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洞府后有一池天然生成、长年不竭的灵泉,水里有淡淡莲花香气。
孤桐沐浴完毕,披着湿润的长发踏入卧房。天枢披衣坐在书桌前翻看书册。
见他进来,天枢放下手里的书卷。孤桐极默契地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垂下头,天枢便伸出手搭上他的肩,用功力催干湿发。
两人刚搬住一起的时候,每晚孤桐披着湿漉漉的黑发,坐在灯下翻书,天冷了的时候就拿出块方巾、学着凡人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干发尾。
天枢看了一阵子,最终看不下去,从他手里接过方帕,帮他擦拭头发。
也不过擦了几次,孤桐先觉得这动作显得太过暧昧尴尬,便主动提出:“我听闻星君修的仙术里有一种能借火的法术。”
天枢试了试,竟是意外地好用,却又觉得:“牛嚼牡丹。”
话虽如此,从此每晚孤桐乖乖把头凑过来的时候,天枢还是会帮他烘干湿发。
孤桐将头发束起来,在一旁高至房顶的书架里寻找前几日答应帮文启找的书。
许多仙友送的礼物大多也都放在架子上,琉璃翡翠的光芒互相映照着。天枢对这些珍宝都不上心,也不常清点东西,全是孤桐在照看。
文启今天给他的桃木盒也被悄悄放在一堆礼物之中,不显眼,但也没有刻意藏起来。孤桐一眼就看到,又有些心虚。
天枢在背后叫他:“云和。”
孤桐蓦地回头,手指拂过桃木盒,暗暗在上面加了一层咒言锁。
“琼灵元君托我传话,要是你喜欢那仙果,她邀请你空闲时去仙岛上赏花。”
孤桐想起那几颗冰雪般剔透可爱的鲜红果实,或许是在寒冰盒中放久了,果实落入腹中,也带着一股寒气,隐隐传往四经八脉,确实清新爽口,叫人喜爱。
天枢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便放下书册,打算歇下,比寻常要早一些。
孤桐有些疑惑。
天枢解释:“明日我要去灵霄殿。”玉帝偶尔会有特召。
孤桐应声,放下手中整理到一半的书册,净了净手,也上了卧榻躺下。
他闭上眼,心中难免想起方才天枢所言:朱雀神君今日方与玉帝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日玉帝召天枢……是要提此事吗?
正思忖间,忽然感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孤桐一愣,顺从地转过身,天枢面上淡淡,将他往身前揽了揽,俯身下来。
孤桐与天枢星君结为仙侣多年,相敬如宾,天枢并不重欲,偶尔会行此事,孤桐没有拒绝过,一来是二人已是仙侣,做此事实属寻常,二来……他也觉得舒服。
或许本是桐树的缘故,孤桐对食色的追求并不如凡人那样含蓄,既然洞府里做不得珍馐,换个法子让自己舒服也不算苛待自己。
只是……若天枢每次能少来几次,就更好了。
疲惫昏沉间,孤桐忍不住提醒道:“明日,你还要……”
天枢亲了亲他,道:“最后一次。”
-
孤桐君半梦半醒间,见到身前有人影晃动。
他强忍着睡意撑起半身,窗外天色泛青,露水清凉。
天枢正将外袍换上,见他醒来,轻声道:“吵到你了?”
孤桐摇摇头,他晚上没有怎么睡好。
连天枢都看出来了:“你脸色不太好。”
孤桐缓缓揉了揉额头,想了下,道:“大概是昨晚贪食了仙果。”以至于极北寒冰的凉气浸体,才让人有全身泛冷的不适。
天枢伸出手,在他额头搭了一会儿。孤桐感觉隐隐有暖意透过手指传到体内,身体的冰凉有些许缓和,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枢也觉察到了:“要不我陪你一会儿?”
孤桐想起朱雀神君的事,很快地摇摇头:“不必,玉帝的传召不好耽搁。”
天枢却没听他的,掀起外袍,在床边坐下:“坐正。”
孤桐君无奈,只好把背后的长发撩到一边,盘坐在床上,背对着他。
他身着单薄的中衣,天枢的手指在他背后划出符咒的触感尤为清晰。
画完最后一笔,天枢双手往他背后一点,虚虚划在半空的符咒就仿佛受到感召,一瞬间浸没入孤桐的体内,将体力的寒气从脉络深处驱除。
孤桐一夜睡不好,闭着眼打坐,随着体内逐渐回暖,渐渐就有了困意。
天枢将他按进床里:“睡吧。”
孤桐点点头,昏昏沉沉里往窗外看了一眼,晨光已经大盛,天枢赶得快些,应该还不至于迟了金阙。
天枢起身,整理衣袍。
他还没踏出卧房,洞府门口忽然传来通报的鹦哥嘹亮的声音。
-
寻常仙人洞府里总有仙童,前后进出,为主人打点。孤桐身份不够,连个“仙”字都冠不上,便也没召仙童的资格。
好在峄山洞府位置偏僻,他交际又不广,不常有陌生的客人来访,也就只在门边留了一只能说会道的鹦哥儿。
天枢星君的前脚才踏出卧房,就听那嘹亮的声音在风里遥遥传过来:“神仙来了~神仙来了~”
神仙?大清早哪来的神仙?
孤桐君好容易聚集的困意又消散了七七八八,下床跟着天枢一起去门口迎接。
因时间匆忙,他随意披了一件平时居家的旧外袍,青色的桐叶纹,头上也只别了一根发簪。
等两人准备恰当,客人已经在前院里立了不少时间。
听闻脚步声,客人松开手里把玩的花枝,从开得正好的无忧树下悠然回眸。
风拂过,树枝婆娑,叶片曳动,枝上着绯红似火焰的花朵,映照花下皎白的仙人容颜。
客人的目光流水一般掠过面前并排站立的两人,最终停在天枢的脸上,墨黑的眼瞳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某恰好路过峄山,听闻天枢星君与孤桐君居住在此,便想顺路来拜访两位。”客人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某冒昧了。”
“某刚回天庭不久,两位或许看我眼生,”他体贴地察觉了主人的困惑,“叫我陵光就好。”
孤桐君一时没有站稳,下意识扶住了天枢的小臂。
他这动作隐蔽,陵光神君没有发现,天枢感受到了,轻声地问:“怎么了?”
孤桐慢慢地摇头,有些恍惚。
他似乎有些感叹:“这就是朱雀神君……”
天枢道:“这就是朱雀神君。”
孤桐醍醐灌顶,忽然就领悟了。
为何朱雀神君初返天庭,便向玉帝提出这样一个不情之请。
为何明知天枢已有伴侣,仍能这样笑盈盈地、气定神闲地,站在他简陋的洞府中,耀眼得如东方的晨星,一身风华,仿佛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姻缘这种事,或许就是有天命注定。
哪怕系了一百根一万根月老的红线,在天命之前,也是无济于事。
前尘镜里是幻,无忧树下是真,真真幻幻却是同一人。
百年前他镜中一瞥,却不经意偷窥到了百年后命中注定的一段前缘。
镜中的白衣人,把凤羽封入天枢的胸口,也封起了一片孤桐君注定闯不进的境界。
天枢星君与陵光神君,竟是这样,却也该这样……
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