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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7.海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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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挥开仰面而来的毒浆,希绪弗斯反手搭箭上弓,刹那间,小宇宙炽热如火的余辉裹挟着箭矢尖啸而去,比之光芒更迅疾的速度、在空中撕开一条耀眼刺目的疤痕,转瞬刺入峡湾数百米之外的崖壁内。
“轰——”
紧随之而来的,仿佛裂地之神满腔怒火的咆哮,大地的脊背震动不已。
铿然几声脆响,青灰色的崖面上赫然张开了一条黝黑罅隙,如同自地府睁大的诡谲巨眼。
光波犹如实质、霎时激荡开来,形成狂风,厉喝着冲入山麓层叠的林海,一时间满岭鸟声桀桀、树影婆娑。
碎石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剥落,高高地自半山腰坠下,噼里啪啦地砸进谷壑蜿蜒静谧的曲流内,溅起近一丈高的苍白水花,墨蓝的湾面上大片支离破散的泡沫。
胸腔上碗口大的空洞,滴滴答落着血。
这几乎与小象一般大小的海兽轰然倒地,咽喉内持续不断地发出恶毒的低吼,又因为血块的堵塞,那声音听来磕磕拉拉的,显得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似因为痛苦,它皮肤上尖刺状的鳞片痉挛般地来回收缩着,仿佛海岸线上迂回的波浪,倒钩的尖端在日光下闪动着不详的灰白色。
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大股大股的黑血取代了先前的细流,逐渐从豁口内喷涌而出,转眼间就淹没了身下支棱的杂草坪。
“笛捷尔。”轻轻拧起眉,希绪弗斯看着这满地狼藉,手掌在空中虚虚一攥,赤金长弓随之化作晶亮齑粉,飘飘荡荡在空中迎风散去:“它的□□有剧毒,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没关系,我来处理。”
这样说着,原本站在侧旁的绿发少年朝前迈步、腿甲凌然一声脆响,荨麻草带刺的绒叶因重量的压踏而倾倒在地。
他向逐渐咽气的海兽自上伸出手,裹着金甲的手掌自然张开。
伴随着空气一瞬间的停顿,奇妙的流动在他掌心处形成涡旋、引来银白莹亮的纯洁冰晶,像雾又似水,飘悠悠地散开,又笼在那偌大的尸首上,顿时白茫茫的一片、看不真切。
或许连片刻也未到,银冰让草叶陡然低下头来。
滚圆凸出的眼瞳,头颅上三列狭长的利刺骨鳍,仍在微弱翕动的白腮——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尽数封盖,仅留下一尊洁白冰冷的寒雕。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它就会和冰一起消融。”笛捷尔解释道,同时抬眼看向希绪弗斯。
“这样啊。”饶有兴趣地又打量了几眼,希绪弗斯收回视线,朝对方报以微笑:“那继续往前走吧,如果按照村民的说法,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神庙了。”
两人便重整脚步,绕过这偌大的残躯,继续沿着峡湾曲转的边缘线行走。
天边玫瑰紫的烈日,佛里茨塔山脉巍峨的肩胛上闪烁着皑皑积雪,针叶林铺天盖地地弥漫着,尾巴上缀着经冰川剜蚀过的陡峭岩壁、近乎垂直地向下弯折,再深深没入幽静死寂的海面,如同一把扎入耕地的铲刀。
最宽阔的一条沟壑内,俯视望之,在某侧灰石赤裸的崖面间,竟赫然凿刻着一倾斜而下的石阶,乍看过来,与天地生来就有的疤痕别无二致。
大片雾水湿冷苍白,软绵绵的,满是腥凉的苔藓味,再混杂些许雪松苦涩的松脂气息,萦绕在半山腰。
足下的碎石因松动而坠落,男人的动作短暂地顿了顿,继而恢复如常,平稳地走在不过一米宽的悬梯上。
“笛捷尔,很抱歉还要把你卷进这个事情里。”他沉声道,厚密的眉宇下普蓝色的眼:“毕竟说到底,这都只是起源于我的一场梦……”
“别这样说,希绪弗斯前辈。”少年冷静地开口:“大家都清楚这不仅仅只是一场梦,而是神明降下的旨意,至于是福是祸,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Senior civium在古语中意为「老者」。我在占星楼的古籍中找了找,这指得是海底之神「蓬托斯」之子、海神「涅柔斯」。”
“海神?”有些诧异地问,希绪弗斯同时伸手扶住岩壁,施力跨过石阶上断裂的大段缺口,回头看过去:“我一直以为只有「波塞冬」才被冠以海神之名。”
“并不完全是,大海是由多位不同的永生神明分工执掌的,都被称作为海神,只不过在如今祂们都隶属于「波塞冬」罢了。”
说着,笛捷尔复又自言自语道:“但我确实也是有一点疑惑的,毕竟,祂们并不属于提坦神一脉,而是原始古老的自然神,自圣战开始来便是不闻不问的中立者。怎么会被酒神「狄俄尼索斯」特意指引向我们呢?”
没有出声,希绪弗斯不想去打断少年的思路,说到底他并没有像这个学识渊博的后辈一样,将过多的时间花在古书上面。
还是把精力放在更适合自己的方面吧。他这样在心里说,同时对自己此行的年青同伴感到由衷的赞赏与钦佩。
几句话的功夫,两名黄金圣斗士便已基本上走完了台阶的路程,抵达峡湾濒临水面的底部。
在那里,阶石的尽头,竟向内辟出一空洞洞的壁龛来,说不上大,出乎意料,甚至可以称是狭窄,堪堪处于海平面上,不时有乌黑的水花卷进来,地面上一片潮湿,呈现出一种十分逼仄压抑的氛围来。
浓厚的咸腥味,两侧胡乱地堆着些深色陶罐,缝隙中四处仰倒着各种异兽的石雕小像,犬、鱼、海豹等等,双眼由不知名的黑石材质铸成,黑黝黝地将水光折射。
最中间的岩面向内凹陷出一个平台来,墨绿苔藓自阴冷处蔓延出来,如同铺了层密不透风的网。
谨慎地与笛捷尔对视一眼,希绪弗斯上前一步,用手抹开了其上的苔藓与碎物。
指尖摸到粗粝的硬石颗粒,视野中随即崭露出扭曲晦涩的文字笔画。
「Fatum iam advenit.」
“……命运已然降临。”一字一顿念道,笛捷尔轻皱起眉,刚想开口,却被一声沙哑尖利的鸟鸣打断。
一只浑身苍白的海鸥——振翅猛然钻进这壁龛中,箭一般从穹顶掠过、落在平台上,回身耸起羽毛朝两人张喙示威,脚蹼发出黏糊的“啪啪”声、接连敲在石块上。
“我们并无恶意,请息怒。”后退一步,希绪弗斯张开双手作安抚状,谁知那猛禽竟窜起想要来啄咬他,被后者抬起胳膊避开了。
海鸥转动橘红色的眼珠,吞咽东西般来回伸缩着脖颈,又模样可怖地弓起脊背上的硬毛,瞪视着来者。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猛然乍现,笛捷尔上前一把拉住希绪弗斯的腕甲,冲他缓慢地摇摇头,明紫的虹膜在背光的阴影内隐隐晃动。
见此,棕发青年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得到同伴坚定的目光后,他点点头,侧开身让笛捷尔走到前面,看着后者坦荡自如地微抬起头,面向那白鸥与石台,朗声开口。
“我们是射手座「Sagittarius」与水瓶座「Aquarius」的黄金圣斗士,是来自圣域的、「雅典娜」殿下的战士。”
“——尊敬的永生神明「涅柔斯」大人,愿您于此现身,给予我们指引,这将直接左右圣战的走向!”
少年的言语掷地有声,空荡荡地萦绕在这窄□□仄的暗龛。
在某一瞬间、没有人来得及察觉的差落内,海面原本死寂的波涛逐渐汹涌起来,愈发激烈地堆涌而入,冲进不少粘成团的海草、不知名的浅色软块,后者说不清是动物碎肉还是植絮,空气中刺鼻浓郁的腥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笛捷尔,我们先出去。”快速地来回扫视一圈,希绪弗斯当机立断做出判断:“这里不正常。”
“咕……咕嘎——”
倏尔,那苍白色的海鸥诡异地接连闷叫着,拖长的回声刺耳地在壁面上挂擦,它仍旧不断耸动肩胛上的羽毛,像是风中颤巍巍的麦海。
渐渐的,那尖锐的鸣叫扭转起来,在半空回旋,淘浪滚滚中,最终,竟恐怖地汇成凡人能听懂的言辞来。
“……你、你们……咕……”
白鸥歪着脑袋,以便使它瞳孔能始终将二人对准,而同时,它那橘红的虹膜又仿佛一片暗潮涌动的血海,阴冷地闪动着寒光。
“圣斗士没有权力……咕嘎……来此……”
猛然间,它突然被谁折断脖子般头朝下直挺挺地栽倒,在触碰地面的刹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个场面,总之,它苍白的羽毛像是突然变成一同稀泥,软塌塌地落地,又蹭地揉出个黑黝黝的东西来,影子似窜进了最深处的石缝内。
“预言……只有神明亲口说出……”
古怪的、窸窸窣窣的声响,阴森森地自暗处飘来。
一只老鼠毛茸茸的脑袋,在视野中探出,橘红色的、诡异的圆眼。
“……也只有神明才能聆听。”
“吱”的一声尖啸,那黑鼠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穿过石穴,一头扎进了海水中、眨眼了无踪迹。
也不知怎的,那搅动海面的莫名力量也因此戛然而止,一切都复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除了那仍在空中徘徊的、飘飘荡荡的话语。
“宙斯之子半神「赫拉克勒斯」也无法轻易使我现身,回去吧,必死的凡人!”
“——预言只有智慧与司战女神「雅典娜」才可亲窥。”
余音消减,凝望着石穴外渐为阒静的峡湾,两名圣斗士严肃地对视片刻。
“立刻返回圣域吧,笛捷尔。”希绪弗斯俯身捡起了地上一枚石雕小像,正是尖嘴圆身的老鼠模样:“现下还不知道是敌是友,预言一事还需与教皇商讨。”
点头,两人便马不停蹄地按原路返回,拒绝了村民的挽留,从挪威海岸搭乘船只前往希腊。
紧赶慢赶一天多半的功夫,抵达港口的那刻,希绪弗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小宇宙波动,停下脚步,回首向远处望去。
在煤油灯鳞次的边缘线尽头,朦胧金黄的晨光、幢幢人影,在满身大囊小包的旅者身后,有两道瘦长的身影正慢慢而来。
“是马尼戈特和雅帕菲卡。”他这样道。
笛捷尔看向他:“我记得他们是去执行威尼斯的任务了,教皇说那非常棘手。”
“毕竟是他们,看来是圆满完成了。”
交谈间,两名青年便走近了他们,风尘仆仆的长风衣,与之相反的、神采奕奕的面庞。
“希绪弗斯!”蓝灰发色的男人咧开嘴打了声招呼,线条尖锐的眉峰在一侧习惯性地上挑些许,看向这边:“笛捷尔已经晋升为黄金圣斗士了么?意料之中呐。”他耸耸肩。
视线从停靠岸边的帆船停留,又转回来。
雅帕菲卡轻声开口,清脆的嗓音如颗颗脆珠,字正腔圆,丝毫看不出旅途中的疲累:“你们的任务怎么样,希绪弗斯和笛捷尔?”少年冰蓝的虹膜很清亮。
“……一言难尽。”无奈地笑了一下,希绪弗斯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耳畔焦急的呼喊给打断。
“希绪弗斯——希绪弗斯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出事情了!!”
一个候补生模样的黄发男孩急匆匆地从街巷处跑来,他速度很快,在临近处还被凸起的台阶绊了绊,差点跌跤,身子踉跄了一下。
上前一把提了下他的胳膊,马尼戈特笑眯眯地把胳膊搭在前者的肩膀上,让其站稳:“急什么?”他咀嚼着字眼:“有老头子坐镇,还会出什么乱子?”
“别碍事,马尼戈特。”轻叹了口气,他的蓝发同僚将目光投向来者,冷静又难掩青涩地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孩生了张肉肉的圆脸与蓝眼睛,在此时却皱成一个惊恐非常的表情来,满目惶恐。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声音颤抖:“萨莎……萨莎大人……”
“萨莎大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