，才愣愣回过神来。
　　天枢问他在想什么，孤桐站起身拍拍手中鱼食碎屑，迟疑道：“我只是……我只是在想陵光神君设宴的事。”

　　他要去赴宴，必定是得备礼的。这比还太上老君的人情更加让人为难：陵光神君的地位摆在那里，又是重返天庭不久，这次广邀众仙举办宴会，他理当送份大礼，但无论怎么想，金银琉璃、珊瑚砗磲、琥珀玛瑙……都觉得不够分量。
　　天枢不甚在意：“你有兴趣便去，若是身体不适，拒了就好。”

　　孤桐虽然不爱凑热闹，但也不会拂了神君的面子：“我已经好了，只是，不知道该备什么礼。”
　　天枢想了想：“你之前不是在池中养了两只蚌。”
　　孤桐尴尬道：“是……”他不仅是每日好吃好喝待着，甚至每夜引月华入池，供蚌吸收天地灵气，盼着老蚌能早日结出天然夜明珠，供他送礼之用。
　　只是天不遂人愿，老蚌灵气吸多了，还没结珠，直接成了精、长了腿，连夜偷偷跑了。孤桐也不好为难开了灵志的生灵，便没再追究此事。

　　天枢第一次听闻此事的后续，立在原地，也是愣了好一会。片刻后，他转身回书房，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样物什：“我们二人一同赴宴，备一份礼就够了。”
　　他手中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四壁雕刻着细致的图案，并细细镶嵌了银丝，光是外盒就十分精致。
　　天枢将木盒放在桌上，掀开镶素银的盒顶，露出礼物的真容——是一套酒器。

　　孤桐不擅饮酒，却喜欢饮酒，因此也收集了不少酒具，有金银珠贝所制，也有千年灵木、万年顽石制成的，但纵然是他，也未曾见过如此材质的酒器。
　　孤桐伸手取出一个酒盏，灯光下，杯壁仿若透明，内部却又如流淌着五色流光，光华内敛，如日月星辰于其中交替。孤桐忽然福至心灵，抬起头脱口而出：“补天石！”

　　天枢默认。
　　孤桐心中震惊，昔日仙魔大战，玄女补天，以日精月华锻造补天石，将妖魔道击破的仙界结界一一补全，而多余的补天石埋藏在无人敢闯的大荒之中。
　　天枢星君手中，竟有一套以补天石制成的酒具，连孤桐都忍不住称赞一句，这是陵光神君一定会喜欢的礼物了。
　　甚至是他自己，心里都十分喜爱这份礼物。
　　因真身是草木，他极少对身外之物有强烈的爱憎之情，也是难得对一件宝贝这样喜爱。

　　天枢也看出来了，问：“你喜欢？”
　　孤桐有些不好意思，放下酒杯，掩饰般笑道：“星君说笑，如此贵重的礼物，没人会不喜欢吧。”
　　天枢若有所思：“若是你喜欢，自己留下吧，我再去寻一件礼物就好。”
　　孤桐自然拒绝了。
　　天枢也不是会劝说的人，见他坚持，便不再提。
　　想了想，又道：“以后再看到精妙的玩意儿，便寻来给你。”
　　孤桐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当初，两人奉命结为仙侣，想着桐木做琴上佳，他便赠了天枢一张伏羲琴。天枢收下后，摆在书房里，也无人弹，就渐渐落灰了。
　　七十年来，两人真正相敬如宾，天枢也没送过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