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犹太人》之之

8、准备

　　墨绿的制服摆在我的面前，我今天，要把它穿上……
　　曾经，我很喜欢穿制服的人。穿制服的警察，穿制服的司机，穿制服的学生……制服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种职业，一种职业的精神。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它变质了。
　　当有一天，这种墨绿色的制服问世了。它一出来，那仿佛就在瞬间的样子，就取代了其他一切的制服。世上的人只有穿这种制服和不穿这种制服两种。而它代表的，远远超过了原先仅代表的，职业的范畴，它代表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民族，……侵略，掠夺，残杀……
　　看到它，我不禁会联想到恶魔。
　　而今天，我也要变成恶魔的一员。
　　若是哥哥看到我穿着这个会有什么反应？
　　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姐姐呢？
　　失望，还是绝望？
　　妈妈？
　　大概会痛心疾首地看着我吧。
　　父亲？
　　他会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管家，女仆……还有克莱因……
　　他们……理所当然的站在那里等着……
　　等我
　　穿上那件衣服。
　　对，理所当然。
　　对他们来说，这一切，只是把衣服拿起来套上那么简单……那么……
　　简单……
　　不知是我的感情过于外露，还是我太敏感，管家这时补充了一句：“少爷您放心，是按照您的尺寸做的，完全合身。”
　　“你是说我穿着很合适？”没有任何机质的声音，很难想象，我居然学会。
　　“再也没有什么衣服比这件更适合您了。”
　　！——这算是什么话？？！！你是说再也没有比做恶魔更适合我了吗？我心中大叫，但再怎么大声，也敌不过这样的事实——
　　我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所以，终究，我还是把制服穿在了身上。
　　很沉重，像套了一层铁的感觉。或许比套铁
　　镜中的自己……很……严肃。或许是这件制服很了人这样的感觉吧。的确像管家说的那样，很，合身。
　　整个人都被服帖地包裹住了，没有一丝的褶皱，非常的服帖。小腿被塞进了长筒的军靴，因为是上等的牛皮，所以也异常地舒适。
　　“真的很合适呢！”周围穿出了惊叹。
　　无意地，从镜子中找到了克莱因，他站在我后面，眼神还是淡淡的……我曾经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能有什么事物能让这双眼睛发光？而更让我讶异的是自己——
　　忧郁，这种感觉遍布了全身，眼神里，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都给人这样的感觉，敏显到……
　　自己都能感觉到了吗？那他……？
　　我倏地回头，
　　四目相交，仍是波澜不惊，没有
　　一丝的起伏。
　　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军官学校，听说一旦出来就有少尉的官衔——非常了不起的样子……
　　我算起来可以说是插班生了吧，这样的破格……和那个所谓的舅舅脱不了关系。
　　舅舅那个人……
　　其实若脱去民族这层关系的话，的确是一个非常值得敬佩的对象，可是，生在这个年代，民族，是不可能被遗忘的。
　　军校里会遇到些什么呢？
　　如果能不去，
　　那该多好，
　　可惜太多的磨难告诉我，
　　如果这个字，在这个年代，
　　是行不通的。
　　突然又想到了传说中的军校三剑客，除了克莱因，另外两个……
　　是什么样的呢？
　　真的很好奇。
　　今天是没有心情睡了，对自己的身体，我是很了解的。
　　我坐在往常的那个椅子上看风景，每次的景色只有亮度上的差别，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咖啡，同样的心情，一夜未眠……

　　……帝国军校……
　　跨出汽车的大门，迎面的，就是这幢雄伟的建筑。不可否认，歌德式的建筑在气势方面，无疑是胜人一筹的：外表华丽的建筑数不胜数，但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庄严气势的却是少数，而眼前的这群……无疑称得上是极品了。
　　陪着我来的好象是另一个很得势的军官，从别人对他恭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门卫是低头哈腰的，路过的人是立正敬礼的，负责接待的是小心翼翼的——他是舅舅的好友，好象交情可以追溯到上上一代。今天是我正式跨如帝国军人的重大日子，远在前线的舅舅要他来陪我，替他见证我们家族后代这一历史性的时刻——着实是煞费苦心啊……
　　若若那个人真是我舅舅……那该多好？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必身受如此煎熬，只要按部就班地遵循着你的指示做就行了，即使错了，也只是旗帜的问题，却不用受良心的谴责。听说这里毕业的学生都会是战场上数一数二的正统军人，而不会成为老死在集中营的纳粹走狗或是党卫军中那些惨无人道的盖世太保。这样……还好……还好……我安慰自己。
　　校长热情地接待了我，向我身边的那个先生保证我在学校的待遇和位置。在校长的拍胸保证下，那个先生终于放心地离开了。
　　我趁校长不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他一下：四五十岁的年纪，有些微微的发福，但举首投足间仍依稀能捕捉到属于军人的那种独有的威严和硬朗。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我在心里评价道。
　　“虽然你是克特家族的继承人，但是到了这里，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军队是最讲纪律的地方，下级对上级的指示只有服从，你明白吗？”校长的声音十分得威严，有种说不出的气势在里面。
　　“我明白。”低头、妥协一向是我擅长的戏码，有时，这样的自己，我真的打从心里唾弃自己。
　　校长很满意我的态度，神情也一下子柔和起来：“好样的，来，我带你去教室……”
　　无疑，我的到来或多或少引起了和我同级的学生们的关注：毕竟，插班就读在军校这个特殊的环境是很少的，真要有，也是属于特权阶级的那种。
　　而我，堂堂将军家的唯一继承人，这样的身份即使在如此的贵族学校，也是很够分量了。所以当老师报出“克特”这个姓氏时，我注意到了：周围的人注视我的眼神多了一份肃然，一份敬畏……却……
　　唯独少了一份亲近……
　　特权阶级有他们的权利，但却必须忍受寂寞——这是我在刚离开的那个住了两个月的家里学到的。你若试图亲近他们，他们非但不会接受，反而会觉得你不正常——很奇怪，不是吗？
　　但这，却是事实！
　　所以，从跨进教室到坐到指定的位置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就看到了我的将来，将会是：
　　……孤独的存在……
　　真要说来：我并不算是一个怕孤独的人。在战争还没爆发以前，我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胜过跟着一群人胡闹。后来之所以害怕寂寞，是受不了那死气沉沉的环境和那压抑的气氛。
　　而如今，我顺利回归学校——虽然是敌人的地盘，但毕竟是学校啊！比起先前所呆的地方不知道要亲切几倍！于是，不经意之间，我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好静时代的阿蒙得：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一个人自习，一个人回寝室——我受特别待遇一个人一间，一个人看书……
　　由于之前克莱因有帮我作过温习，所以课业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障碍。我如愿地向周围的人维持着这样的形象：礼貌，优雅，寡言——正如旁人希望我表现给他们看的那样。当然，也有在我看来是纯粹算多余的东西——就是举首投足间时刻伴随着的忧郁气质和对人生的一种漠然态度——这并不是我想表现出来的东西，但这样的气质已经在我的骨子里根深蒂固，不是我想改，想去磨灭，就能消失得了的……
　　多次努力后我决定放弃——毕竟，刻骨的经历磨出了现在的我，在没有受到和它同一重量等级的际遇之前，是很难去撼动一些什么的……
　　魔抓伸来以前，一切都是这么平静。